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识均深呼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在肺腑中冲撞了片刻,缓解了他内心的燥火。

  他使了个眼神,周围的摄像不情不愿地撤到了一边。

  陆绪风赶走他们挡住了镜头,眼里的担心将要化为实质。

  傅识均拉着宋清淮进了一间放作品的房子,然后直接把门拍上,将陆绪风等人拦在了外面。

  陆绪风捏紧了拳头,但还是没有闯进去,反而站在门口替他们守着门。他知道宋清淮不会无缘无故暴怒,一定是宋清泽刺激了他。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让宋清淮连镜头都不顾?

  宁铮什么也没说,跟他站在一边,两人一左一右当起了门神,陆绪风推了推他,“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你回去吧。”

  宁铮瞅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一是他已经真心把宋清淮当成朋友,二是……二是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就是留下了。

  里面两人声音压的很低,但仍然时不时有些许抑制不住的声音传出。

  傅识均握着他的肩膀,撑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清淮仿若失了神一般发怔地看着他,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彩。他的心脏从刚开始就被人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尖叫着说不可能,另一半却彷徨不安地缩紧。

  他的母亲……宋清淮的矜傲大部分来自于他的母亲,他不敢想象当时她遭受了何等的灭顶之灾。

  傅识均还在问他,可宋清淮连嘴都张不开,两片唇肉仿佛粘在了一起。,一张嘴就是嘶哑的声音,刚刚喊太大声,喊劈嗓子了。

  他又想哭又想笑,让他怎么说呢,母亲已经长眠地下了。在她去世的第五年,他却得知了这样一个真相。

  母亲苦苦瞒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没有透露一星半点。恐怕就是担心给他带来打击。但宋清淮还是知道了。

  “说话!你哑巴了吗?”傅识均攥着他的肩膀,力气大得仿佛要捏碎他。

  宋清淮抬起头,盯着傅识均的眼睛,“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滚开!”

  傅识均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浓黑的眉尾上扬,凤眸撒了细碎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掺杂着千年寒冰似的,冷人的很。

  “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宋清淮,你可真够无情的,用完就丢。”

  宋清淮抓着他的手臂想推开他,然而傅识均的力气太大,他方才情绪又过于激动,现在浑身无力。

  他累极了,“你放开我吧,傅识均。我们现在只是最单纯的肉体关系,我的事儿你也别多管了。你如果担心他就自己去找他。

  我们就此为止吧。你的钱我会还清的,不要再来找我。”

  傅识均掐着他肩膀的手咯咯作响,嘴角牵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我们的关系,我说停止才能停止。想激怒我,让我主动放弃你,门儿都没有。”

  “你的陆绪风哥哥就站在门外。我就当着他的面干你怎么样?

  这间屋子的门窗采用的都是古风古色的设计,木框加玻璃,为了保护作品还做了一层防紫外线的设计,但隐隐绰绰间还是能看到身影。

  最重要的是这屋子不隔音。

  “傅识均你放开我!”

  “不放,有本事你就要叫他进来。否则自己乖乖趴好。”

  傅识均对他的身体太过了解,轻轻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冰冷的掌心毫不犹豫隔着裤子包住了宋清淮的弱点。

  他对宋清淮身体的了解,比对他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只是轻轻这样子滑动了几下,宋清淮整个人便不一样了。

  “叫啊,叫他进来救你。不怕丢人的话,你尽管叫。”

  傅识均笃定宋清淮不会叫陆绪风进来,毕竟让陆绪风看到他们两个这样,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宋清淮笑了笑,“傅识均,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懂我?你别太高估自己了。”

  傅识均一怔。

  宋清淮直接喊道:“绪风哥!”

  傅识均确实没料到,他的第一反应是给他拉紧羽绒服的拉链挡住宋清淮露出的那一截腰肢和下腹。

  “你他妈在干什么?傅识均,你是禽兽吗?”

