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 曲蓁从模拟室离开。
与三位监察员告别，她加快步伐赶往等候区，距离愈发临近的同时，她的心率也在怦然飙升。仿佛又回到了心动之初, 光是视线相对便会小鹿乱撞, 更别提靠近与亲昵。
匆忙的脚步止于等候区。
还没说话, 她的笑意先从眸底溢出, 似流动的碎星般。当她快步走到沈之蔻面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赧然地抱了抱她。
是一个很轻柔的拥抱，像抱着无价的易碎物，稍一用力就会将其摧折。
她侧过脸，像小狗蹭小猫那样, 用右脸颊蹭了蹭怀里人的左脸颊, 声音里满是欣然与雀跃。
“姐姐。”她道，“监察员都夸我表现很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沈之蔻任由她抱着，右手握住她的手肘：“我的蓁蓁要从小蓁律师，变成小蓁助理了。”
曲蓁笑：“还不一定呢。”
虽然四下无人, 但毕竟是在公共区域，曲蓁很快就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她转为去牵沈之蔻的手，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冷, 便立马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 帮她捂得暖乎乎的。
“姐姐想在外面吃午饭, 还是回家呢？”
两人往外走，沈之蔻反问她：“你怎么想呢？”
曲蓁又笑了起来，大抵是因为她真的很高兴, 比那天从盛灿创投的高楼大厦离开更高兴，而且她的身边还有沈之蔻陪着她。
“要不在外面？”她提议道, “今天天气好，吃完午餐，我们还能去附近的景区逛一逛。”
“好。”
抵达停车场上车，沈之蔻坐在副驾驶座，像个瓷娃娃般一动不动，任由曲蓁帮她摘下口罩、系好安全带、将暖手宝塞在她的手心，复又亲了亲她的脸。
“等会儿我们去吃饭，姐姐也要拿着这个暖手宝。”说完，她一脸认真地问，“可以吗？”
沈之蔻很纵容她的小姑娘，这种纵容体现在方方面面，并且也十分明显。所以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一种反问，而是她的小姑娘在撒娇。
“如果——”她唇角微弯，“不可以呢？”
“那我会很担心的，如果姐姐因为这件事着凉感冒了，我还会很自责。”曲蓁应对自如。
沈之蔻状似思考了下：“好。让蓁蓁担心和自责，我也会不开心。”
逼仄的车厢内，到处都弥散着粉色气泡，是与蜜桃般的纯粉色。气泡升腾过程中，又被两人的对话戳破，以至于内里的甜渍溅的四周都是，整个车座内都泛着甜意。
曲蓁唇角弯弯，凑过去亲吻沈之蔻：“神奇小猫好可爱。”
“这也是撒娇吗？”
“不是，是情话。”
第一次听到沈之蔻说她撒娇，曲蓁非常怔愣和错愕。
高三那年后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字眼，玻璃花房碎掉的同时，她也躲进了沉笨的壳子里，褪去了曾经的鲜活。可如今跟沈之蔻的点点滴滴，让这个词再次浮现于她的生命中。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玻璃花房，好像被沈之蔻一点一滴地拼凑了起来，而且还比以前更加稳固、安全、和隐秘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也随着相处愈发喜欢沈之蔻。
如果玻璃花房建好了，她一定要邀请她的爱人进来。她想。
耳畔响起含有调侃以意味的话。
“是在情话宝典里学到的吗？”
“以前就说过。”曲蓁吻她的唇，“是在小猫面前的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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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附近的海鲜餐厅解决完午餐，便开车去往新建的南山公园。
政府新建的公园内郁郁葱葱、繁花似锦，湖道的两侧有不少老人在散步。走往公共设施区域，沈之蔻望着湖蓝色的健身器材，倏然想起了六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还是何雨，而曲蓁一家三口都在梅香村陪着何雨。
十六岁的曲蓁总是很担心不爱说话的何雨，会因为曾经受到的伤害愈加郁闷难过，因此便常常找些好玩的东西送给她。有常见的竹蜻蜓、月兔花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具，比如她自己做的噗叽小鸭子。
有一次，在外面跟同村小伙伴玩的小姑娘，兴冲冲地跑回家，打开她那间房的窗户，撒娇般央求她坐在窗边。
她没有拒绝，面缠纱布地坐在窗角，目光平静地望着小姑娘用浅色的沙子堆物。
穿着洁白长裙的小姑娘，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到傍晚才勉强堆好那座城堡，末了还在城堡旁写下了她编造的假名何雨。
院落的沙丘边有一个陈旧的健身器材，湖蓝色的颜漆已经开始逐渐褪色了。
皓月当空，如水月色下，笑盈盈的小姑娘朝她朗声道。
“小雨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城堡。”
“你住在城堡里会很安全，再也不会有坏人来打搅你的生活。”
说着说着，她又咦了声，涨红了白皙的面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小雨姐姐再等我一会儿。”
因为遗漏细节而害羞的小姑娘，很像被捏住尾巴的小兔子，扑咚蹲下又开始堆沙子。她堆得很认真，也愈发娴熟，很快便在城堡旁堆起了一只形状有些奇怪的动物。
彼时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稚气未脱，展颜一笑能捱过漫山遍野的胡枝子和紫苑花。
小姑娘拍拍手站起来，指着那只小动物道：“这是我、我说过会保护小雨姐姐的，所以小雨姐姐住在城堡里，我在外面守着小雨姐姐。”
那时候的她，鲜少地怔愣了瞬。
她一错不错地望着明月下的城堡和小动物，第一次主动开口问。
“你堆的是什么动物？”
小姑娘揪着弄脏的裙带，先是笃定道：“是小猫咪哦。”
话音刚落，隔壁院落的小狗汪汪叫了声，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纠结般又改口道：“不对，是小狗，是最忠诚的小狗。”
