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俑跃起的同时,双手各自抓住了两个敌人的肩膀,跟着双臂一振,地蜢就像两只血葫芦,被投向了不远处一座阴鼎……地蜢没有灵智,即便到猎猎的阴焰卷住了他们的时候,依旧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每一个活着的尸俑,都动了起来,随着三七之数的应和,他们与这片龙脉阴眼、镇穴丧鼎融为了一体,行动快逾闪电,在大群的蛮人之间肆意穿插,一个又一个的地蜢被他们残忍的撕断手脚之后,毫不留情的扔进了阴焰丧鼎。

  囡囡的声音干涩,分不清是在呐呐自语,还是给其他人解释,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话,来舒缓心里的压力:“三七之数的尸俑,一出手必然是将活人扔进丧鼎,就连靡续师祖也不清楚,它们究竟是为了护这座阴山眼,还是为了祭鼎给人间引灾。”

  鲜血依旧殷红、泼天般的淋漓,可大哭中继续的再也不是战斗,而是完全不平等的屠杀,前前后后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剩下的两千地蜢尽数被尸俑扔进了丧鼎中。

  四千蛮人对五千尸俑,从开战到尸俑溃散、用活人祭奠丧鼎,前后用了半天的时间,可到了三七之数后,不到八百头尸俑屠杀两千蛮人,却只用了短短的十几分钟!

  阴焰中的哭声,久久不绝。

  当最后一个地蜢被掷入丧鼎,果然就像囡囡先前说的那样,所有的尸俑都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似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之后,就此僵立在地面上,再也不动了。

  红壶吐出了一口闷气,嘿嘿的笑了,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很有点意思!”跟着又望向仍旧不能稍动的苌狸等人,有些纳闷的问小五:“他们几个,怎么还不能动?”

  囡囡勉强笑了一下:“还没完事,等哭声歇了他们也就能动了,也是那时天下不知哪里便会横生一场祸患。”说完,长吸了一口气,勉强镇静下自己的心神,对只能听不能说的秦锥等人正色提醒道:“待会恢复了力气,先一起走出山坳,才能揭下阿爹的黑鳞皮!否则尸俑……”

  小五的话还没说完,那几百个刚刚已经僵立的尸俑突然再度活动,转过身大步走向了苌狸等人的栖身之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洞洞的眼窝里,闪烁着阴森和冰冷。

  囡囡吃了一惊,口中喝斥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刚要站起来,尸俑倏然加快了速度,疾风一般掠过了她,伸手掐起了温乐阳的脖子!谁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重伤垂死的温乐阳,明明已经被五片鳞皮封住了生脉,刚才尸俑铺天盖地的涌出,根本都不曾看他一眼,现在却又把他抓走了。

  温乐阳吸敛天下奇毒,自己早就变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毒物,不过生死毒平时都盘踞在他身体里,除非他成心施为,否则剧毒绝不会外溢,正常情形之下,就算伸着舌头舔他,最多也只会觉得有点咸……

  可自从第二次离离山归来之后,温乐阳的身体中不仅有生死毒,还有当年拓斜师祖留下的水蓝之毒,放眼天下,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便是世间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份剧毒。两种剧毒彼此撕扯相互吞噬,水蓝之毒想要把生死毒驱散,彻底毒死温乐阳,而生死毒则一心护主……

  在来养尸地的逃亡之路上,剧毒的争斗还只限于他的体内,但是后来两股毒力愈争愈烈,就在不久之前轰轰然爆发了一次狠烈的对撞,散碎出无数条绝毒的浊流,在温乐阳的身体中四处游走,流于皮肤,无论是生死毒还是水蓝毒,这些毒流虽然细小,也许伤不到旱魃五哥,但是熔炼掉那些细小的鳞皮还不算什么。

  温乐阳现在还活着。

  生死毒此刻勉强还控制着他的上半身,可脚心处的鳞片被毒力侵蚀掉之后,鳞皮便再也无法封住他的生脉,尸俑猛地发现身后还有一个活人,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小五不久前唤醒五千尸俑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竭,眼看着尸俑抢走了温乐阳,急得咬牙切齿,奋起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擎起哭丧棒狠狠的向着尸俑砸去!

  几乎与此同时,在众人的脚下遽然响起了一声低吼,一个高大的独臂人直挺挺的出现在囡囡身旁,独臂一挥一下子把小五扔了出去,旱魃五哥来了。

  旱魃的断臂远还没有长好,甚至身形还有些踉跄,在挥退了小五之后,脸色青黑的叱喝道:“不要命了么!”

