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瀚海义符【完结】>第75章 鸣镝

  阿术真只道慕容玥此番全是胡说八道,所为挑拨离间他与阔连,当下冷冷说道:“南朝的皇帝派一人我便杀一人,派一双我便杀一双,管他如何调兵谴将?”

  他话音落下,又见得部下匆匆过来,满脸喜色地禀道:“已活捉乌尔忽!”

  阿术真点了点头,径直点了慕容玥穴道任他在此地,跟着部下回去,只见众兵卒中一名百夫长越众而出,押着五花大绑的乌尔忽过来,朝阿术真道:“禀断事官,已捉拿逆叛。”

  乌尔忽此生也算得为天下枭,如今成王败寇,脸上虽有颓唐之色,却也并不惶恐,见了阿术真只睥睨他一眼,脸露嘲讽,说道:“鄂里朵阁下别来无恙。前些日子只听说鄂里朵阁下被邪灵附体,圣灵宗为阁下施法驱魔,眼下看来已是大好了?”

  阿术真微微恍惚,却又莫名深有其感,默然片刻,忽道:“不错,阿密特庇佑他的信徒,圣火不灭,魔鬼便无所适从。仁慈的阿密特接受祂最虔信仆人的祷告,用慈爱赦免被罪恶枷锁束缚的人,以圣火之名命魔鬼离开。祂让不敬的存在离开我,让这被诅咒的存在、带着它的谎言离开我,只因阿密特已然决心庇护祂的圣徒。”

  乌尔忽只冷哼一声,阿术真目光望向他,森然说道:“我自圣火中涅槃,驱除了邪灵,而你这伊特赛的叛徒,却早已受到恶魔的蛊惑、和恶魔做了交易,口称阿密特为主,也做传道赶鬼之事,却与天国无份无关,不敬阿密特,违背圣训,已是罪无可赦,迟早便要下到多灾海中受审。”

  他话音落下,立时拔出长刀往乌尔忽颈上一割,顷刻间鲜血四溅,头已落地,众人见状,纷纷抽出刀来,大声叫好,朗声说道:“阿密特庇佑,处死逆叛,圣火不灭!”

  阿术真处死逆叛立威,又望向那将乌尔忽擒来的百夫长,见他面容甚稚,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但却能从密林之中捉住乌尔忽,想来为人颇为机警伶俐,便问那百夫长道:“你叫什么名字?现今编在哪个队?”

  那百夫长道:“启上断事官,小人名叫赤古,而今在坎德拉的弩手队,千千夫长是纳林准。”

  阿术真点了点头,立时便赏了他银牌一面、牲口千匹,说道:“赤古,你擒住乌尔忽,立功不小,从今往后便升作千夫长,不必再在坎德拉,径直到得克什克来。”

  其时白狄兵制制与中原十分不同,白狄骑兵“人自习战,自春祖冬, 旦旦逐猎,乃其生涯,故无步卒,悉是骑军”,故而他们乘马骑射,人人皆可为从伍,而其民户体统,十人谓之排子头,自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有长。但其中克什克最为独特,克什克名义上与其他骑兵团并无分别,但它实则乃是大汗阔连的亲兵,故而如今阔连麾下重用的元帅与万夫长等无不出自克什克,如今赤古升任千夫长虽然寻常,但能调任克什克却远比升万夫长还要好得许多,日后更是不可限量,这无疑是阿术真有意提拔。

  果不其然,那百夫长赤古闻言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多谢断事官!”

  阿术真论功行赏部下罢,又去见两头白狼,大是欣喜,与二狼挨蹭嬉闹,亲热如见故人,整军过后更是携着两头白狼一齐返还灵州城中,众人大为惊异。

  此时乌尔忽残军皆已剿灭,灵州城中惟有留守妇孺,大军返还灵州城中,甫一进城,便只听无数凄厉哭叫哀嚎,百姓四散逃窜,一队队旌旗招摇,骑着军马的数队兵卒手舞长矛大刀,见人便砍,尸骸遍地,肝髓流野。

  又见一匹军马奔出,后面拖拽着好几个擒来的女子,边上几名兵卒一拥而上,一面喝酒,一面当众便奸淫欺辱,哭叫之声不绝于耳,一名妇人手中怀抱婴儿,死命抗拒,那骑兵大怒,手中执起长矛,将那婴儿捅死,那妇人哭天抢地,其余兵卒拍手大笑,一时间四下都是屠戳淫虐,惨绝人寰。

  阿术真见状脸色一沉,立时翻身下马,厉声喝道:“全部停手!谁给你们下的命令?谁准许你们屠城的?”

