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笑道:“你们两人同在扬州,却从未见过面,自然是久仰了。”

  “不——是——的——”舒韵奴拖长了声音道:“三天前,穆二爷到我这儿来过了。我才知道,啸哥哥你是特意到扬州来看‘人家’来了。”说着,妖媚万般地缠上林啸,娇笑连连。

  林啸面对着古灵精怪的舒韵奴啼笑皆非,虽然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却是发作不得。恨恨地贴着舒韵奴的耳边道:“韵奴,你再这样,下次你若有事,可休要来找我。”

  舒韵奴轻笑一声,却笑得更娇媚了。

  秋临风看着她两人打情骂俏,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啸不放心地看着秋临风,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忙叫了他一声:“秋大哥——”

  秋临风忽道:“对不起,林兄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林啸似笑非笑:“大哥当真如此正经,不涉风月。”

  秋临风微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说罢,走了出去。

  从老鸨絮絮叨叨的话中知道,两年前兰亭七友来此游玩,林啸便与舒韵奴形影不离。且两年前花魁大会上,兰亭七友各为舒韵奴填词作曲画像,使得舒韵奴声名大嚣震,成为扬州城的花魁。

  房内,舒韵奴倚在紫云石榻上,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还拖了这位正人君子下水?”

  林啸叹了口气:“韵奴,我正要你给我想办法呢!好象事情不照我的计划来了。”

  舒韵奴问:“怎么了?”

  林啸道:“我爹知道了我的身份。”

  舒韵奴懒洋洋地道:“那正好,你干脆与你爹说明真相,省得他总是想把你嫁出去。”

  林啸苦笑道:“我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见到我爹,就不敢把真相告诉他。”

  舒韵奴笑道:“难道说你父女俩的猫捉老鼠的把戏就这样继续玩下去,然后让这些倒霉的男人一个个成为牺牲品。别人我不敢说,但看刚才的秋庄主,就决不是盏省油的灯。”

  林啸皱起了眉头:“事情还更不妙,我爹这次真的是铁了心要坏我的事,他居然写信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秋临风。幸亏我一番巧辨,才哄得他打消了怀疑。看来事不宜迟,我得尽快把秋临风给解决了。”

  她的眼光停留在舒韵奴的身上,舒韵奴吓得忙摇头道:“你莫要看我,我可不帮你出害人的主意。”

  林啸微笑道:“好,韵奴,你不帮我就算了。唉,想不到我林啸到危难时分,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帮我的朋友。七友之中,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只有大哥和二哥,二哥是个专扯我后腿的家伙,指望他帮我是不可能了。只有大哥——”

  舒韵奴哼了一声:“指望姓沈的帮你,你别作梦了,沈白衣素以正人君子自命,他那个呆脑子里能够有什么好主意。”

  林啸心中暗笑,果然在她意料之中,一提起沈白衣,舒韵奴就一定会变“坏”。果然,舒韵奴娇滴滴地道:“我倒有个速战速决的方法,让你解决掉秋临风……”

  傍晚时分,林啸才悠闲地回到了秋水山庄。

  秋临风的脸色很奇怪,他看着林啸,一直在微笑,却不说话。

  林啸生怕秋临风责怪他寻花问柳似,她先说出一件事来:“大哥,我在韵奴那儿得了个有关太湖帮的消息。”

  秋临风惊奇地说:“太湖帮的消息?韵奴又怎么知道的?”

  林啸笑道:“青楼之中,原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

  秋临风微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认识韵奴。”

  林啸奇怪地问:“秋大哥,你怎么笑得这么古怪?”

  秋临风转过话头道:“对了,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林啸说:“十天之后,在城南郊文峰塔附近,陈不亮召集太湖帮的人有一次聚会,这次我们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她与秋临风相处越久,便越觉得不安,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要不忍心算计于他了。因此想速战速决,心中盘算着在这次攻打太湖帮的事件中制造一点小意外,让秋临风欠她一次人情,就可将婚事了结。

  秋临风凝视着她道:“林兄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你家在何方,武功又是师出何派。”

  林啸微一怔,立刻道:“大哥取笑了,小弟不比大哥是世家出身,名门高弟。小弟自幼便浪迹江湖,什么人的本事我都学,学武的方法也是各式各样。打街拳的我也看,偷招抢秘籍,与人交换武功,与人比武论剑都有,甚至是峨嵋山的猴子、海上的鸥鹭、潮水的起落、白云的变幻,都可为我所用。也不只学武功,凡是世间一切有兴趣的东西我都想学。只是不成个体统,只算得个野狐禅罢了。”

  秋临风动容道:“怪不得与你谈武论剑,只觉得你见识之广博,远胜同侪,原来如此。你小小年纪,便已经领悟到天人造化的武学至理,虽然时日尚浅,但是你若以此路走下去,将来必能自创一派。”

  林啸笑道:“若要开宗立派,叫什么名字?”