那一幕她记了很久，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她时而会梦见说是小狗的害羞小姑娘。这是她一人的美梦，是她私藏的独家记忆。
如今阔别已久的小姑娘，重新站到了她身边。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自私地想在这条路上永远走下去。
寒风猎猎，曲蓁停下脚步，给沈之蔻拢紧围巾。她们十指相扣，绕过该区域，闲庭信步般往更深处走，就连背影看起来也是极为般配的。
路人遥遥望去，暗叹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风景画，而那一对璧人则在画中徐徐前行，即使风雨欲来，也一往无前，似再无分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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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园逛了一圈，再回到家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推门而入，刚把去小区超市采购的物资放下，曲蓁就收到了考古研究中心发来的邮件。
她没有第一时间点开，而是先抱了抱沈之蔻，像是极为短暂地充电，等到电量足够她的大脑运转，她才点开了那封不知好坏的邮件。
清晰的黑色字体随之映入眼帘。
[曲女士，经由考核后，恭喜您成功通过了面试。请在明天早上九点前，到海城考古研究中心报到，欢迎您成为海城考古研究中心的一份子，期待您的到来！]
曲蓁控制住上扬的唇角，将手机覆在桌面，默不作声地望着沈之蔻。
“怎么了？”
“姐姐。”
沈之蔻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猜出了她的意图。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愿意配合调皮小狗的游戏，只为让她更加高兴。
“她们说……”曲蓁垂下眼睫，装作很失落的模样，“她们说我的考核可能…”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闲适地坐着的小猫，瞬间被调皮小狗扑倒。柔软的毛发铺洒在坐垫间，摇尾巴的怀小狗将她抱得很紧。
“她们说我的考核通过啦。”
沈之蔻选择继续伪装：“恭喜，蓁蓁真的很棒。”
“那、唔。”
嘴唇被吻住，曲蓁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慢慢加深这个由沈之蔻主动的吻，看着怀里人渐渐滟色满面，直到呼吸愈发不稳才松开。
“姐姐，我明天就要去考古研究中心上班了。”
“嗯。”沈之蔻应道，“我送你去。”
曲蓁默了默，忽然无厘头地说：“我喜欢姐姐，就像喜欢考古一样。”
沈之蔻的心愈加柔软。
“我也是。”
尽管她的喜欢加起来有一整个世界那么多，但她还是很克制地说：“很喜欢蓁蓁。”
潮湿的吻再次落下前，她吻了吻曲蓁的眼睫，手指勾起她的黑色长发，粼粼动人的眸中漾开层层情意。在曲蓁心若擂鼓时，她轻声道。
“会一直喜欢蓁蓁。”
阳台的多肉盆栽，在昏沉的夜色中模糊不清。
窗帘轻轻地晃动，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柔软的地毯间落着衣物，从拥抱和亲吻开始，在情潮和爱意中继续，最终结束于肩颈的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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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曲蓁而言，考古研究中心的工作环境很舒适。
她应聘的流动岗，既能在办公室做跟法律相关的辅助性行政工作，又可以跟随考古队去田野勘察学习，这极大地满足了她所有的心愿。而且她的同事都很好相处，即使是考古队的领队，也没有任何架子。
更不会因为她是非相关专业，就歧视、或看轻她。
更巧的是，与她相同岗位的另一新同事，是她曾经跟着别的老师去田野考古时的同队队员。对方见到她也觉得很意外，瞧见她手上的婚戒更是惊得睁圆了眼睛。
“好快，才一年不见你就结婚了。”
曲蓁笑应：“嗯。”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谷玟道，“以后一起共事，还请多指教。”
曲蓁：“一起加油。”
她们学的都不是考古专业，昔日同在一个队伍时，曲蓁便知道对方求知若渴，满心满眼都是学习。在这一方面她们两人还挺像的，相处后她对谷玟的印象也还不错。
入职的第一天，行政人员便与她们谈及了具体的工薪。
今年临时调整薪资后，编外合同工的基本薪酬是六千，加上各种七七八八的福利，最终到手能有七千三左右，而且每半年会发一次编外绩效，折算下来其实每个月能有八千三。
这与她在盛灿创投的实习工资差不多，只不过盛灿转正后，工资又会迎来一波涨幅。具体多少她并不清楚，但曾听闻部门内的同事说应该有一万左右。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在考古研究中心的第一周，她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像一只在花朵间来回穿梭的小蜜蜂，她喜欢这样有意义的忙碌。她们有时还能跟着文物修复专业的同事学习，对此她乐此不疲，没事的时候就去修复室观摩。
更幸运的是，考古队派出的小分队在岭山有了新发现，总队决定下周去现场勘察。
曲蓁很感兴趣，做了第一个上交随行报名表的人，紧随其后的是谷玟。
考古队副队见到她们报名，直夸她们年轻人有目标、有冲劲，还踏实肯干，两人一笑置之。
下午没什么事，报完名可以提前半小时打卡下班。
曲蓁在工位给沈之蔻发微信消息。
[姐姐，我今天提前下班，你忙完了嘛？还在忙的话，我过去接你呀。]
沈之蔻几乎秒回。
[今晚加班，八点才回家。]
[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记得好好吃饭。]
曲蓁句句有回应，答复完后才收拾东西离开，叫车去了趟人民医院。
天色须臾渐晚，从医院出来，曲蓁仰望随风晃动的银杏树，满心欢喜地想，去岭山一定是一趟收获满满的旅程。
可她不知道——
这将是打碎她美好的生活，致使她平静的人生走向风云骤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