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狸和锥子两个人,脑门上明显跑过一串鸡皮疙瘩。

  小五意犹未尽的补充着:“阿爹从尸王变成现在的旱魃五哥,虽然灵智开通,但是实力却还倒退了一点点,到时候要想挣脱这几片黑鳞皮,除非你的力气比当年的尸王更大!”

  秦锥嘿了一声,趁着还能动,赶紧挪动身体离十九近一些。

  锥子和苌狸并肩靠在一座巨鼎旁,笑着问小五:“这里一共三万尸俑,唤醒了多少尸俑?”

  小五算了一下:“大概五千左右吧,应该比地蜢稍多,但是不会相差太远。”

  秦锥闻言猛地一瞪眼:“那怎么保险,万一尸俑不是地蜢的对手怎么办?!”

  小五冷笑了一声:“要是人数多了,又怎么能显出尸俑的手段!滋养了两千年的尸俑,又是在龙脉阴眼中迎敌,如果一对一还打不过人家,干脆咱们丧家弟子都抹脖子算了!”

  秦锥愣了片刻,心里觉得这事没根,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是吸了凉气摇头:“不妥,不妥,要是尸俑拦不住地蜢,咱们又不能稍动,到时候可麻烦的紧。”

  十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闭着嘴不说话。

  锥子和苌狸却一起哈哈大笑,两双秀目一个劲的瞅着小五,囡囡被两个人笑得手足无措,终于小脸一红,自己也讪讪的笑了:“我…没力气了,最多也就能唤醒五千尸俑……”

  红壶有些不甘寂寞,在小五的怀里费力的挣动了几下,从小五的领子里探出了颗蛤蟆脑袋,远远的望向山坳之外,过了片刻猛地哈哈一笑:“来了!那帮子蛮人来了!”

  脚步声惊天动地,秦岭深处巨木震颤群山摇动,唯独着一片山坳,仿佛根本不受外力,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数千地蜢终于赶到苌狸等人的藏身之处!

  即便面对威力磅礴的昆仑剑阵、气势恢宏的僧侣佛法、杀气凛然的一字宫大阵、诡异狠辣的世宗狙杀,都不曾停下过脚步的地蜢,在冲到山坳边缘的时候,突然止住了身形!在每一份木讷呆滞的目光下,都闪烁起一丝仿佛源自本能的警惕,这座山坳不是龙潭虎穴,却是千古阴戾浸染的死地。

  地蜢乱糟糟的站在山坳边缘,脸上的肌肉偶尔抽动几下,迟缓的转头四下寻梭着……秦岭阴山眼中,依旧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只是氤氲在空气中的森冷,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沉甸甸起来。

  秦锥等人都在山坳深处,以他们的目力只能勉强看到,在视线尽头出现了影影绰绰大批的身影,当已经成为惯性的隆隆脚步声戛然而止,秦锥只觉得胸口中猛地一窒,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脚步声猛然再度大震,仇人的诱惑终于压到了躲避危险的本能,数千地蜢不曾呐喊一声,所有的贲烈气势,都被他们重重的夯如了大地深处!

  就在地蜢冲进来的刹那,山坳中无数只巨大的铜鼎倏然震动,每一只鼎子中都毫无征兆的冲起一条幽蓝色的怒焰,好像无数条贪婪的蛇,正拼命的伸长脖子,好像要尝一尝蓝天的味道!

  数不清多少条火焰,烧出的不是砰砰的空气闷响,不是噼啪的火星爆裂,而是一声声让人恨不得捂住耳朵、捂住咽喉、捂住心口的哈哈戾笑!

  笑声响起的时候,山坳中的地面突然裂开了,黑压压的一片身着重甲、与地蜢一样目光迟钝的尸俑轰然现身。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眼前突然挤进来几千尸俑,秦锥还是觉得双目一痛。

  地蜢的眼中有重瞳,而尸俑却根本就没有眸子,只有黑洞洞的眼窝,他们没有眼睛,却有目光!

  巨鼎中的阴焰熊熊燃烧,烧起的狂笑每一声都显得无比突兀,第一声还是尖锐嘹亮,第二声却变成低沉嘶哑,第三声转成动听清脆,第四声又变成难听可怕……

  在见到尸俑现身时,地蜢的脚步变得更加夯勇,更加沉重,随之跌宕起的煌煌杀意,一下子就把秦锥刚刚燃起的热血豪情剿了个粉粉碎碎!

