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安时和季白周行几人拜拜,刚下楼,兜里的电话便嗡嗡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是傅淮深。

许是早晨发生的一切还有冲击,猛然看见这三个字,安时有点愣。

响到第五声,他反应过来,赶紧接通。

“在做什么?”电话那头,傅淮深的声音沉沉的,还有啪嗒啪嗒的敲键盘声。

安时下意识道:“在等你。”

傅淮深说晚上要带他一起去吃饭,他其实下楼时就一直想着呢。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安时脸上瞬间蒸上了一层热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我马上下楼。”傅淮深打断他的话,语气很轻柔,“让你少等一会。”

安时不说话了,他望了望天,有些不适应这突然发生转变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他觉得傅淮深这样说话,很好听。

他半边耳朵都有点麻,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那你……快点下来。”

傅淮深没骗他,很快就下了楼。

夜幕宛如一块完整的茶色玻璃,火烧云给它镶了个金边,一旁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安时不自觉的眼巴巴地看向傅氏的门口,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傅淮深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之下。

他身材出挑,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眉眼清冷俊美,站在那里,像是一副安静的画。

安时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傅淮深向他走过来了,安时问道:“不取车吗?”

傅淮深:“取,但是你看一直盯着我,让你先看一眼,摸一摸。”

安时瞪圆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傅淮深把他的手握住,轻轻吹了一口气,安时才意识到。

傅淮深,刚才是不是在撩他?

他本来还挺理直气壮的,现在一听,瞬间泄气了,垂下眼,脸色微红,为自己反驳:“我只是看你有点好看……不是自己想看的。”

傅淮深被他的解释逗笑了,心底又因为这番话腾升出一点隐秘的开心。

“嗯?”傅淮深凝视着他,漫不经心道,“看我很好看?”

“对呀。”安时点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是我的眼睛想看的,不是我想看的……”

傅淮深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安时脸上有点茫然,还有点红。

真可爱。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蛊惑了,只是因为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觉得无比欢喜。

他眉梢轻轻挑了挑:“哦,原来你的眼睛不归你控制。”

安时觉得自己被嘲笑了,这个理由他自己听着都站不住脚,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去取车。”

“好。”傅淮深也不再逗他,帮他拢了拢衣服,转身去取车。

安时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

到底是谁给谁表白?

安时,还记得你之前大大方方的样子吗?

拿出来啊!

安时给自己洗脑了一番,重新注入勇气,瞬间觉得理直气壮多了。

等了没一会儿,一辆白色宾利停在眼前。

安时“诶?”了一声:“这辆车……”

不正是白简言开的那一款吗,他还挺喜欢的。

傅淮深淡声:“入手了一辆,好看吗?”

安时忍不住笑了:“好看!”

傅淮深勾了勾唇:“那上来。”

安时麻溜地打开副驾驶坐上去了,上次白简言邀请他坐,他没去,一直心心念念,现在终于坐上啦!

内饰傅淮深还没来得及装,安时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很好看。

极简风,优雅又好看。

傅淮深观察着他的表情,跟小孩似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顿时觉得这辆车买的真值。

来到一栋大楼楼下,安时跟在傅淮深身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吃什么?”

“吃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安时上了三楼,看见了店面,是一家高级餐厅。

安时是华国胃,但是不可否认,他喜欢吃海鲜。

傅淮深选的座位很好,整面墙都是玻璃做的,安时只需要微微转头,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夜景。

安时忍不住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傅淮深又问他:“喜欢吗?”

安时真诚地点点头:“喜欢呀。”

菜上的挺快,先是一道清蒸螃蟹。

安时蟹八件,开始一点一点的敲螃蟹,敲到一半,傅淮深已经把一只剥完的螃蟹放在了他的碗中。

安时抿了抿唇,拿起一旁的小勺子,挖了一口,放在嘴里。

好鲜,好好吃。

傅淮深看着他,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别扭,暗自松了一口气。

安时吃完那只螃蟹,然后擦了擦嘴巴,看着傅淮深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安时从兜里掏出那把柯尼塞格gemera的钥匙,推到了傅淮深的面前。

傅淮深一愣,再抬眼,眸子里染上些许冷意。

安时还是要疏远他。

他平静:“为什么呢?”

安时轻咳一声:“你……我们两个,没有确定关系,所以,我不能收这么贵的东西。”

傅淮深皱眉:“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不可以?”

安时了他一眼:“这个嘛……”

飞快道:“因为你之前只是我的老板!”

傅淮深疑惑:“只是你的老板……”

安时腼腆解释:“老板的便宜当然是能占就占啦。”

打工人嘛,老板请吃饭,就是撑死也要去的。

像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傅淮深一愣,不断下沉的心,才缓缓回升到了原位。

他心里知道安时是什么意思,却这样问:“所以在你心里,我现在不只是老板了?”