  秋临风笑道:“就以你的剑名命,叫紫星堂如何?”

  林啸大笑:“大哥是当真还是说笑,倒弄得小弟诚惶诚恐。大哥言过了,开创一派,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多少门派,朝立暮灭。当真似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开创者莫不是极坚韧不拨之人,经历多少坎坷始成一派,又有多少代弟子,世世代代去完备它。我一怕辛苦,二怕艰难,疏狂成性,好逸恶劳,怎能有资格自创一派。”

  秋临风却严肃地道:“以你之天份,只要有决心,自创一派并非不能,将来我必帮你。”

  林啸看着他的眼神,只看到一片真情,忽然怔住了。兰亭七友皆是疏狂之人,平日嬉哈成性,来往皆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从未一人象秋临风这般极认真地。林啸心中一动,冲口而出地道:“秋大哥,我们结拜吧!”

  秋临风一怔:“结拜?”

  林啸思索着:“正是,兰亭七友虽然排了位序,但我们因同声共气而相聚,更像是好朋友。可是我与秋大哥相交这些日子,却觉得与大哥有一种更亲近的感觉。所以我想,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

  秋临风抑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你真的觉得,与我在一起,有比与兰亭六友更亲近的感觉?”

  林啸点了点头。秋临风试探着道:“其实,还有一种关系,比结义兄弟更亲近,你可愿意与我……”

  林啸抬头道:“什么?”

  秋临风欲言又止,道:“没什么。”

  当下,在秋水山庄的花园中,摆开香案,两人朝天三拜,秋临风道:“我秋临风在此对天盟誓,与林、林啸生死与共,有福共享,有难同……”说到这儿他忽然改了誓词道:“若有危难,我一身担当。自今日起,一生保护于他,令他无忧。”

  林啸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有福共享,有难你当,大哥你都说完了,叫我说些什么呀!”她想了想,道:“这样吧!苍天在上,我林啸也对天起誓,以后与大哥有福共享,若有难时,”她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秋临风道:“我与他谁抢得快谁担当。”

  秋临风却没有笑,他握住了林啸的手,一字字道:“自此一拜,从今往后,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林啸也反过手来,用力握住了秋临风的手,道:“好,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十日之后,秋临风与林啸来到了扬州城郊的文峰塔。

  文峰塔高耸于大运河边,共七级八面,每层每面飞角都挂有风铃,风吹铃响,声韵悠扬。登上塔顶,居高临下,可一览古运河之风光。太湖帮若在此附近聚会,十里之内,逃不过两人眼睛。

  大运河是南北要枢,来往船只穿梭如流,热闹非凡。

  傍晚时分,河面上渐渐静下来,这一带河面上的船只渐渐少了,只有一处簇集着三只大船。偶有三三两两,行踪诡异之人进入大船。

  秋临风望了一眼林啸道:“要不要再看看?”

  林啸道:“我们看到现在也没见到什么高手,一起下去好了。”

  两人下了文峰塔,直奔那三只大船。

  船头十余名大汉冲了上来,被他们两人三两下都打发了。两人冲进船舱中,却见舱中无人,“中计。”两人对望一眼,正在这时,忽然舱门落下,将两人关在其中,只听外面“扑通”“扑通”地落水声。林啸鼻尖,已经闻到一丝火药的气味,一推秋临风道:“快走,炸药。”

  秋临风不及说话,一把抱起林啸向右冲去。

  刚刚撞破板壁,已经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船已经爆炸了。两人尚未跳入水中,早已被巨大的气浪冲上对岸了。

  林啸跳起来,气得骂道:“该死的陈不亮,竟敢拿炸药炸我们。下次让我抓到他,我也非得拿炸药炸得他焦头烂额,再把他吊到树上,吊他个三天三夜不可。”

  听得身后秋临风“啊”一声,忙回头去看秋临风,却见秋临风右肩上有血渗出。方才秋临风用自己身体护住了她,林啸未曾受伤,他却伤及右肩。

  林啸急问道:“秋大哥,你受伤了。”

  秋临风道:“没什么,只是轻伤。”

  林啸道:“轻伤也让我看看。”

  秋临风却后退了一下,怔怔地望着她:“你——”

  林啸回头一看自己,脸也红了。原来方才被气浪一冲,她的头发散乱下来,披在双肩,襟前的衣服也有些破碎了,虽然灰头土脸,却已是掩不住女儿家的形态了。再想起两人方才情急之间的拥抱,不由得更是慌乱。知道秋临风此时,自是明白一切了。

  她脸上的羞态,被满脸的尘土掩住,倒也看不出来。只是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慢慢地低头坐了下来。

  秋临风见她不语,却有些担心,也坐到她身边道:“你、你刚才没伤着吧!”