  也许是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尸俑并没有像小五说过的那样,一见到活人就毫不犹豫的冲杀过去,而是直到地蜢散开了队形、渐渐冲来的时候,站在最前面、身形明显比着同伴更强壮高大的尸俑,才缓缓的伸出手握向自己的腰畔,做出了一个拔刀的动作……可尸俑只是披着重甲,腰畔根本什么都没有。

  尸俑首领的动作用力而专注,仿佛真的就在拔出自己心爱的百战宝刀,而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竟然真的响起了一阵让人恨不得摩平自己牙齿的扎扎嘶摩!直到首领举起了那柄看不到的战刀,数千尸俑终于动了!

  地蜢的阵型一片散沙,而尸俑的队列却竖直平整;地蜢的动作各异,或冲或跳;尸俑的动作一致,躬身弯腰,右手握拳挡在额前,左手横在身后紧压后腰!

  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就是地蜢的呐喊,就是地蜢的战意;而撕碎阎罗殿、烧沸黄泉的恶笑就是尸俑的战鼓,这两支绝不应属于人道,绝不该现身天下的军队,终于在秦岭深处的山坳中,轰然撞在了一起。

  来自太古时的蛮荒之力、浸染两千年的阴尸丧力,在碰撞自一起的刹那,滔滔大笑遽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刚才的笑声里殊无欢乐之意,而现在的大哭里却充满了幽冥的惊喜!

  轰然的巨响,只给秦锥一个感觉:绽裂!

  碎骨与血肉刹那变成了爆发的热泉,在森冷的山峰中还荡漾着丝丝暖意,一下子把天空洗成了血红之色!更让秦锥大吃一惊的是,蛮人和尸俑的血,竟然都是红的,红到了极处,便是至纯的无暇!

  尸俑冲锋的身形古怪好笑,可只有与之相撞的蛮人才知道,这样的身法之下是荡漾着的,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如断槊残戟,虽然残损了却依旧锋锐,甚至还多了几分狰狞的撕裂,在最终的相撞之下,不知多少高大的蛮人,竟就这样被尸俑活生生的闯穿,仰天喷起一口嚎啕的浓浓血雾,只来得及再用木讷的重瞳远远眺望一眼远处观战的仇人,就轰然摔倒在地……尸体滚落,四分五裂……

  尸俑的前阵好像一把锋锐的镰刀,转眼割倒了一排排的蜢蛮人,几乎所有和尸俑正面相撞的蛮人,都被撞成了烂泥。

  而或纵跃或匍匐或翻滚着冲入尸俑战中的地蜢,则毫不吝啬的显示出他们源自太古的战斗本能!每一个被地蜢从身旁缠住的尸俑,都仿佛被蛛网裹住的猎物,在拼命的挣扎中,尸俑的手指被一根根折断、继而双臂、腰骨、脊椎,直到脖子……

  他们都不懂疼痛,都冷血无情,都无智却执拗!尸俑锋锐若刀若火,地蜢敏捷似猿似藤!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之后,鲜血已经把地面变得泥泞不堪。红黑色的泥水翻着丑陋的跟头、在狂奔纵跃的脚步中四溅喷薄。

  没有兵刃的交击,没有助威的呐喊,没有粗重的呼吸,所有的搏杀都透着最原始的血腥与残暴,却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息,除了那快活的大哭声!

  苌狸有千万年的修行,见识过无数人间惨祸,数万人的鏖战,洪水地火屠灭城池……她的妖心早已不为人间的生死所动,但是眼前的惨战,还是让她厌恶的蹙起了眉头!这两支不应属于人间的狂兵,在为了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而快乐。他们木讷的眼神里,已经泛起了渐渐压抑不住的快活。

  不仅尸俑为了杀戮而兴奋,地蜢蛮人也被鲜血和生死激发了凶性,不再像开始是那样只想要冲过尸俑的阻拦去杀仇人,而是和尸俑滚滚缠斗在一起,根本不再望向苌狸等人一眼。

  秦锥开始的时候还在兴高采烈的等着两支军队恶战,现在却已经看不下去了,五片黑鳞皮果然就像旱魃五哥说的那样,自从尸俑开始和地蜢打在一起之后,鳞皮中陡然绽放出阴冷的巨力,让他无法稍动半分。

  鏖战依旧在继续,近万人的混战,让所有人能呼吸颤抖。

  包括囡囡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想再看下去这一战,唯独红壶瞧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品评上两句:“能把尸俑养到这个份上,嘿,真想见见当初的始作俑者!不过…地蜢到底还是太古时最犀利的蛮人,久战之下,尸俑的胜算恐怕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