灼热的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傅淮深保持着被抵着唇的姿势,漆黑的瞳孔直直望向安时。

欲望仿佛潮水,顷刻间退去,他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安时脑子乱成一团,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甚至都不清楚傅淮深为什么突然要亲他。

但潜意识里,他知道,亲他这个行为,是不能允许的。

因为、因为这个行为……

之前合同上没说。

安时摇头,重复了一遍:“这个是……另外的价钱。”

傅淮深紧紧盯着他,安时恍然未觉,突然打工人的心情涌了上来,皱起秀气的眉毛,结结巴巴道:“这个合同上……没没没说,你不能毁约的……”

傅淮深心中像是断了根弦,一切的认知,都像是被打碎后重塑。

他第一次生出了心慌,握住安时按在唇边的手,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所以呢?我不可以毁约,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遵守合同?”

安时眼巴巴地看着他:“当、当然了……”

傅淮深像是被人当头棒喝,静止了几秒,挑出了话里的重点:“我是你的什么?你把我,当做你的谁?”

安时歪了歪脑袋,仔细想了想:“你是我的上司、老板、金主、哆啦A梦、朋友、饭搭子……”

就是没有老公这一项。

傅淮深心口闷的厉害,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他伸出手,捏住安时单薄的肩,脸色阴郁:“你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半分喜欢?”

他这一捏,根本没收住力,安时被捏的皱眉,瘪了瘪嘴,小声道:“痛……”

傅淮深下意识收了力道,安时摸摸肩膀,摇头:“我喜欢你呀。”

傅淮深喃喃:“……什么?”

安时甜滋滋地抱住他的一条胳膊:“你长的又好看,对我又好,你现在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喜欢你!”

澄澈的眸子里,精准的倒映出眼前人的样子,不掺杂一丝杂质。

傅淮深一僵,径直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去。

他沉着脸,修长的手指掰过安时的下颌:“……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以爱情为基准,来喜欢过我?”

安时眼巴巴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谈感情,多伤钱呀……”

傅淮深的表情沉的像是要把他吃了。

沉默着收回手,安时喝的太多,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个奇迹,傅淮深不说话,没一会儿,他就一点动静都没了。

睡的别提有多惬意。

傅淮深坐在床边,垂眸看了他一眼,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起,又极速下坠,麻麻刺刺的疼。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安时从没有一刻爱上他,没有一刻为他而停留。

安时仿佛睡的不踏实,嘴边哼出几声梦呓。

傅淮深停顿几秒,还是伸出手,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手却被安时迷糊中抓住,拿脸蹭了蹭。

嘴巴里嘀咕了一句。

傅淮深缓缓俯身,凑到唇边。

安时说的是。

“生日快乐。”

-

第二天一早,安时迷茫的被窗外的鸟叫声喊醒。

抓起手机一看,才6点50。

头很痛,喉咙也痛,衣服没换,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

醉宿后,安时宛如灵魂出窍,从被窝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刷了牙,洗了脸。

然后进了浴室,脱下衣服,热水兜头泼下。

下一秒

他猛地一激灵。

昨天的记忆像是现在才随着热水回笼,和躯壳融为一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傅淮深昨天说了什么?

不对,傅淮深昨天做了什么?

傅淮深抱了他,摸了他,要亲他时,被他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嘴巴。

那……那他说了什么?

回忆起种种,整合片段,再拼接逻辑,得出的结论是……

傅淮深昨天,好像、好像和他表白了?

不对。

没表白,但是、但怎么想,都可以归类为傅淮深喜欢他。

他头疼的厉害,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傅淮深竟然喜欢他。

他也不是真的迟钝,他察觉到了傅淮深的改变,傅淮深对他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可是,这些好,让他觉得,也可以是朋友的范畴。

因为他对朋友,也可以做到这样。

但他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实,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像傅淮深这样拥有坚硬外壳的人,即使流露出一丝特别,也是不寻常的信号。

一路傻掉的擦了头发,他忍不住想,昨天,或许昨天傅淮深也喝醉了,所以才会情绪失控。

灵魂离体似的飘下来楼,本以为傅淮深已经去上班,却不想,刚转过拐角,就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安时觉得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像是要跳出这个容器。

他反应不过来了,整个人又呆在当场。

傅淮深面无表情,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修长的手指拿起瓷杯,轻抿了一口茶。

“叮”

是瓷杯与玻璃碰撞的轻响,仿佛打破了一道无形横隔在两人之间的界限。

傅淮深看着他,声音很淡:“不吃饭?”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时如梦初醒,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却一口都吃不下。

什么意思呢。

傅淮深:“没胃口?”