  林啸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道:“秋大哥,对不起。我、我是女儿身。”

  秋临风道:“你就是林家小姐林蕙,那一日的信,是真的,对不对?”

  林啸点头道:“对,那封信就是我爹写的,与卓六哥无关。”

  秋临风道:“那天去琼花书寓,你是与舒姑娘合演了一场好戏,对吗?”

  林啸低下头来:“是的。秋大哥,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要罚,我都愿意接受。”

  秋临风却笑了:“干嘛说得这样严重。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林啸一怔,脸色慢慢地红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临风道:“那天你带我去琼花书寓之后,我虽然也被你与韵奴姑娘的表演所迷惑,可是回去一想,却觉得不对劲。紫星剑是何等骄傲之人,卓六再荒唐,也不敢将你比作女子。”

  林啸气恼起来:“看来你还不笨嘛!”

  秋临风微笑道:“过奖了,我若是个笨蛋,岳父焉能将你许配与我?”

  林啸一怔:“岳父,什么岳父?”

  秋临风笑道:“自然就是你的爹爹,我的岳父林庄主了。”

  林啸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到的?”

  秋临风道:“十天之前,就是你带我去琼花书寓的当天晚上。”

  林啸道:“这么说从十天前开始,你就已经知道我是林蕙了?”

  秋临风不知祸已临头,笑道:“正是。岳父到了以后,我就完全明白你是谁了。”

  林啸腾地站起来,大喝道:“你十天前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居然还与我结拜,你居然还跟我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今天炸船的时候,你是存心让我跌进水里看我出丑的是不是?这十天来,你看着我手忙脚乱地在你面前出尽洋相,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她气得浑身颤抖:“你居然敢耍我,你觉得你很聪明是不是?”

  秋临风被她忽然暴发的怒火惊得不知所措,他也站了起来,方要说:“蕙儿,我……”

  林啸大喝一声:“你住口——”

  “哗——”一声,秋临风已经被林啸一脚踢推入河中。

  待得秋临风如落汤鸡似地爬上来,叫道:“蕙儿——蕙儿——”却见岸边早已经无人,却不知林啸一怒之下,去了何方?

  琼花书寓。

  只听楼上东一声“咣啷啷……”,西一声“乒乒乓……”。吓得老鸨双手合什,不住念佛,却不敢去阻止。她知道这是紫星剑林七爷在韵奴的房中发脾气,却不知韵奴怎么得罪了这位惹不起的大爷。

  “该死的秋临风——”林啸怒骂着,把一腔怒火都撒在舒韵奴房中的器皿上。舒韵奴却闲闲地倚在软榻上,看着她大发脾气,依然轻声软语:“这个花瓶值五百两,我就在账单上写成八百两。你砸吧,等你把房里的东西都砸光了,我就发财了。”

  林啸停下手来:“你想钱想疯了,谁会给你这么多钱。”

  舒韵奴笑道:“我把帐单送到秋水山庄,瞧秋临风付是不付?”

  林啸气道:“你还敢提这可恶的家伙。”

  舒韵奴笑道:“我看不出秋临风有什么可恶的地方。我只看到有个人自己心虚理亏,恼羞成怒,发脾气发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林啸叫道:“什么——岂有此理,你这是在指责我?你还是不是我的人哪,竟帮着秋临风说话?”

  舒韵奴笑道:“我帮理不帮亲。秋临风又做错什么了。有人一开始存心不良,隐形藏影蓄意接近他。他对你一片真心当你是真朋友,你却满口谎言。难道说人家就活该被你骗,被你耍。”

  林啸顿足道:“胡说胡说,谁存心不良了?”

  舒韵奴娇滴滴地道:“你要是听不得真话,那咱们来赛着说假话好了。秋临风是个大坏蛋,秋临风是个大混蛋,秋临风是个大傻蛋……”

  林啸顿足道:“住口,你怎么敢这么骂他?”