安时怔了下,越听越觉得这句话有歧义。

他抬头:“我的意思是……”

“嗯,我知道。”傅淮深安抚他,深色的瞳孔平静地看向他,“你只是在试着接受我,对吗?”

安时眨巴了一下眼,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傅淮深好温柔。

比他之前见到了,还要温柔很多,温柔的……让他的心跳都加速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连忙把头低下去了,咬了一口蟹肉。

傅淮深把一杯水推过来,又把他敲了一半的螃蟹拿过来,细致地帮他剥。

安时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想。

傅淮深好起来,确实是特别好。

-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要去上班。

来到工作室,根据昨天的规划

,他们拍摄了视频,安时坐在电脑前看他们讨论镜头,去旁边洗了洗手。

洗完回来,就听见手机在桌面上振动了两声。

是有消息。

他擦了擦,点开屏幕,备注赫然是白简言。

自从上次他拒绝白简言后,对方好像也没再找过他。

【白简言:安先生,在忙吗?】

【白简言:上次邀请你太突然了,让你有了不好的体验,我很抱歉。】

对方好歹是自己的合作商,这一番话,实在是非常客气,安时赶紧回复:【没有白总,只是我自己的时间排不过来罢了。】

【白简言:感觉还是有的,你都一直叫我白总了。】

安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叫着叫着又叫回了最初的称呼。

【安时:不好意思白总,我叫习惯了。】

【白简言:没事,看来是你比较喜欢这个称呼,那就叫白总吧。】

莫名的,安时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白简言:那今晚安先生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正巧我最近在A市出差,明天一早,应该就回去了。】

【白简言:我想跟你谈一谈我们以后的合作方向。】

这一番话说出来,安时觉得自己再拒绝,太不给面子了。

不等他回答,那边白简言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白简言:[图片]】

是一张手部的照片,上边被划了一个口子,怪可怜的。

下一秒,那图片被撤回了。

【白简言:不好意思,我刚才发错了,没吓到吧?】

【安时:您手受伤了?】

【白简言:没事,就是有点而已,我好好包扎一下,不严重。】

消息发过来,安时回想了一下那张图片,也不太严重,给对方发去:【嗯嗯,那白总好好养伤。】

【白简言:……】

安时:?

【白简言:那我们今天晚上八点见,怎么样?】

【安时:好的白总。】

约定完时间,周行见他一直在旁边打字,问:“跟谁说话呢,这么专注?”

季白竖起耳朵:“是跟傅哥吗?”

安时摇头:“不是。”

季白寒心一笑:“好了,我的cp be了。”

安时:“………”

不是,你们cp粉都这么偏激的吗?

季白:“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安时劝他:“要振作啊小白!”

周行:“你别管他,你跟谁聊天你还没说呢。”

安时摇了摇手机:“跟白总,他请我出去吃饭,要聊一聊跟我们后续的合作。”

周行狐疑:“我怎么觉得他没安好心?”

安时不以为然:“嗯?没有吧,他手还受伤了,还要跟我出来吃饭……”

一旁的罗月支起耳朵:“他还专门给你说手受伤了?”

安时:“他说是不小心发错的。”

说着,他打开手机,把聊天记录给罗月看。

罗月看了半晌,摸了摸下巴,看向周行:“你觉得如何?”

周行:“司马昭之心”

罗月:“路人皆知”

安时:“……”

“这样吧。”安时沉吟片刻,“不然你们俩去说相声吧,挺有默契的。”

周行:“不是给你开玩笑,他这是故意的。”

罗月也点头:“你要相信我的直觉,我觉得白总茶茶的,像是个翻版绿箭。”

安时:“?”

罗月指给他看:“你看啊,照片可能会发错吗?根本不可能,如果发错了,顶多说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了,但他说什么,说我好好包扎一下,不严重,其实是为了给你卖好惨好坚强的人设,不过你的回复嘛……”

罗月评价:“你像是个直男。”

安时:“……”

他探头:“我好像半弯不弯?”

罗月:“我觉得他是个绿箭,至于为什么对你绿箭……那就不知道了。”

周行附和:“我真怀疑他没安好心,你一定要仔细分辨。”

安时被他们说了一通,虽然觉得不至于,但顿时警觉。

确实蛮绿箭的。

但答应了对方,也不能不去,临下班时,季白喊住他。

安时回头:“怎么啦?”

季白问:“那你和傅哥,协议结婚这半年,亲过嘴吗?”

安时一怔,摇头:“没有。”

季白:“什么都没干过?”