  这些兵卒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杀得又是兴起,一时之间岂能听从长官号令?当下仍旧是对阿术真之令充耳不闻。

  阿术真怒不可遏,弯弓搭箭将几名正自欺辱妇女的兵卒射死,其余兵卒大骇,四散而开,也被阿术真纷纷射死。剩下兵卒这才吓得酒醒,忙即整队。

  过了片刻,守城将领加泰於斜亦整军出来,拜见断事官。

  阿术真站在人前,一只手抚着身旁那头快有人高的白狼,脸沉之极,朝加泰於斜说道:“加泰於斜,我问你,灵州城守城将领是不是自己投降的?依照伊特赛人的规矩、大汗的规矩,降服了的城池,伊特赛的骑兵还可以屠戮它的百姓吗?”

  伊特赛人打仗时向来是从不自带辎重,只以掠夺敌方粮秣玉帛为生,而对待抵抗甚激的城池便大肆屠城,此举一来可以震慑敌军,好教其他守城将领不敢抵抗、另行举旗起义,二来他们将城中成年男子屠戮,便可大大折损敌方的生力军,减少自己派遣理政、巡防的人手。

  虽然阔连继任大汗后,为了图谋南征大计,仍需许多奴隶耕种备粮,故而下令倘若敌方守将诚意投降便不许各军将领屠城,但白狄军中不少人都是嗜杀为乐,难免有将领管束不当。

  而这加泰於斜本是贵族将领,向来又只将汉人视作牛羊猪狗一般,并不觉得自己会因此获罪,故而加泰於斜对部下此番在城中大肆虐杀奸辱百姓取乐丝毫不加约束,听得阿术真问责更是颇不以为然,岂知他至阿术真处,竟见他身侧两头恶狼环侧,纵然他平日里十分骄矜,如今面对这两头凶兽不由得也是胆气怯了,额头冷汗涔然,躬身认错道:“禀断事官,灵州城是投降了伊特赛,并未抵抗。阿密特教诲过我们,投降的城池,即便是异教徒,只要归顺大汗,便也是大汗的子民,因此不可以屠城。眼下是我未曾管教好部下,愿意领罚。”

  阿术真冷冷地道:“好,你愿意领罚便是。”

  他轻声作哨,身侧两头白狼一左一右蓦地跃出,将那加泰於斜扑翻在地,顷刻间将他脖颈咬断,二狼分而食之,顿时遍地猩红,处处血肉横飞。

  众人相顾骇然,又见数名杀人最多的兵卒也被阿术真亲兵绑着押到跟前,转瞬间亦被两头白狼生食干净。饶是一众白狄兵生性骁勇,在战场上又是惯于厮杀,见此情形也无不骇然失色,浑身冷汗。

  阿术真看着台下尽皆面无土色的兵卒,又命亲兵拿出阔连赏赐给他的许多金银玉帛,分发给十数名被杀兵卒的亲属子侄,缓缓说道:“死了的这些兵士俱是有功之人,因此我要大加奖赏他们的子侄亲属,他们为大汗流血、作战,杀死了许多抵抗大汗、忤逆阿密特的异教徒,他们是伊特赛的勇士。可是如今他们掉转屠刀,用武器屠戮顺从大汗的子民,凌虐投降大汗的百姓,他们便是伊特赛的懦夫,是违背了阿密特真意、忤逆大汗仁慈的叛徒,因此他们不得活命。”

  他抬起头来,目光众兵卒脸上一一扫过,森然说道:“伊特赛的骑兵如若为大汗作战、无畏强敌,我当然会嘉奖他,给他许多赏赐,即便他的灵魂归天、返还阿密特的怀中,他的妇人、儿女、父母也会享受一辈子荣光,衣食无忧,有用不完的金子。可若是他将自己的屠刀转向投降大汗、顺服伊特赛的百姓妇孺,那么我就会将他送去喂狼,嘉奖我的托娅和塔娜,明白了吗?”

