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分门铃声响起。
刚洗漱换好睡衣的曲蓁, 穿着毛绒拖鞋迅速跑过去，鞋板底部与地面相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也因沈之蔻的回家而变得悦耳。
她从不问沈之蔻为什么不直接指纹解锁进屋，因为她大抵能猜到, 而且她也存有一样的想法。
——她们都想在开门的那一瞬, 就见到彼此。
智能防护门渐渐打开, 站在门外的沈之蔻, 右手提着一个牛皮袋，左手捧着一束小型向日葵。近期流感严重，身穿咖色手工大衣的沈之蔻戴着白色的防护口罩，薄镜片后的双眸微微弯起。
“姐姐。”
曲蓁欢愉地接过她的花，将她牵入室内, 蹲身给她换拖鞋。
“换好了。”曲蓁笑盈盈地问, “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沈之蔻摘掉口罩，还没摘眼镜就靠过去吻了吻alpha的唇角，她将牛皮袋递给她，脱掉大衣往里走。
“蓁蓁自己看。”
糖炒板栗的香味从牛皮袋里冒出, 曲蓁的眼睛亮了亮，坐到餐椅上将内里的零食全部都摆出来。原木色的圆桌面摆放着海城最闻名的老字号糖炒板栗、酥盐核桃、茶香龙井酥、荷花酥、青团等。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连口味都分毫不差。
“姐姐。”
刚拿起水杯的沈之蔻, 侧首望她：“不喜欢吗？”
“很喜欢！”
喝掉小半杯温水, 沈之蔻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喜欢就好。下班时间比预料中早了一点儿, 顺路去了趟那边，有买错的口味吗？”
曲蓁很清楚，从streeep到卖这些的绘宁区根本不顺路, 她埋在沈之蔻的肩颈，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是不顺路的。”
“你喜欢的话, 就会变的顺路。”
曲蓁耳廓发烫，她揽紧沈之蔻，亲了亲她的白玉耳垂：“姐姐，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
沈之蔻将她按回去，主动坐在她的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现在可以说了。”
向日葵花束放置在桌沿，灿黄色的花瓣漾着柔软的碎光，两人四目相撞，曲蓁倏地有几分紧张。
“研究中心在南阳市岭山有了新的重大发现，考古队下周一去勘察，我很感兴趣，也递交了报名表。”
“蓁蓁。”沈之蔻平静道，“我说过，我不希望我们的婚姻成为你的枷锁，我也不会把你困在身边。所以，听到你报名跟队，我只会为你开心，并不会有任何生气，或是觉得你失责。”
曲蓁当然明白这一点。
“姐姐，我想说的是——”她顿了下，“这趟行程暂定半个月，只有每周末才能休息自行安排时间。”
“虽然有特殊情况可以请假，但是我担心在姐姐发病的时候，无法迅速赶到姐姐身边，所以今天提前下班后，我去人民医院……抽取了腺液。”
腺液对于alpha和Omega而言意义重大。
它存在于alpha和Omega的腺体里，维持着腺体的所有生理机能，即使腺体受损，只要腺液依然存在，那么也能依靠个人分化等级慢慢治愈。
可一旦腺液出了问题，那么即使是最特殊的S级AO，也难以逃脱死亡的归宿。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没有alpha愿意去抽取腺液，让腺液在自己缺空时陪伴特殊期的Omega的原因。
尽管alpha的腺液拥有强于抑制剂数倍的功效，但多数alpha都不愿意去承担风险和疼痛。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僵滞了一瞬，桌顶的玫瑰吊灯仿佛都暗淡了下来。腿间的温软触感消离，曲蓁的后颈被沈之蔻抵着，直到阻隔贴被撕下，她也无法动弹。
她轻声道：“姐姐。”
沈之蔻没有应。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有些泛肿的腺体，在瞧见针孔在边沿留下的红色针眼，心脏如被针尖刺穿般疼痛，以至于脸色都变了变。