安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傅淮深把一碗甜汤推过来:“醒酒汤,喝一点,胃会舒服。”

安时接过,只得在这窒息的安静中喝汤,但他平时喜欢吹一吹,然后嘬一口,这会儿也这样做了,宁静的气氛顿时传来了一声猫崽子喝奶一般的声音:“嘬~”

安时整个人尴尬地快要冒烟了。

脚趾抓地,差点就要挖出一室三厅。

傅淮深瞧着他,蓦地开口:“想起来了?”

安时糯糯地点头:“……嗯呢。”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沉默,安时抬眸,看向他:“你……你昨天……”

傅淮深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手指握紧了茶杯。

安时看着他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张合,为他找补:“我知道,你昨天是喝醉了……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不会……”

他越说越慢,心里却没有像是自己以为的那么轻松。

傅淮深只是喝醉了。

嗯……就是这样。

“安时。”话被蓦地打断,傅淮深抬眸,眼底透出难言的情感,“昨天我可能说的不清楚。”

安时茫然抬头。

傅淮深:“我喜欢你,从不是朋友的喜欢。”

宛如白天一道惊雷。

安时再次傻在原地。

傅淮深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吐出一口气,从未如此坦然。

他不是机器人,也会伤心。

当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幻想时,他下意识想,算了。

就当一切从未发生,安时的生活他不会再插手,本应是这样,本该是这样,只不过是他,在怀疑安时动心的时候,自己动了心,走偏了路。

既然不能互相喜欢,那便回归原点,互不打扰。

整夜的辗转反

侧,下定的决心,却被安时轻飘飘的话语轻易打破。

哪怕是对方的一个眼神,爱欲便不可抑制的疯狂生长,想要拥有的心,像是天下最难以释怀的瘾,想到即将失去,忍了又忍,疼的心肝发颤。

或者爱情总是这样。

爱人先认输。

他彻彻底底的输掉,在这一盘棋中,安时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像是天然的锁链,将第一个动情的人困住,把他困在以爱为名的牢笼。

他不能算了。

他和安时,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时指尖麻的像是有电流窜过。

他不曾记得,傅淮深这么直球过。

但爱会让人改变。

变成猫咪,变成小狗,变成沉默的鹦鹉,变成会说话的鲸鱼。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舌头像是打了结:“我、我……”

傅淮深:“没关系,我知道。”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我没有想逼迫你,但我不想和你就这么算了。”

安时无言地望向他,傅淮深嗓音认真而低沉:“能不能,先不要讨厌我。”

安时心里一麻,不敢相信这是傅淮深说的话,不敢相信这是傅淮深会有的语气。

他急忙摇了摇头,眼尾因为着急,泛起一抹水红:“我不是、我没、没有讨厌你……”

傅淮深盯着他,像是要洞穿他的灵魂,焦急的神色映在眼中,担心的真真切切,唇边蓦地勾起一丝笑。

傅淮深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不讨厌我?”

安时:“不讨厌……”

“那你喜欢吗?”

“这个……”安时睫毛轻颤了一下,“我现在……我不知道……”

这是一种相当矛盾的心境。

他欣赏傅淮深的能力、手段、长相、身材……等等等等,他曾因为傅淮深不经意的举动而心跳过速,但他却从未想过关于有关傅淮深的未来。

他分不清,这是对朋友,还是对爱人。

或许是因为早就预设好了一切,所以即使偶然心动,也不敢迈出下一步。

傅淮深看着他的反应,逐渐舒缓,放松,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缓声问:“那你不会逃走,也不会因此疏远我,对么?”

安时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协议还没结束呢。

傅淮深的声音宛如塞壬海妖,磁性而极具诱惑力,像是低醇的大提琴,落在鼓膜,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那你也会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接受我,对么?”

安时睁圆了眼睛,和傅淮深对视,漆黑的眸子,像是一个神秘的漩涡,将人吸进去:“我……”

安时张了张嘴巴,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会的……”

傅淮深站起身,安时不自觉地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进,傅淮深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微微低头,低声道:“谢谢你,安时。”

迎着眼前人澄澈的目光,他缓缓:“我会……好好努力的。”

安时的脸色瞬间变红。

……或许他也不是真正的独善其身。

傅淮深松开了他的手,像是往常一样,说:“我去上班了。”

安时愣了愣:“啊?”

傅淮深轻轻笑了一下:“不舍得我么?”

安时瞬间反应过来:“那、那你去吧。”

傅淮深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那晚上,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出去吃饭么?”

安时点点头,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直到看不清傅淮深的背影,他才如梦初醒。

这就完了?

这就结束了?