  众兵卒与他森然目光相触,俱是心下一震,立时肃然称是。

  经此之事,灵州城顿时上下秩然,其他守将与一众士卒极严节制,阿术真麾下更是令行如流,不敢拂上,视死为易,视令为尊。

  灵州城事罢,阿术真率麾下诸将士前去科努勒克旗与三军汇合。阔连此番大获全胜,一统漠北,故而召群臣诸将大会,升帐大加封赏诸将,兼之议北伐南征大计。

  虞侯禀报完军情,阔连便道:“南人足兵足食,河西关易守难攻,但士马已集,此时不进兵,更待何时,倘或南征,谁能为帅?”

  诸将一听此言都不觉揎拳掳袖,漠北诸部素来觊觎南朝富饶之地,如若能任南征大元帅之职,不但建功立业封赏无数,更有望受封南朝的断事官,在南朝此等富庶之国雄霸一方自是远胜在北地苦寒之地苦捱,故而南征自是大大美差,诸将均是跃跃欲试。

  阿术真听完此言也是紧握拳头、热血沸腾,但他此番却并非贪图利禄,而是欲图报雪,闻言立时出来说道:“我愿替大汗南征!南狗辱我、害我,与我伊特赛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阿术真枉为丈夫,万望大汗成全!”

  群将均知阿术真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又向来极得阔连宠信,此时见状不由得心下热念熄灭几分,暗自思忖:“达兰台既自请南征,我们又如何能抢得过他,大汗势必要封他做南征大元帅,这差事只怕旁人再捞不到了!”

  却听一人重重冷笑一声,说道:“你达兰台任南征大元帅,却只怕我军不光是要挫衄,更还要向南狗拱手纳降!”

  众人听此人对阿术真如此轻言侮辱,心下一惊,视之却正是阔连麾下另一员大将额哲。当日额哲在阿那部纳降,又帮阔连从自己长姊孛尔卜丽处谋权,故而算是阔连心腹,他之后又跟从阔连麾下南征北战,甚得重用,而今也已升任军中大将,与阿术真平起平坐。但他自知与阿术真结仇甚多,极难化解,面上早也懒得装模作样,此时他生怕南征大元帅之职当真落入阿术真之手,便也照常直言驳斥。

  阿术真闻言则大为皱眉,问额哲道:“你什么意思?”

  额哲冷冷地道:“索狄格达兰台,你先前为了那汉狗犯下大错,险些便要背弃阿密特的圣训,听信异教徒的谗言,你道这南征之事大汗还能当真指望你么?”

  阿术真大为愕然,正待反唇相讥,阔连则脸有不怿,摆了摆手,示意两人暂且住口,又听右枢密使弥里石烈进言道:“如今南朝的宿将老帅,已不堪任,屯兵西调,中原必虚,而今南边有特纳勒总督与迷蚩断事官在,足以御之。今不若乘敌不备,直捣朔方,使之进不得战,退无所守,彼时若有边关引精兵来援,不如便分道出兵,擒之于朔方、河东。”

  诸将议论纷纷,各自献策,阔连听罢,微微颔首,说道:“暂且先依照弥里石烈之言,引兵趋朔方,额哲为南征大元帅,弥里石烈为副,军中缓急,由额哲便宜行之。”

  众人领命,额哲脸上大有得色,弥里石烈却是不动声色,只随着诸将一道告退。

  阿术真辞出金帐,却甚是困扰,心中暗想道:“额哲所说的这些言语分明都是无稽之谈,难道大汗当真信了这些风言风语来疑心我,故而不敢教我带兵南征么?”

  他及到帐中,却又见大汗诏书下来,敕令自己为西征大元帅,科古琴为副使,部兵十万前至喀拉温,攻打埃兰沙赫尔与曲儿忒。

  阿术真心下一凛,上前领旨,心道:“不错,南狗的仇虽然要报,但收服埃兰沙赫尔的萨西亚人亦也是要事。”

  他微微沉吟,便明白了阔连此举深义,心下已有定夺,对额哲所言便也不以为意。

  次日大军出征,赤古已然入编大汗麾下的克什克骑兵团,随着大汗一道为阿术真饯行。他而今升任克什克全是仰仗阿术真提拔,对阿术真自然十分感激,此时便不免心念阿术真,临别前他一面为阿术真牵马,一面忍不住脸露忧色,悄声问道:“将军,我听闻前日金帐中议论纷纷,都说若非那额哲横插一脚,南征大元帅之职自然就是将军的囊中之物,可眼下将军难道当真便要去退守萨西亚么?”