  舒韵奴站起身来,伸出兰花指,戳了一下林啸的额头,笑道:“听听,你骂得我骂不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这人哪,一辈子只有你耍别人的份,别人还没耍你呢,就已经暴跳如雷了。你就不想想,秋临风把你当朋友,你却不是真心待他。那日你爹来信本已说明真相,你却还把他带到这儿来再演一场戏。说实话,秋临风当晚若是知道消息以后立刻就来骂你,你是不是得乖乖地挨他的骂。”

  林啸不服气地欲想反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舒韵奴道:“难得秋公子大人有大量,他既没记恨你,也体谅你有也许有不说的苦衷,所以你不说他也不说呀!这怎么算是存心捉弄呢。结拜是你自己硬要拉他结拜的,难道怪秋临风?探太湖帮也是你自己拉着他去的。”

  林啸叫道:“说起这件事我还想问你,就是你害我的,出的什么馊主意,说什么这次可以解决秋临风,结果害得我……”

  舒韵奴抢白道:“我的七爷,你第一次走江湖吗?我是给你出这个主意,可是太湖帮的情报是你自己得来的。你不怪你自己见事不明,还来怪我?以前遇上这种事你都会去验证的,可是这次你急着想摆脱秋临风居然连这都忘记了。太湖帮在船上埋伏了炸药,你也没探出来就找去了,你害了自己倒罢了,差点害死秋临风你就于心无愧吗?”

  林啸瞪着舒韵奴,眼中的怒气简直要烧死她了:“舒韵奴——你是收了秋临风的钱还是吃错了药,为什么一个劲儿地说秋临风的好话?”

  舒韵奴笑道:“因为你喜欢听我说秋临风的好话。”

  林啸白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舒韵奴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喜、欢、秋、临、风。”

  林啸顿足叫道:“胡说胡说胡说。”

  舒韵奴说:“其实秋临风隐瞒你这件事,并不是很严重。你却生这么大气,说明你在意他的感觉,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你向来我行我素,既然不准备嫁给他,就当他是个路人好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林啸怔了一怔:“谁叫他和我爹爹联手骗我?”

  舒韵奴笑道:“那么真正骗你的岂不是你爹,这也怪不到秋临风的头上呀!”

  林啸道:“我岂能对我爹怎么样?”

  舒韵奴道:“你爹不断地要将你嫁出去,然后那些男人就不断地被你整。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爹你不愿意嫁,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爹你就是林啸?”

  林啸苦笑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敢以真面目面对我爹,我怕他老人家经不起如此刺激。”

  舒韵奴道:“就算你爹已经知道你是林啸了,你还是不敢面对。”

  林啸苦笑道:“我已经在我爹面前做了十八年淑女,忽然改变,莫说我爹接受不了,就算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舒韵奴笑道:“林啸呀林啸,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洒脱,可是你不敢面对你爹说出真相,结果拖累无辜的人。你也不敢面对自己对秋临风感情,你算什么真洒脱。”

  林啸怔半晌:“我……”忽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舒韵奴道:“你去哪儿?”

  林啸道:“去秋水山庄。”

  舒韵奴笑道:“你是还想把人家推到水里呢,还是改变主意愿意嫁给秋临风了?”

  林啸笑道:“都不是。你说得对,该面对的都要去面对。我去对我爹说明真相,我还要去告诉秋临风十天以后不能成亲。因为我要看清我自己,看清他是否值得我为他放弃紫星剑客的江湖生涯。”

  舒韵奴鼓掌道:“好,林啸不愧是林啸,这才叫我服气哪!”

  秋临风回到秋水山庄,正与林啸之父林安石头疼,林啸这脾气一发,不知又会弄出多少事来。虽然已经派出了家丁去到处寻找,只是未必见得济事。

  谁知次日中午,却听得门人来报,庄前有位姑娘,自称是林家小姐。

  秋临风又惊又喜,忙冲了出去。

  却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紫衣少女,长裙及地,一头长发垂至腰间,用一根淡紫色丝带系住,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轻袖,更显得飘然若仙。虽然只见着一个背影,却已是令得秋临风的心狂跳不止。

  那少女似听得声音,回过头来。但见她眉如黛,颜如玉,云鬓如雾,松松地挽了一个流云髻,鬓边插着一枝金步摇,上镶着一颗明珠,佩戴着同质耳环。珠光映照,她的脸也似有一层宝光流动。

  秋临风怔在那儿,被人点了穴似地一动不动。他虽然曾千百次地想象过林啸穿女装时模样,但此时当真见着了,却是整个人都晕眩起来。只是在心中暗暗骂自己:“秋临风呀秋临风,你当真是个呆子。如此明艳照人的美人,你怎么会一直当她是个男子,居然要呆到别人告诉了你还不明白。”

  紫衣少女斯斯文文地一笑,微微行了一礼道:“敢问秋庄主,家父可在贵庄上?”

