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端谦拿手捂住自己的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似乎在思考究竟这其中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端谦年少时就是修真界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可徐端谦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个十成十的情场老手,而就是这么一个情场高手,现如今他却结结实实地被这事哽住了。

  说实在,成亲这种事情在谁口中说出,他都不觉得意外,可这件事从解千秋口中说出,他却觉得这个世界疯球了。

  说来他一直将解千秋当做自己的亲兄弟看待,这么多年,他这师弟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

  如若说,他是修真界有名的风流公子,那解千秋在外则是不食人间烟火、绝尘的谪仙。

  两人是宗门的脸面,当年风头正盛,自然引得了许多狂蜂浪蝶。

  他是剑修,修的是无情道,世人皆道修无情道的人最是冷心冷肺。

  他对此不屑一顾。

  他这个人向来一身反骨,说修无情道的都冷心冷肺?

  嘿!他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自诩就算是修仙也绝无可能断情绝爱,修无情道怎么就不能有情了?

  当时他的风流史流传在整个修仙界,彼时他那即将渡劫的师尊劝诫了几句,可他只回了师尊一句话,师尊就沉默地回去了。

  如若没记错的话,他当年说的是——

  “无论修的什么道,我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守天下一片安宁不就得了?”

  说到底,修仙之人本就要有情,世间之情自然包括大爱、小爱,如若修仙之人统统铁石心肠,那么也枉费了多年的修炼。

  修真界先前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人人等着看他笑话。

  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完好jian挺,反而同他交往过的女仙子个个对他念念不忘,更有甚者更是直言他是谦谦君子,是世间不可多得、有大爱之人的真君子。

  而当年同在修真界大放异彩的还有他的师弟,解千秋。

  仔细回想,解千秋刚入门时,就是一副小姑娘样,穿着罗裙,梳着发髻,粉白剔透的小脸,和小鹿似的大眼睛,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小男子。

  还是师尊告知他,解千秋还是凡人时发生的那些事。

  他心里同情,却又疑惑,“我们仙岳宗可是赫赫有名的仙门,自然不怕这些脏东西,为何不让师弟换回男装?”

  师尊难言地看了小姑娘似的小弟子,“大约是...习惯了...不碍着什么事,你莫管他。”

  徐端谦虽也奇怪,却不再多言了。

  而后的少年时期,解千秋也仍作女态、穿女装。

  解千秋本就生的漂亮,宗门里就有许多倾慕他的男男女女,门内时常上演告白的场景,可就是这样看似柔柔弱弱的解千秋,在此事上,却好声好气、一一地拒绝了。

  寻常弟子都是知进退的、懂分寸的,可架不住有得寸进尺宗门外的追求者,徐端谦记得某年,就有位不知死活的仙门纨绔跑来死缠烂打,饶是解千秋这样好性子的人,都有些恼了。

  于是就有了一个有关解千秋的、流传至今、经久不衰的故事——

  为了彻底打消纨绔,和外界的莺莺燕燕,解千秋想了一个法子,那便是在宗门搭了个擂台,欢迎任何人与他对决,对决赢了,他就与获胜者结为道侣,不能,以后都不要来打扰他修行。

  对决时限在三天之内。

  那纨绔为抢先机,立马打了头阵,然后果不其然输在了解千秋的剑下,输得灰头土脸,最后龇牙咧嘴地走了,饶是过了这么些年,徐端谦也记得那纨绔夹着尾巴溜走的狼狈模样。

  而为了争到这朵高岭之花,各路修者可谓废了浑身解数,可彼时解千秋的修为在同期里已经是佼佼者,道心又坚定,跟他比试的人无一例外都输了。

  徐端谦没法忘记结束对决后,解千秋风轻云淡地作礼说,“承蒙各位的喜爱,但千秋无意qing爱,此事之后,还请各位能放下凡心,好好修炼。”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记忆仍旧是历历在目,有的时候,他都觉得解千秋比他更像修无情道的。

  这一去经年...

  师尊登仙,他做了门内的掌门,师弟做了执事长老...

  事情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些年他也收了心,好好地在守着一亩三分地,做宗门里德高望重的掌门。

  本以为,他这像石头一样的师弟应当也就这样孤孤单单、不近qing爱一辈子了...

  而现在,当年他那为了不被红尘缠绕、不惜以身试险的师弟、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木头美人——解千秋,却告诉他...

  他要成亲。

  成亲也就罢了,关键这成亲对象,还特么是他看着长大、解千秋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抚养、待如亲子的祁忆之!

  这消息传出去,解千秋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宗门的脸面又该何去何从?

  徐端谦有些抓狂,那张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无措与茫然,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他扯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千秋啊...你莫不是在同我说笑罢...”

  他多想解千秋回答一句是啊,可他又知道,他这石头一样的师弟,向来是不开这种玩笑的。

  可他心里仍是抱有几分侥幸。

  解千秋却轻轻摇头,定定看着他,认真道,“师兄,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开玩笑的。”

  徐端谦整颗心都碎裂开来了。

  他说上回,他这石头师弟一回宗门,就找他问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原来真的有猫腻!

  原本他想起解千秋年轻时的壮举,还觉得解千秋问的莫名其妙,现在想来他这师弟是真的铁树开花了!

  他莫名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走的感觉,面露痛色地给自己顺了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地分析,“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前脚同忆之一块去天衍宗退了婚,后脚就说要同忆之成亲,你让整个修真界怎么想你们师徒?”

  解千秋好好学生一样听着,莫名点了点头。

  徐端谦以为他想通了,松了口气,正想再劝,却不想他这师弟突然开口。

  “旁人如何看待,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若有错处,也应当受世人口舌;如若没有,那那些言语伤不了我。”

  解千秋正色道,他说这番话时,面色平静,眼底却无比坚定。

  他后背挺直,像一把笔直、无坚不摧的刀剑,仿佛无论什么风浪也折不断他一样。

  徐端谦默默无言了良久,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他也知晓,他撼动不了解千秋的决心了,便伸手郑重拍了拍解千秋的肩膀,沉声道,“你若想好了,那便去做吧,为兄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