察觉到Omega的情绪起伏，曲蓁连忙安抚道：“姐姐，别担心，现在抽取腺液很安全。而且我提前咨询过医生，抽取可控定量的腺液，只有取后那两天会有点虚弱，不会有其它任何副作用。”
沈之蔻的情绪并没有转晴。
“抽取这一次，只要保存得当，就可以维系两年的使用时间。我以后也会外出跟队，甚至有其它的出差任务，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让姐姐一个人待在家里。”
腺体边沿被指腹拂过，激得曲蓁敏感地战栗。在医院检查和抽液时，医护人员都是戴着手套触碰她的腺体边缘，那种隔绝开的触感，与沈之蔻的直接抚摸大相径庭。
她的眼睫颤了颤，像被扼住喉咙提起后颈的兔子。
“这次先斩后奏是我不对，我向姐姐道歉，对不起。”曲蓁永远勇于承认错误，“我向姐姐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她低声说着，可她根本不知道，在沈之蔻心里——
她才是她的瘾，她才是她无数日夜求之不得的解药。
“对不起。”曲蓁伸手去碰Omega的手背，“姐姐能再原谅我一次吗？”
那只在腺体作乱的手，转为摁住曲蓁的肩膀，沈之蔻屈身凑近她的耳畔，眸底的暗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她几番沉浮挣扎，最后依然任由理智占据上风，咬住了alpha的耳朵。
比起咬，又更像是一种惩戒，因为她知晓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但她只要对上怀里人，就会输的一败涂地，她很快便结束了啄吻，重新坐到alpha腿间，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悠远道。
“还会有下次吗？”
曲蓁猛地摇头：“不会了！”她甚至举起拳头，抵在耳边，一脸真诚，“我发誓。”
沈之蔻松开手，在她的额心落下一吻：“乖小孩。”
“那姐姐原谅我了吗？”
“嗯。”沈之蔻的语气柔和了些，“抽腺液比你打避孕针疼得多，虽然是疼在你身上，但也疼在了我心里。我希望蓁蓁开开心心的，永远跟疼痛无关。”
曲蓁温声软语地哄她：“姐姐，我也一样的。”
两人静谧无声地抱了一会儿，等曲蓁从卧室里拿出那瓶腺液，教沈之蔻打开盖子如何运用后，她们坐在沙发上一起吃老字号的糕点。
一直到十点半，曲蓁才将犯困的沈之蔻抱进卫生间，给她洗漱换睡衣，最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抱进怀里，在昏昏夜色中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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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中午杨舒梦三人请曲蓁和沈之蔻吃饭。
这次地点定在了欣玉园旁边，五人间的气氛也很轻松活络，用餐将要结束之际，沈之蔻去外围接工作电话时，杨舒梦双手捧着脸美眸放光。
“小蓁，我发现你好像变了一点点欸。”
曲蓁：“哪里变了？”
刚站起来，准备赶回学校图书馆背书的姜橙，也点头附议道：“是的是的，我也发现了。”
周韵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爱情的滋润吧。”
迎着好友们的打量目光，曲蓁脸不红心不跳问：“真的有变化吗？”
姜橙笑了声，背上装书的帆布包，拉着周韵陪她返校。
“你们聊，我们先走啦，拜拜。”
杨舒梦：“再见。”
曲蓁下意识瞥腕间的手表，看看现在的时间。杨舒梦注意到她的动作，笑容愈发灿烂。
“小蓁，是沈姐姐送给你的吗？”
“嗯。”
“你们好甜蜜呀。”杨舒梦坦诚道，“刚刚说你变化，是指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啦。”
她举起装有椰汁的饮料杯，琢磨道：“就像我刚来的时候特别渴，喝了这杯饮料后就好很多啦，而且还觉得特别幸福和满足。我在你身上发现的变化就类似这样，蓁啊，我觉得你真的很喜欢沈姐姐，她也很喜欢你，并且你们相互间都把彼此照顾的很好。”
“你自己没发现吗？你一见到她就笑欸。不，也不是见到，就是视线对上就会露出笑容，你以前脸上可没这么多笑容。”杨舒梦调侃道，“而且，这比你在礼仪队练出来的八颗牙齿标准微笑好看多啦。你吃饭总是在顾着沈姐姐，什么都帮她弄好递到碗里，沈姐姐也总是在看着你，目光里的喜欢真的很明显。”