  尸俑刚刚大杀过一场,此时正虐气深重,即便是出生于此的小五,如果贸然袭击,也会引来它们的反噬,七百多只尸俑被丧鼎和阴山眼牵引,已经融为一体,一俟反击的话,便是所有人一起动手。

  尸俑抓住温乐阳脖子,向着不远处的一只丧鼎掠去。

  温乐阳的上半身还在生死毒的控制之下,并没有剧毒溢出,抓他的尸俑也没用中毒。

  其他的尸俑仿佛察觉了小五的敌意,都转过身来,阴冷的盯住囡囡和旱魃五哥。

  就算见识最少的秦锥也能看懂,只要有人试图救下温乐阳,都会立刻被尸俑毫不留情的狙杀!在尸俑眼中,小五和旱魃根本不是活人,也不会把他们扔进丧鼎。

  小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指着眼看就要被拆散的温乐阳对着旱魃哭喊道:“阿爹救……”

  旱魃根本不等小五说完就摇了摇头:“没得救了!莫说现在,就是我全盛时也阻止不了他们,只有白搭上你我性命!”

  旱魃本来就和这些拓斜弟子没有什么交情,要是共同应付强敌,当然会和同门并肩一战,可在现在的情形下救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自杀,旱魃当然不会搭上自己,更不会搭上他爱愈性命的囡囡。

  苌狸、锥子等人目光染血,但是却无法稍动半分,旱魃叹了口气,走到了囡囡的身旁,用独臂把她抱了起来。囡囡就出生在这里,如何不知尸俑的性子,如果不是旱魃及时出手拦住了她,那一记哭丧棒砸在尸俑的头上,也只是枉送了她这条小小的性命。

  尸俑抓着温乐阳,转眼便到了丧鼎跟前,手臂一震便将温乐阳扔进了犹自哭声不绝,猎猎烧天的阴焰之中。

  幽蓝色的阴焰火光大炽,尸俑的脸被晃动的火光映衬着,仿佛升起了一丝笑意,数百尸俑再度凝立,就此不动……

  旱魃以尸形入定,本来不会醒来,可当尸俑三七之数已成,将两千多个地蜢扔进阴火祭鼎的时候,恶穴中的煞气喷薄,整个阴山眼之下的地宫和尸坑都被其所激,那些没有被小五唤醒的尸俑也尽数躁动起来,就连旱魃用来吸敛尸元疗伤的几个尸俑也开始分离挣扎,试图冲破当年靡续师祖留下的封印,冲上地面和同伴一起大开杀戒,电源不稳定了,正在充电的旱魃五哥跟着也就醒了过来。

  地面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现身。

  即便是为了救人,囡囡小五唤请尸俑,也犯下了丧门的大忌,旱魃当然不舍的罚她什么,但是一顿严厉的训斥总是免不了的,可当时囡囡自己也难过异常,旱魃哪还硬的起心肠再去喝斥她,干脆藏在下面装睡,直到小五想要和尸俑拼命,他才现身救下了宝贝女儿。

  眼睁睁的看着温乐阳被投入阴鼎,无论是亘古巨恶,还是那几个绝顶的妖仙、尸仙,心里都升腾起自从她们成精之后,最空荡荡的无力、无奈!这种仿佛天地凝滞、死活不计的空空如也,甚至让她们后悔活到今天!为了能不亲眼看着温乐阳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们之中,有的人宁愿仍留在那座清寂的古洞中;有的人宁愿还被困在销金窝森冷的石林里!

  咕咚一声,丑汉子秦锥一头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那些仍在铜鼎中挣扎的地蜢的哭声渐渐浅淡了,旱魃抱着小五,转头望向了苌狸和锥子等人,声音古怪,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哭声终了时,我便送你们离开这里,以后想给温乐阳报仇,随时来找我吧。”

  谁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哭声终于像香烛熄灭后无力撩起的那一丝青烟,在风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苌狸身体一颤,泪水终于得到了释放,从眼窝中淌下,苌狸抬头看着旱魃:“找你报仇?还不如找孔弩儿报仇,可是找孔弩儿报仇,还不如找我自己报仇吧……”说着,在锥子的搀扶下反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唇角酿出了一丝惨淡:“温乐阳的性命,由我来还吧。”

  跟着放开了锥子,没再看其他人,用最后的一丝真元凝聚出半截妖刃,当作拐杖,踉踉跄跄的向着阴山眼外走去,在她走到山坳边缘的时候,又缓缓的回过头:“你们不用自责,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三年,三年,无论见不见得到他,我都会还温乐阳一条……”

  苌狸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断了她:“你还?你拿什么还!你又凭什么还!你的性命,你猫妖门下所有弟子的性命,你和拓斜的性命,所有加在一起,能再换回来温乐阳一声哭?一声笑?还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