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死,与祁忆之而言,就是长埋在血肉中的一根尖刺,平日里不上不下,不痛不痒,但一旦扯动时,这根长埋在血肉里的尖刺,就会反复刺穿他的内里,让他肝肠寸断。

  他这些年里,表面上虽看着释怀,活的风轻云淡,但每每闭关,总会被心魔烦扰,导致修为时常停滞。

  心魔刚诞生时,他还算游刃有余,尚且能够全身而退,但他心中的尖刺不除,心魔不散。

  大乘期的心魔,成长能力,可是相当恐怖的。

  这次,这心魔居然干脆直接按照他的记忆,给他做了一个全新的梦境。

  他置身其中,居然浑然不觉有何不对,甚至当真以为自己在为书灵帮忙。

  可仔细想想,书灵拿他当朋友,自他结契以后,书灵冒泡的时间就越来越短。

  听闻最近书灵正因接手了新的世界而焦头烂额。

  光一个世界就已经够让书灵头疼的了,眼下又凭空多出这么一个衍生世界,再怎么着,系统局也不会让书灵接手吧?

  这是破绽一。

  破绽二,便是...

  段景延。

  这个世界的段景延总给他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这是一种直觉,在他与段景延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察出了异样。

  心魔根据他的记忆构建而出了虚拟的段景延,而这个段景延是按照他脑海里,刻板印象中的段景延的模子,构建出来的。

  他刻板印象中的段景延,残暴、变态、工于心计。

  心魔确实模仿的像模像样。

  可,经历了这世,他知晓了段景延的品性,与段景延算得上和睦,在他心里,段景延绝对称得上是名不错的师兄。

  是的,他已经将杀神“段景延”与段景延做了区别。

  心魔的破绽,在于他套用了杀神版“段景延”的模子,而他认定的师兄,不会这样子对他。

  杀神“段景延”也绝不会用“祁师弟”来称呼他。

  他记忆里,杀神“段景延”只会用贱人这个称谓来称呼他。

  心魔混淆了称谓,让他觉察出怪异。

  他本可借着觉察出异样,一举突破梦境,可这心魔很聪明,选用了书灵求助的框架,每每在他有清醒的前兆,他总会以书灵的口吻,来蒙骗于他。

  祁忆之拿书灵当朋友,且书灵的存在,除了师尊以外,这个世界再没有另外一人知晓,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信以为真。

  再者,心魔构建而出的那些欢爱的场景,心魔为了更贴切书灵这个人物,根据之前梦魇那时候的记忆,主动选择了让祁忆之魂魄离体。

  曾经的事再次发生,这样的熟稔感,无疑更加让他确信了心魔是书灵的真实性。

  后面再生成这样的场景,心魔也是如法炮制。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心魔差一点就能成功让他走火入魔。

  可心魔终究棋差他一招。

  “学人精,差点被你破了道心。”

  祁忆之嗤笑一声,抬眼轻佻地看心魔。

  心魔一愣,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奇怪。

  “你的消息太落伍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居然还拿这套来骗我。”

  心魔眉头一挑,“有用就行,你明明深陷其中,还敢嘴硬。”

  祁.嘴硬.忆之:...嗨!你这心魔...

  祁忆之叹出一口气,“那你又失败了,我这次还是没有走火入魔。”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心魔戏谑地笑,“你这次已经深陷其中,差点被破了道心,但下一次,你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你那一点念想,挥之不去,我便一直长存于你心中,哼哼哼...”

  心魔的样貌又再次迷蒙了起来,恢复成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相,那张无相,徒留一张咧到耳根的嘴,看着渗人。

  祁忆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样子,手中变换出了自己的命剑。

  “嗯,所以你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命剑剑指于心魔,心魔停滞了一瞬,猖狂地大笑了起来,随即,心魔再次变换身躯,化成烟雾,迅速在他身旁环绕。

  祁忆之手握命剑,他牢牢抓着剑柄,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势,他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像等待一击毙命的猎豹。

  心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仍旧是那老一套。

  正应了那句话,招不在老,有用则行。

  “忆之,为何不与为师一同赴死?难道你不是真心疼爱师尊?”

  是解千秋的声音。

  祁忆之的手指下意用力,关节发白。

  “你骗不了我,师尊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不得不说,他的听到这话,他的内心很是煎熬。

  “忆之,你又怎知师尊心中所想?你若真心爱我,又怎么会让我一人孤苦伶仃死去?若你当时勇敢一些,竭尽全力与师尊同死,便不会再有这些负担了...莫不是,你对师尊,当真是虚情假意,只是逢场作戏?”

  解千秋字字泣血,烟雾中,显现出形销骨立的、双眼泣血的解千秋,他凄凄惨惨地说着,任由血泪从眼中滑落,滴落在雪白的衣裳上。

  那血红的刺眼,红的鲜艳,像一抹极鲜艳的罂粟。

  祁忆之的双手狠狠抓着剑柄,手背上爆出可见一斑的青筋。

  他艰难地强迫自己抬头,去直面那个前世的师尊。

  那师尊默不作声地靠近了,见他没有动作,便要伸手去碰他。

  可陡然间,祁忆之却提剑刺穿了他的身躯。

  顶着解千秋面皮的心魔一怔,很快又开始作妖:“忆之...你果真不爱师尊...你是想自己逍遥快活,徒留为师一人魂飞魄散?!师尊的死,是否如了你的愿?!”

  “解千秋”的手紧抓住剑身,那剑身削铁如泥,他狠狠一抓,手掌便割破了皮,露出血肉和森森的白骨,他心口还在汩汩往外流血,触目惊心地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可“解千秋”仍旧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迎着剑身前进着。

  祁忆之浑身战战,几乎连剑都要拿不住。

  他额上沁出缕缕冷汗,全靠咬破舌尖,才勉强支撑自己的意识。

  “忆之...你我也算夫妻一场...你怎可弃我独活?”

  那张脸近在咫尺,染血的手直接覆在了他苍白的脸上。

  祁忆之死命咬着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瞪圆着眼,再次将剑刺进心口几分,血将他握剑的手给染红,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里有眷念,又有坚定。

  “我师尊不会说这样的话,拙劣的骗人手段。”

  话落,他将剑身猛地一抽,殷红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尽数泼洒在祁忆之身上。

  

  师尊的身子是冷的,可血却是热的,那温热的血撒在他的脸庞,将他的半张脸染的血红,他的睫羽也被染红了,睁开眼,鲜血透过睫羽一点点落下。

  他整个人像浴血的鬼魂,将剑身上染着的鲜血狠狠甩去,再次提剑迎了上来,刺穿了心魔的身体。

  “师尊爱我,他要我好好活,为了不让我同他去死,情愿要与我恩断义绝,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矫揉造作的话?你话本看多了吧?”

  心魔浑身痉挛,不过片刻,又变回了无相。

  他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失败了。

  祁忆之又是一个拔剑,嫌弃地将血撒掉。

  “脑子不好,就赶紧回炉重造,就你这智商也就骗骗傻白甜了,我是聪明人,你骗不到我的。”

  “怎么...可...能...”

  心魔带着不可置信,逐渐消散了。

  祁忆之亲眼见证他的消失,浑身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仙岳宗天降异象,宗门弟子纷纷大惊。

  “那个方向...是解长老的洞府!”

  “解长老已度雷劫,那这是...祁师兄!”

  “祁师兄他...终于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