安时颔首,季白凄惨一笑:“结婚半年,归来仍是处男。”

“be了,为我点播一首《真相是假》。”

安时:“……”

打车去了约定的餐厅,安时不忘给傅淮深发个消息。

【安时:在嘛[猫猫探头]】

【安时:我今天不能回家吃饭了】

傅淮深回得挺快:【嗯?怎么了?】

【安时:白总邀请我吃饭,拒绝了一次了,这次不好再拒绝[对手指]】

傅淮深那边半天没动静。

安时其实能感觉到,傅淮深不怎么喜欢白简言。

但具体为什么讨厌,他也不清楚。

半晌,那边才回来一个:【知道了。】

【安时:那你怎么吃饭呀】

【傅淮深:有饭局。】

三个字,一个句号,非常符合傅氏冷淡。但安时觉得傅淮深情绪不佳。

很快就到了地点,白简言比他先到一会儿,安时朝他点了点头:“白总。”

白简言朝他微笑:“安先生。”

这是一家西餐厅。

落座后,白简言先点了菜,安时接过菜单,也点了菜。

一垂眸,就见到白简言手上怪长的一道口子。

安时有点惊讶,看了两眼,忍不住道:“白总,不处理一下伤口吗?”

白简言看了一眼,有些落寞的摇摇头:“……没事的,有时候一个人看着这条伤口,反而觉得自己在活着。”

安时沉默了一下。

这么艺术的话他有点听不懂。

但他还是努力附和:“看不出来啊,您还好这一口。”

白简言:“……”

安时想了想,还是劝慰道:“还是要包扎一下,不然感染了就不好了。”

白简言看着他:“谢谢你的关心,安时,我很高兴。”

安时摆摆手:“没什么。”

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上菜以后,安时照常吃饭。

白简言和他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安时一开始还在听,听着听着,顿时有一种,上班摸鱼听老板讲废话的感觉。

虽然白简言看起来脾气不错,但怎么觉得还不如傅淮深呢?

安时嘴巴一停,看了看天边的夜色,傅淮深现在应该是在吃饭,在饭局。

他还去过饭局,傅淮深在饭局上,也会讲这么无聊的话吗?

不会。他直接在心中给出否定的答案。

傅淮深是最讨厌表面功夫的人,傅淮深不喜欢虚伪的客套,或许是身居高位,即便是应酬,他也可以不用讨好。

安时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碗里的饭都凉了,也没想起来吃。

白简言看着他,浅笑:“在想什么?”

安时一惊,笑了笑:“没什么,白总您说。”

白简言看着他:“听我说话挺无聊吧,那正好,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安先生。”

安时眨巴眼:“嗯?什么?”

白简言:“安先生和傅总的关系很好吗?”

安时毫不犹豫地点头:“很好呀。”

白简言微微一愣,有些惊讶。

以他的调查,是协议结婚,应该关系一般才对。

安时也被自己话里的笃定给吓了一跳。

为什么呢。

白简言垂下眼,遮下眼底的情绪。

手机响了两声,安时垂眸一看,是傅淮深。

他抬头:“白总抱歉,我出去接一个电话。”

一路小跑到卫生间,安时点击接通,电话那边却没什么声音。

“怎么啦?”还是他率先打破沉默。

“没怎么。”傅淮深的声音很沉。

安时还以为他要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家,但傅淮深却并没有。

两人都没说话,只余绵长的呼吸声。

傅淮深问:“你在哪?”

安时抠了抠衣服边边:“我在,我在吃饭。”

傅淮深沉默了:“嗯……没事了。”

安时有点微妙的感觉。

像是想到什么,他道:“你喝酒了?”

傅淮深干脆点头:“喝了一点。”

“那、那你难受吗?”安时眨了眨眼睛。

傅淮深的声音缓缓:“没事。就是头有点疼,喉咙也疼,程姨睡了,我准备煮点醒酒汤喝。”

很轻,感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可怜。

安时一顿,觉得自己的心被抓了一下,想起什么:“今天早晨的醒酒汤,是你煮的吗?”

傅淮深那边响起了一阵水声:“嗯,我煮的,嘶”

安时连忙问:“

怎么了?”

傅淮深的声音低低的:“……烫到了。”

安时捏紧了手机:“烫到了?”

傅淮深的声音像是含了水:“没事,我自己包扎一下,不严重。”

相似的话,但听到耳朵里,却是不同的感觉。

安时好像完全扛不住傅淮深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有点可怜,有点失落,有点委屈。

他生病时,傅淮深会细心照顾他,那傅淮深受伤了,他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瞬间觉得自己过分:“那我回去,你先用冷水洗一下。”

傅淮深轻声:“你不用回来……”

电话被挂断了。

安时回到餐厅,拿起外套,对白简言道:“不好意思白总,我有点事,要先回去。”

白简言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看见了安时匆匆的背影。

握着挂掉的电话,傅淮深食指轻叩桌面,唇边扬了一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