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被灭,能省下半条命就算她走远!”二娘的语气笃定,眯起眼睛远远的望着蚩椋,嘴角的冷笑划出了一条仇恨的痕迹,对着温乐阳打了‘跟上’的手势,再次开始潜行。

  妖女蚩椋站在火柱前,一层金光色的光辉缓缓披在她的身上,十几个只有五六岁的青苗娃娃,手拉着手从火坛后转了出来,先走到蚩椋跟前认认真真的磕头行礼,然后低着头散开,按照地面上早就画好的标记,找到自己的位置。

  遽然,上千名青苗再度嘶声欢呼!

  温不做趴在温乐阳身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句什么,潜行中的三个温家人都有点受不了一惊一乍的青苗。

  蚩椋笑吟吟的望着娃娃们,微微一点头。十几个娃娃同时开口,大声的唱诵起一个古怪到极点,但是又让人觉得熟悉无比的调子,好像噩梦的序曲,更像深夜里的挽歌,这支曲子在每个人孤独恐惧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奏响,但从没人能把它唱出来!

  娃娃们甫一唱响诡调,寨子里的青苗再度收声,齐刷刷的拜服在地,一丝也不敢稍动。

  在奶声奶气的唱诵声里,妖女蚩椋露出了一个笑容,从纤纤指尖开始的微颤缓缓的带动了全身,那张娇媚的脸蛋上忽而蹙眉眉头、忽而展颜轻颦。柔软的手臂盘绕着,细碎的脚步轻轻移动,不停的舞姿在火堆前变幻,时而像欢快的春草摇摆,时而像骄傲的孔雀踱步!

  黑夜、烈火、娃娃。

  舞蹈,柔美到了极处。

  娃娃们的唱声响亮,却更让夜显得寂静的可怕。

  潜行的高手们也都不自觉的被极度的安静压抑着,小心的屏住了呼吸。

  温乐阳加快速度爬到三娘跟前,皱着眉头还没发问,三娘就轻声回答:“娃娃们唱的是大天魔咒,以前只有百年天魔大祭的时候才会唱。”

  娃娃们唱的渐渐急促,古怪的调子越来越快,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经文,而娃娃们的声音也渐渐粗豪渐渐嘶哑,几分钟之后,原本稚嫩的嗓音完全变成了老汉濒死前的惨呼,从地面盘绕着直冲天际,旋即四面散开!

  妖女在火柱前的舞蹈却依旧轻柔,丝毫不受大咒的影响,举手投足之间,一丝丝黑暗肉眼可见的从夜中被抽离出来,在她指尖盘转片刻之后,又充满欢愉的投向火柱。

  炽烈的火柱不断被黑暗沁入,火光也渐渐变得暗淡,火焰犹在,只是慢慢变得灰黑,仿佛正渐渐融进夜中。

  二娘显然也没见过这种情形,微微一愣之后,用苗语低声催促了队首的大长老一声。

  大长老蚩水裂微一点头,加快了潜行的速度,同时轻车熟路的破解着青苗用巫蛊设下的陷阱,这些埋伏和以前完全一样,看来三娘蚩椋根本就没想过他们还能再从煞地里逃出来。一边想着,大长老的嘴角慢慢划起了阴狠的冷笑。

  温乐阳却猛的顿住了,就在弹指之前,散入四周的灵觉倏地一震,不是地面颤抖,也不是空气波动,只是他的感觉忽的抖动了一下。自从学会了温辣子的功法,温乐阳就能够把自己的感觉从自然中剥离出来,像看电影一样观察着周围。

  刚才就是电影屏幕抖动了一下。

  和大天魔咒无关、和妖女的舞姿无关,只是感觉冥冥中,毫无来由的一震!

  稽非老道在他身后等得不耐烦,低声催促:“你倒是走……”话刚说到一半,从他脸上爆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脸大的符化成了一缕青烟,把老道熏成了大黑脸。

  温乐阳惊骇的跳起来,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对着二娘大吼:“快跑!”旋即身体高高跃起,挥荡着刚烈的力量,向着她和小蚩毛纠飞扑而至。

  二娘又惊又怒,不明白温乐阳为什么突然暴露了行踪,还没来得及张嘴叱喝,身体忽的一沉,身下的地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厚土流转中‘噗’的一声,毫无征兆的把她和小蚩毛纠一起吸了进去!