傅淮深和他表白了,说完追求他,他……他接受了,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安时捂住自己的脸,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很奇怪,他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但是他知道,彼此之间的界限,像是最后脆弱的薄膜,就此打破。

躺在沙发上冷静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轱辘一下爬起来了,然后哒哒哒跑到楼上,把那辆柯尼塞格gemera的车钥匙给拿出来了。

他得告诉傅淮深。

没确定关系,禁止拿钱砸人。

这是犯规。

-

工作还是要继续。

回到工作室,周行和季白正围在电脑前看新剪出来的素材,见他来了,通通转过脸来,冲他挤眉弄眼。

周行:“昨天怎么样?是不是一切顺利?”

安时一头雾水:“什么一切顺利?”

周行一愣,肉眼可见得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季白,欲言又止:“就是……你的计划呀。”

安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什么计划?”

“诶?”周行皱眉,有点着急了,“你不是说给傅哥惊喜吗?难不成没成?……不能啊。”

安时冷静道:“你继续说,什么惊喜。”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周行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想了想,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道,“你不是,昨天要和傅哥表白吗?”

此话一出,安时震惊地瞪大双眼。

“我什么时候……”随即,他反应过来,一切像是突然畅通,“所以,你们都以为,我喜欢傅淮深?”

周行比他还震惊:“啊?不是吗?”

安时现在说出不出来准备答案,但他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是因为他的表演,让周行他们先入为主,同时影响了傅淮深,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季白一头雾水:“什么表白?你俩结婚半年了昨天才表白?”

安时:“……”

忘了这里还有个被蒙鼓里的。

安时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不是,我和傅淮深,是协议结婚。”

季白:“……拿钱办事的那种?”

安时轻轻点了下头。

季白哐当一下往后一坐:“我嗑了这么久的cp?你给我说是假的?”

塌房了。

演的!都是演的!

季白泪洒当场:“我现在要为自己点播一首《真相是假》。”

安时:“……”

周行:“……”

安时略微愧疚地伸出手:“请这位粉丝……”

季白竖起食指:“stop!”

周行适时开口:“好了,就让孩子自己消化一会儿吧。”

安时怜爱地拍了拍季白的肩。

周行搓了搓指尖:“那……那你们俩昨天怎么回事啊。”

安时简单说明了情况,省去了傅淮深表白的场面,周行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所以……所以一切都是我们误会,你们昨天才坦白心意?”

安时捂住耳朵,小声解释:“是今天早晨。”

周行沉默了一会儿,接受挺良好:“那……那还挺好的,你们俩终于能开始了。”

安时莫名耳尖有些发热。

就……明明他不是心动方。

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边,傅氏集团,李朝阳把文件放在桌上,大谈特谈,说了半个小时,累的嘴巴都干了。

他站起身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喝,温润茶水入喉,抚平了干燥,他喟叹一声:“诶,觉得我的方案怎么样?”

傅淮深点了头:“不错。”

“啊??”李朝阳震惊地眨眨眼,“不是老傅,你被谁勾住魂了啊?”

傅淮深无言地抬头:“什么?”

“你什么时候夸过我啊?”李朝阳道,“你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的提议你不仅没嘲讽,还给了了我一个不错?”

傅淮深沉默片刻,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小众爱好?”

李朝阳笑

骂:“滚蛋,你才抖m呢。”

像是想起什么,李朝阳挤眉弄眼道:“诶,那什么,昨晚怎么样啊?”

傅淮深一顿,淡淡:“什么怎么样?”

李朝阳:“我听说嫂子要和你表白呀,你们昨天是不是正式在一起了?”

傅淮深指尖微蜷,正式在一起?

没有。

但是可以……正式开始了。

他道:“没有。”

李朝阳惊讶:“啊?没有?你没同意还是他没同意啊?”

傅淮深道:“……不是这个问题。”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

李朝阳听完,沉默了数秒:“我没听错吧。”

傅淮深:“?”

李朝阳发出了灵魂质问:“你小子竟然会打直球????”

“我真没在做梦???”

傅淮深:“……”

李朝阳:“我还以为你是天生鸭嘴兽。”

傅淮深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滚出去。

李朝阳嘿嘿一笑,复又皱眉:“那怎么办啊,嫂子他不喜欢你,诶,没想到这里我都分析错了,我的一世英名……”

傅淮深指了指门口。

“喂喂喂……开玩笑的,”李朝阳敛了笑意,认真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真不是我打击你,其实你们在一起住了半年,安时要是还对你没一点感觉,我真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话落,傅淮深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敲了敲桌面:“你懂什么?”

“他喜欢我的钱。”他淡淡,“不还是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