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此刻,尸界上空已然爆发了空前绝后的声响。

  祁忆之寻声而去,很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漫天的血红中只有那一抹分明的白与黑。

  白与黑对立而视。

  解千秋着一身素衣,往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衬得那张清冷的脸庞更加破碎。

  而段景延则着玄色狐裘大氅,体型颀长,剑眉星目。

  那对细长的眸里此时却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他苍白的脖颈上因为怒火,青筋一根根跳动着,纹路非常可怖,“解、千、秋——!”

  他方才就想要躲进尸界某个尸体中避开天道,可甫一窜出解千秋的衣袖,就被解千秋封在了原地。

  经年累月,段景延的能力更胜从前,解千秋为了困出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勉强将他困在了原处。

  而解千秋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天道亲自寻来,进行毁灭。

  解千秋不惜在众人面前出演苦肉计的原因就在此处!

  解千秋当真想让他死!

  段景延咬牙切齿,仇恨的目光如利刃般剐向仍旧风轻云淡的解千秋。

  他不是没有想过,解千秋想要至他于死地,可待这件事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之后,他先前一直为自己所做的心理防设彻底崩塌了。

  他完全接受不了,解千秋——这个曾经唯一给予他温暖的人、他的师尊,居然真的想要让他神形俱灭!

  苍白的唇被咬的绽开了血花,血从唇瓣上流淌下来,触目惊心。

  解千秋冷冷地看着陷入疯魔的段景延,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一毫将死之人的恐惧,相反他只觉得解脱与庆幸。

  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灵魂,很快天道就会强制将他们清除,而忆之、以及宗门里的师兄弟们也能幸免于难...

  为了不让段景延有可乘之机,方才他已经在段景延种下了“同生共死”的蛊虫。

  这蛊虫还是他在某次任务中,意外获得的,当时他就确信未来的某天,他一定能用的上。

  于是他在经年累月里,甚至有意地在培育此虫,只为能够用此虫牵制段景延一二。

  此虫一旦种下,就再无悔改的余地了。

  解千秋静静矗立在原地,抬眸仰望天边。

  他在等,天道的降临。

  他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这属于他的终焉。

  此时,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叫喊,“师尊!!!”

  解千秋讶异地睁开眼,寻声望去。

  果不其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祁忆之仍旧穿着大婚的红装,敷着粉黛的小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焦急万分地向他而来。

  “你、怎么来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发涩,一句话说的相当艰难。

  “师尊...”

  祁忆之很快纵身来到了他的身侧,一下投入他的怀抱。

  下一秒,祁忆之的身躯就从他的“身躯”穿堂而过。

  祁忆之愣在原地,好像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被禁锢在原地的段景延却放肆地大笑起来,“蠢货!你家师尊早就没有了躯体!现在在这的不过是缕魂魄罢了!”

  “终了看了这样的笑话,倒也不算吃亏!”

  祁忆之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家师尊来到这世界确实是没有肉、身的,而依照自家师尊的脾性,也绝无可能鸠占鹊巢,占了旁人的肉、身。

  不对、这不是关键...

  祁忆之抬首,血红的天已然翻起了云涌,天空陡然间已经产生了血色的漩涡,似乎是嫌排场不够大似的,尸界这猫嫌狗厌的地界,居然久违地也来了闪电。

  雷声轰然在天边炸响,伴随着闪电,血红的天居然也暗沉了下来,风猎猎吹动着几人的衣摆。

  只怕现下这情形,恐怕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祁忆之颓然地低下头,片刻后却又觉得释然。

  起码这一次,他和师尊还在一块...

  他湿润着眼,甜笑着虚握住那无法握住的手。

  “师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次,我同你一起...”

  解千秋强压下心头叫嚣的那几分不舍,一眼都没再看他,“忆之,不要胡闹。”

  他冷冷地道。

  说罢,还将自己的手抽离了那火苗般温暖的小手。

  他以身设局,本来就只想让悲剧就终结在他与段景延二人之间。

  至于忆之,他早就为忆之铺好了今后的道路。

  他不该、他不该再来的。

  解千秋凄惨地想着,他咬破了舌尖,鲜血在口腔里肆意蔓延。

  痛觉让他更加清醒了,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他应当做的只有...狠狠推开自己最爱的、今后却无法再爱的小徒弟。

  小徒弟一向娇惯,被伤透了心,便定会离开自己...

  他吞下口中腥甜,冷言冷语道。

  “吾与你的师徒缘分缘尽,你不必再为无关之人舍弃性命。”

  “什么...?”

  祁忆之泪眼朦胧,他本不想落泪的,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师尊为了逼走他做出的假象,可亲口听师尊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必不可免的受到了伤害。

  他的泪止不住地在流,泪不断模糊了他的视线,叫他看不清师尊的脸庞。

  “师尊...我不会走的...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我要陪你一起...我要和你同生共死...”

  祁忆之抽泣着,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凄惨的模样着实叫人动容,解千秋心如刀割,可他强忍着扭头的想法,偏头,仍旧不肯看徒弟面上的神色。

  “师尊...”

  “够了...!”

  解千秋如白玉的脖颈上罕见地暴起了青筋,解千秋一向和煦惯了,对谁也没有疾言厉色过,此番这带着厉声的话语,一下就镇住了尚在哭泣的祁忆之。

  然祁忆之的泪仍旧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还无声往下落着,只是他再不敢出声了。

  解千秋的目光触到那哭的凄凄惨惨的小脸,心头的疼痛压的他快喘不过气,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要说,“你若还当吾是师尊,便离吾远远的,不然...吾就同你恩断义绝!”

  这话平白在祁忆之心口炸开了豁口,祁忆之甚至都忘了哭泣,大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段景延看足了戏,心满意足地出言嘲讽,“师弟,看来你还没有同师尊同生共死的资格...”

  祁忆之心里很痛,即使敷了粉黛,都能看出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强压心中泛起的苦楚,强颜欢笑道,“我知道师尊只是为了逼我走才说的这些话...”

  段景延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可你依旧会被孤零零地留下...而我,就算死了,也是同师尊一块死的...”

  “就算师尊疼你、爱你又如何?最后的赢家终究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景延的情绪得到了发泄,他在血色的天地间放声大笑,笑的肆意,笑的凄凉。

  雷声越来越大,已经震天骇地,漩涡中的法相也初现端倪。

  解千秋见祁忆之仍旧执意不肯离开,狠下心,出手将他一掌推开。

  那一掌将他推得数十米远,他圆睁着眼,从未想过有天师尊会同自己动手。

  眼见着漩涡中的法相伸出遮天蔽地的手,向那抹白靠近...

  一切像放慢了一般,他拼命想要飞身而去,却悲哀地发现根本制止不了...

  他心如死灰,就如同枯叶一般,从空中直转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