“相互喜欢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曲蓁抿了抿唇，唇角的小梨涡倏显：“我也觉得。”
“哎呀，结婚啦真是不一样。”杨舒梦目光含笑地望着她，“要一直幸福呀。”
两人没再多聊，因为沈之蔻很快就回来了。三人一同从餐厅离开，杨舒梦在下电梯时朝她们挥手道别，车辆驶离停车场，沿途下起了小雨。
回到家收拾好明天的行李，或许是将要分离五天，今晚情到深处时，曲蓁在沈之蔻的脖颈留下了三处玫色印记。
是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
也是小狗对小猫的深深眷恋。
更是心意相通的伴侣间的不舍。
以至于第二天，一觉睡醒的小猫难得有了起床气，让笨蛋狗狗抱着哄了一会儿，最后又主动圈住小狗说自己会想念、会不舍、会在千里之外也为之心动。
在玄关接最后一个吻时，曲蓁分心地想，周五傍晚她就要飞回来见她的小猫。
一刻都不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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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市是三线城市，与海城相隔九百公里。
跟随队伍乘坐飞机到达市区飞机场，她们又搭乘大巴前往南阳市位处最北、最荒芜的岭山。
沿途寒风猎猎，落叶纷飞，街道上的行人都穿着羽绒服或棉衣。南阳市的气温比海城低很多，愈发临近目的地后，路面的冰霜凝结，遥遥望去仿佛将要进入一座遍布雾凇的雪山。
大巴停在山脚，一行人下车步行，跟谷玟走在队伍末尾的曲蓁，身穿带内胆的黑色冲锋衣，底着同色系的登山鞋，白皙的面容被沈之蔻准备的棕色围巾裹得很严实。
她身体素质好，还帮一位Omega提了行李袋，对方是考古队的资深队员，比她们大了十五岁，因为刚生产不久身体很弱，但听闻这次或许会有重大发现，立马便奔赴来了勘察一线。
到达目的地，Omega接过行李袋，感激地接连道谢。
“谢谢你啊，小曲。真的很感谢，你有什么需要的就从熊姨这儿拿。等回去了熊姨教你怎么更快、更准确地考古绘图。”熊月笑道。
曲蓁应：“没事的，熊姨，举手之劳而已。”
“好孩子。”熊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进屋，岭山太冷了。”
“好。”
岭山气温太低，扎营不方便，山脚有一个小村庄，村里常住人口少于一百人，早先派出的分队成员跟村长协商约定好了借宿问题。
研究中心所派的整支队伍足有二十二人，有些是去村民家共住，有些则是住在荒了一年的空屋里。这种空屋一般都是乔迁而走的村民、或是逝世的失孤老人所留下的屋子。
曲蓁和谷玟都是alpha，领队划给了她们一座空屋，还需要跟队伍中的另外两个alpha一起挤挤。
屋子靠着石山面朝北方，距离村落中心很遥远，足以达到离群索居的效果。接收指令后，四人一同前往目的地，将两间空荡到仅剩卧榻的屋子收拾好，便准备把分队队员提前准备的睡袋铺上。
另外两个alpha为人和善，而且很照顾队伍里的新人，主动提出睡左边的房间，让出显然宽敞一些的右房。曲蓁和谷玟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两人很执意，拿起睡袋便铺榻上了。
事已至此，再揪着不放也只是浪费时间。
曲蓁动作利落地铺好床榻，而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沈之蔻报备。做完这一切，她才跟着谷玟离开，前往做饭的大本营集中。
天色渐晚，来时如米粒般的小冰粒，逐渐转为寒气更重的小雪。
曲蓁吃着热腾腾的面，脸颊被炭火染成酡色，她们一边吃晚餐，一边听分队的领队讲解最新情况。
“根据勘察，我们认为岭山的A基点存在一座古墓遗址，但具体的范围和大小，还需要再进一步的勘探才能确定……”
比起居住遗址，曲蓁对古墓遗址更加感兴趣，但此前她并没有过任何发掘古墓遗址的经验。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再回神时碗里的面都有些凉了，金灿灿的煎蛋也失去了最初的色泽。