  一直跟在他们身旁的几个苗人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倏然刮起一道刚烈的疾风,温乐阳就像一头从天搏兔的鹰隼,划着青色的身影猛追,紧随着二娘和蚩毛纠,一头扎进了泥土的漩涡!

  等几个青苗也反应过来,再扑过去的时候,大地狠狠一震,把其他人全都弹了起来,尘嚣飞舞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漩涡消失无踪。

  稽非老道脸色一凛,大喝着:“是山棺邪术,大伙小心!”,双手捏着剑诀,飞剑在半空里盘旋了半周之后,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长吟,划起银色的长弧向着苗寨的方向急追而去!

  潜行的高手一乱,立刻暴露了行踪,蚩椋在火坛上看到了他们,娇媚的脸上在闪过了一丝意外之后,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带出些欢喜,柔嫩的腰肢摇摆着,舞蹈依旧。

  更多的黑暗从夜中游移而出,涌进冲天的火柱……

  寨子里的青苗可炸窝了,二娘和蚩水裂到现在还是杀死大龙根的凶手,谁也没想到他们还能从煞地里活着出来,纷纷怒啸着跳起来。

  蚩椋突然笑了一声,甜腻的笑声一直滑进了所有人的心底:“莫慌,几个逆贼这番自投罗网……”妖女说话的时候异常费力,刚说了半句话就不得不停下喘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天魔即至,安心跪拜!”

  蚩椋在青苗中的威信已经高到了极端,只要她一句话,就算天塌下来苗人也不当回事。说话时妖女舞姿不停,越来越多的黑暗从夜空中被剥离,一层层把炽烈火柱染得渐渐黑暗……

  二娘被吸入地面的瞬间舒臂抱住了小蚩毛纠,另一只手在自己的眉心一划,几滴鲜血激溅,张开嘴刚要说话,突然涌进了无数泥土,把她的声音死死塞住,二娘这时候脸色才真正变得仓皇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中了巫术陷阱,施蛊破巫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法术和苗不交的‘陷地’天差地别!

  ‘地陷’是青苗的杀法,骆家百足虫的首领就是被突然爆出的泥浆吞没,但是泥浆其实是一种化土为泥、喜食人骨的恶蛊所为,同时发动的时候,下面必须埋伏好施巫的杀手,如果是这种巫术,刚才二娘的几滴眉心血足以破除。

  但是眼下,身边土化成虚空,旋即又变回泥土,威力比着自己的巫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便是二娘这样的高手也乱了方寸,一手紧紧抱住小蚩毛纠,另一只手疯狂的挖着身边无尽的泥土。

  胸肺里传来了巨大的压力,好像随时会爆碎开,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都是轰轰的心跳巨响,就在二娘渐渐坚持不住,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的时候,突然脚腕上猛的一紧,一只手钢钳般牢牢扼住了自己!

  这个时候,慕慕正坐在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眨着大眼睛对水镜抱怨:“和尚啊,无聊死了。”红色裤脚下露出短短一截白玉般的小腿,正在荡来荡去,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章 仇人

  稽非的飞剑如电,清越的长吟中向着苗寨激射,猛地一道更加炫灿、赤火般的飞鸿从苗寨中咆哮而起,在半空里稳稳截住了稽非的飞剑,清脆的交击声乍起,老道闷哼了一声,一抹苍白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一个长相饱满、富贵气逼人的少妇笑吟吟的从火坛后绕了出来,伸手轻轻在妖女蚩椋的脸上捏了一把,柔声笑道:“安心施法,别的全都交给我。”说完,迈开细碎的脚步,步子并不大,却只在一两步中就走到了苗寨门口。

  红色的飞鸿是一只浑身滴火的小鸟,只有喜鹊大小,在挡下飞剑之后,轻巧的在少妇身旁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