  阿术真微微一笑,拍了拍赤古的肩,说道:“你放心,额哲攻不下南朝的。我见不得额哲独吞这么大块肉,弥里石烈难道又会遂了额哲的愿么?”

  赤古甚是惊诧,但也不敢接口,只得暗自点头,替阿术真安好马具,眼望他上马举旗,率大军出城。

  阿术真率军一路剽疾深入,经北道入图斯旗,克乌尔巴德城,降守将,进克伦齐尔,与副将科古琴分兵两路,左右夹击,直驱埃兰沙赫尔王庭,选精兵夜袭其营。埃兰沙赫尔王以数十骑遁去,其余人等悉降于阿术真大军。

  大破埃兰沙赫尔后,阿术真与副将科古琴出西道,定西域其余埃兰沙赫尔属国,逼曲儿忒退屯可萨堡。

  两军隔沟而垒,数日后两兵交战,双方各死了千余人。

  其后,曲儿忒王又遣精兵从间道劫道东南,副将科古琴佯作仓卒失措,惊扰无序,退守斡罗峪,曲儿忒军追击而至,阿术真率大军设伏其中,跟着帅兵击却,尽数歼灭敌军主力。

  曲儿忒军大溃,余下散兵退守王城中,阿术真便将守城将领等数人擒去,喂了自己所豢的两头白狼。后一日,整兵夺沟,殊死鏖战六日,终于大破曲儿忒国,擒了曲儿忒国文武僚属千余人、将士十万余人,马驼杂畜更是不计其数。

  大军西征大捷,便驻扎曲儿忒国的王城齐姆窝瓦中修整。士卒清点俘虏,将青壮年男子悉数拉入军中充作奴隶和战力,此时拉拉拽拽、推推搡搡,在阿术真营帐外颇有吵嚷、呵斥之声。

  阿术真本在营中端看从曲儿忒王宫中运来的文书案牍,忽听外间争吵,便问身侧亲兵道:“外间缘何吵闹?”

  那亲兵连忙出去询问,问罢后过来朝阿术真复命道:“启上将军,有几名曲儿忒国的战俘言道他们本就并非兵卒,而是在军中为兵士打铁的铁匠,眼下他们不愿去做秣马奴隶,甘愿继续在营里打铁。”

  阿术真想起对战之时曲儿忒军弩手所用箭矢甚锐,且射程颇远,心下一动,微微一笑,说道:“好,那你们也不忙鞭打责骂人家,先将这几位铁匠请进我帐中。”

  几名亲兵领命,将那六名曲儿忒军中的铁匠带进阿术真帐中。

  阿术真拿出自己先前所拾的一根曲儿忒军所用箭矢,问一名铁匠道:“倒想请教老丈,此箭如何锻造?”

  那铁匠道:“启上将军,这箭叫做批针箭,箭杆用沙柳所做,尾翎则是雕与鹰的毛所制,雕鹰之毛更硬,故而风吹不动,不易失了准头。铁簇乃是穿甲簇,故而犹如铲子,铤则为圆柱。”

  阿术真点了点头,又问另一铁匠道:“曲儿忒军中的重兵札甲你们会造么?它们是怎样造的?”

  那铁匠点了点头,禀道:“重兵的札甲乃是用小铁片编缀皮革后所制的细鳞甲,铁盔上缀锁甲护颈,然后衬以皮胸甲。”

  阿术真又细问环刀、甲片、冶铁等物,诸铁匠知无不答,阿术真颇为满意,奖赏六人各十两银子,并命这六人入伊特赛军中授伊特赛铁匠们冶铁、锻箭、炼刀、造马铠等技艺,将曲儿忒的重甲军之艺悉数纳为己用,另选一队精干士卒成为铁甲重骑,与伊特赛的轻骑交锋时一道兵响应齐力,冲锋俱撞。

  这日骑兵围猎。伊特赛人无论男女,自幼均以狩猎为生,故而均善骑射,而今骑兵虽然休战,却仍狩猎不辍,以围猎训练弓马,精进战术。众人方自满载而归,阿术真勉励一番,忽又有兵士奏知:“南征军在朔方大败,额哲殒命幽都,大汗今遣特派使来,敕令将军率军南征。”

  众人都感惊愕,阿术真笑道:“南狗本事倒不小。”

  作者有话说:

  “人自习战”云按赵琪《蒙鞑备录》

  下章见面,狂撒狗血()

  笑发财。。。还以为申请结束就没事,结果开题开得想亖,滑跪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