  陆绪风闯进来一瞧,宋清淮脸颊泛红,眼神湿润,满目迷茫,哪里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气急,扬起拳头就朝傅识均砸过去。

  傅识均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他轻笑一声,直接躲开陆绪风的拳头,反手砸到他的肚子上。

  冬天衣服穿的多,砸肚子这一块除了疼不容易受伤。

  拳拳到肉,拳头砸中肌肉的声音听的人牙根发酸。

  两人什么都没说,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心中的不满。

  都是这个人,害得自己失去了宋清淮。

  两个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店长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别打了,这些都是珍品。”

  陆绪风率先收回了拳头,不期然又被傅识均打中了腹部,他有苦说不出。

  宋清淮站在一边,面对店长那探究怀疑以及鄙夷的视线,他反而笑了笑。

  这样直白的厌恶反而令他有一种内心的苦涩得以释放的畅快。

  他一直活在象牙塔里,偶尔透过窗子瞭望外面的世界。活了二十多年,他发现自己真是没用。

  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留下一个没办法处理的烂摊子。他的存在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对不起,店长。有损失的话联系我,我会赔的。”

  宋清淮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工作人员也没有拦他,今天可以算得上是拍摄的一次特大事故。导演组还有很多事情处理,宋清淮极有可能面对巨额的违约金。

  “那个是不是宋清淮?”

  “没错,就是他,竟然敢打我们的泽宝。真当我们粉丝吃素的吗?”

  宋清淮出来时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帽子。以前他在娱乐圈除了一些黑料,几乎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这四期的拍摄给他攒下了不少的综艺粉,和个人真爱粉,但是粉丝增长的同时,黑粉团队也在逐步壮大,尤其是刚刚的一幕已经直播出去了。

  宋清淮打人的事就这么挂在热搜上,搜索的人过多,微博都瘫痪了。很快有冲动的粉丝扒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想到宋清淮竟然敢就这么直直的走出来。

  几个姑娘冲上去拍了拍宋清淮。

  宋清淮肉身在游荡,灵魂却已经不知飞向了何方。

  他反应迟钝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刚刚掐了宋清泽,把他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你这个施暴者已经不是第一次害他了,你怎么还不死?!”

  “宋清淮你这个恶毒的坏蛋,你不得好死!”

  一个冲动的姑娘从包里随手抓了个东西砸到宋清淮头上。

  粉底液咔嚓一声,在他的额角处炸开。粉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混杂着一抹鲜红,格外刺目。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干嘛不躲?”

  宋清淮一低头,黑色的羽绒服上留下了一抹极为狼狈的痕迹。

  那个姑娘应该是本地的,眉目之间颇为柔和,她显然也是吓慌了神,紧紧地抓着手包。

  几个女生冲动完了,面对这一幕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周围逐渐有了围观的群众。

  宋清淮额角有些刺痛,他的魂魄短暂回归,蠕动了下嘴唇,“你们走吧。”

  几个女孩年纪不大,还在上高中的模样。

  宋清淮对这个地方的人讨厌不起来。

  江南的水米养人。

  外公外婆书香世家,教养出了一个颇为自豪的女儿,一辈子就他母亲这么一个掌上明珠。

  父亲和母亲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不太常见。父亲跟随祖父来到江南。

  当年祖父下海经商,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

  父亲在这一带短暂停留,偶遇了小河边上摇船的母亲。

  两人一见钟情。

  宋清淮的恋爱启蒙源于父母亲。

  他的父母大概是北城教科书级别的模范夫妇。父亲严厉威严,母亲矜贵优雅。

  宋清淮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自开窍之后就发誓他以后也要只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喜欢一辈子。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的家庭还是美满幸福。所有人都以为他过得好是因为家财万贯,但事实上他的父母哪怕只是寻常人家,应当日子也是可以过得极好的。

  宋清淮拿着女孩塞给他的纸巾,蹲在河边。

  路人被他这副样子吓到,想报警又不敢。

  他已经忘却了身处何方,只是在看到河边停留的小木船时,他便想起儿时那些温暖摇晃的记忆。

  他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应该懂得自持克制,最起码不该在路上突然就嚎啕大哭,这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是十分丢人的。

  可是他撑不住了,甚至回不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

  身边熙熙攘攘,寒风吹拂,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个陌生人被压垮的悲伤。

  他先是压抑着哭声,然后破罐子破摔,嚎啕大哭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河里的水也不是那么冰冷,也许,他能再次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有时候觉得人生太短,一晃眼他就成年了,有时候又觉得人生漫长,一辈子也见不到思念的人。

  突然,一个从天而降的怀抱将他所有的寒风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