气温实在过低，她走到锅边打了一勺汤，迅速吃完整碗面，继而重新回到座位上。
等晚餐彻底结束，总队的领队陈茉开始交代下一步任务。
“申调书等各种文件都审批下来了，明天开始即用洛阳铲做勘探。五人一支小队，以A基点为准布孔确定遗址的边界，熊月、李培、闻一茶、黄雪然你们四人带队，曲蓁和谷玟经验少，这一趟先由我来带。”
“明天八点半集中，九点十分出发，大家早点休息，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加油干！”
“好！”
“没问题，老大。”
“队长，希望这次能有大发现！”
做着喜欢的事，大家都兴致盎然，跃跃欲试。曲蓁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她弯起唇角，眸底洇着浅浅的笑意。等回到住址，手机响起沈之蔻的微信通话，她为了不打扰到舍友，站到外面的避风口去接电话。
“姐姐，你吃过晚饭了吗？”
“嗯。”沈之蔻的声音洋洋盈耳，“你呢？有没有戴我给你买的围巾？”
“刚吃过回屋。戴了，特别暖乎，戴着一点都不冷。”
“注意保暖，晚上睡觉要盖好睡袋。”
曲蓁望着窗沿上的雪花：“嗯，领队准备的睡袋质量很好很保暖，姐姐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要保护好自己。”
雪花倏然融化，像是某种忽如其来的预兆。曲蓁心底沁着暖流，因沈之蔻叮嘱小朋友般的话，眼角也噙着笑意。
“好。我知道的，姐姐也一样。”
或许是听出了曲蓁在外面，沈之蔻没有多聊便跟曲蓁道晚安。挂断电话回屋，周遭只有一盏黄灯泡，光线朦胧如旧电影的色调。
卧榻中央放着一张木桌隔开两侧的空间，曲蓁去卫生间洗漱完，拉上睡袋昏沉入眠。
第二天大队伍集中解决完早餐，陈茉带着四名熟悉的老队员，和新入职的两人去往基点的南面，她是非常好的老师，认真地教两人勘探的实用技巧和方法，并让她们学以致用。
曲蓁握着洛阳铲，跟随陈茉的步伐以十字布孔法勘探。七人忙碌了一个早晨，回去吃完午餐休息调整后，直到下午四点半才有了发现，她们没有懈怠，传递消息后边继续沿用卡边法确定范围。
如果不是岭山天色渐晚，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她们的鼻尖都冻僵了，她们兴许会挖得更晚一点才做标记下山。
第一天收获颇丰，如果按照这个进程继续推进，那么三天内就能确定整座古墓遗迹的大致范围。可天不顺人意，第三天起来，裹挟着无尽寒意的雪越下越大，路面结冰难行，就连村民们都劝领队陈茉休息一天再视情况继续。
陈茉望着一夜便银装素裹的岭山，反复思衬后，最终在群里发了群通知。
[勘探计划暂缓，今天大家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九点半再停止供应早餐。]
消息振动的那一瞬，曲蓁从睡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她只有十六岁，可她却见到了同样小了六岁的沈之蔻，她眼睁睁地看着沈之蔻从自己面前离开，无论如何奋力、都挣不开禁锢去牵她的手。
她甚至都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力地看着。
这太糟糕了，以至于骤然转醒的她，呼吸起伏，脸颊粉扑扑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她平复了一会儿，往旁边看才发现谷玟已经不在了。
窗外朔风凛冽，马毛猬磔，曲蓁穿好羽绒外套从睡袋里起来，用发绳简单扎起长发，边往外走边给沈之蔻发消息。
这是她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做的事。
[姐姐，早安。]
[今天可以休息，但是要在原地待命。]
[我好想你，姐姐。]
她走到门边，垂首挑选要给沈之蔻发的狗狗表情包。
可山野间的意外往往只在一瞬间，狭小陈旧的房屋在暴风雪中摇摇欲坠，就连曲蓁握紧的手机似乎都晃动了下，紧接着地面徒然震动，石山的岩石以摧枯拉朽之势滚落。
啪的一下——
眼前陷入昏暗，最后一条消息尚未发出，手机便已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