  秋临风只能回答得一字:“是。”

  紫衣少女道:“小女子可否进庄见一见家父。”

  秋临风如梦初醒,忙道:“好、好。”

  秋水山庄的家丁,惊奇地看着平时洒脱镇定的庄主忽然变得傻愣愣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紫衣少女径直走在前面,秋临风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紫衣少女道:“我爹爹是否一直都在庄上?”

  秋临风道:“是的。”

  紫衣少女道:“这样看来,我也会要在贵庄住一段时间了,是吗?”

  秋临风道:“是。”

  紫衣少女道:“那十天以后,婚礼不会举行是吗?”

  秋临风“是”字刚出口,便发觉中计了。

  紫衣少女轻轻地笑了,回头指着他说:“你可是自己亲口说了,十天后婚礼不会举行了。”她得意地道:“一个人要是前面连说两个是字,第三句就会习惯性地说是,是不是?”

  秋临风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是好。然而,他在此刻,才看见这少女眼中流露出他熟悉的顽皮眼神,才将这表面斯文的少女与任性的林啸合二为一。

  秋临风苦笑道:“你到底叫林啸,还是叫林蕙。”

  林啸想也不想道:“当然是叫林啸了。我从来没承认过林蕙这名字,这个蕙字,让人想到淑德贤蕙之类的词,呆头呆脑的。”

  秋临风笑道:“可是你爹爹却叫了你二十年的蕙儿。”

  林啸眨眨眼道:“顶多,我可以容忍一下,当它是个小名。我的大名就叫林啸,没有第二个名字了。”

  秋临风笑道:“你打算告诉你爹爹你的名字吗?”

  林啸笑道:“当然,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爹爹,我不再隐瞒他了,我就是林啸,紫星剑林啸。”

  秋临风感觉到自己又面对着以前的林啸了,他不禁轻松了许多:“不管你是林蕙也好,林啸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样。”

  林啸道:“什么一样?”

  秋临风道:“不管十天后会不会有婚礼,还记得吗,那一天我们在后园中的那一拜,就已经订下一生了。”

  林啸脸一红:“那、那只是兄弟结义。”

  秋临风慢慢地道:“还记得吗,我曾说过,那是一种比结义兄弟更亲近的关系。还有:自此一拜,从今往后,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林啸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秋临风,你、你可恶——”待要发作,却听得身后有一个声音道:“你可是林家姑娘?”

  林啸忙收回手,转过头去,只见迎面回廊上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的面容慈祥可亲,看着林啸不停地微笑,一副越看越满意地样子。

  却听得秋临风叫道:“娘——”

  林啸忙恢复了淑女风范,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伯母。”

  秋老夫从忙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快别这么多礼了。临风,你看看林姑娘多么地温柔可人,林庄主当真是教女有方。”

  林啸勉强笑道:“伯母夸奖了。”

  秋老夫人见着林啸长得如此美貌,瞧着性情又是如此的温柔可人,听着她莺声呖呖,句句中听,不由得十二分的欢喜。

  一路上,秋老夫人拉着林啸的手不放,不住问短问长,林啸纵有十二分的脾气,对着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也不敢发作出来。无奈只得一派淑女风范,被她拉着一起到了客厅。

  林啸拜见了父亲,林安石听着秋老夫人对着他不住地夸奖他的女儿,不由地与秋临风偷偷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笑容。

  林啸却已是忍得十分辛苦,却又不敢发作,若是吓着了老太太可是她的罪过。

  待听得老夫人提起十天后的婚事,秋临风竟也装聋作哑地欲顺水推舟,可按耐不住了。暗暗用力踢了秋临风一下,秋临风痛得一声:“哎呀——”

  却见林啸脸上笑得甜甜地:“秋大哥十天以后还另有要事,对吗?”

  秋老夫人诧异道:“临风,你如何婚期临近了还有事?”

  秋临风暗暗抚着脚上伤处,苦笑道:“啊、这个——”却见林啸瞪起了眼睛看着他,他更说不下去了,他只要不说,这双亮晶晶的眼睛就会一直瞪着他,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秋老夫人连问几次不得回答,还是林安石给解了围:“秋老夫人,临风的意思是十日之内太过仓促,恐准备不及,是不是临风?”

  秋临风忙道:“对、对。”

  秋老夫人拿过黄历看了看,道:“那就十五天之后吧!十五天之后也是个好日子。”

  林啸再也忍不住了,呻吟一声。秋临风忙道:“娘,蕙儿远道而来必是累了,明天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