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终于没了烦人的声音,宋清淮安安静静的,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比路边的陌生人还不如。

  视线有些恍惚,宋清淮重重闭了下眼睛,重新撑开眼皮。

  眼睛因为疲倦而撑出了几层眼皮,宋清淮又刺了好几次手,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全是被针扎的痕迹。

  傅识均直接夺过他的东西,“回去,休息。”

  宋清淮先是定定盯着脚背看了半晌,才迟钝地往外走。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想,也许也没人愿意看到他。

  网上关于他脚踏多条船的绯闻愈演愈烈,给他编排了许多莫须有的情史,看得宋清淮想发笑。

  真真假假的黑料难以辨别,如果主人公不是自己,宋清淮自己都要信了。

  他站在马路上,突然迷茫地找不到方向。

  导演没有找他,看来已经彻底放养他了。

  宋清淮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是一家钢琴行。

  这家钢琴行的招牌年代久远,整间店面都是暖黄色的氛围,木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宋清淮推开玻璃门,欢迎光临的牌子晃了晃。

  “您好,请问要买钢琴吗?”老板许久不开张了,好不容易有个顾客,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都是好琴,您看上哪个,我给您打个折。”

  宋清淮一直微微低着头,“老板,我可以试试吗?”

  “啊,当然可以,您请。”老板觉得这个客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一直盯着人看不太礼貌。

  老板不远不近地给宋清淮介绍。

  但宋清淮一直没说话,老板讨了个没趣,只坐在一边,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宋清淮轻轻揭开钢琴盖,指尖轻轻点着,稀稀落落的琴音像一个不成调的笑话。

  五岁那年,父亲让他选一个喜欢的乐器,他选了钢琴。

  “宋家的孩子不能半途而废,你选了钢琴,就要一直学下去,学无止境,知道吗?”宋徽商抱着他,一字一句认真教导。

  那时候他也才长到钢琴那么高,他这个人没别的优势,大概就是专一,第一眼看上的人或东西能喜欢好多年。

  宋清淮对音乐的理解造诣是天生的,他很容易就能和作曲家共鸣,并通过自己的理解表达出来。

  如果被父亲知道他为了两千万出卖了自己的初心,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的师兄姜邓为了名利自甘堕落,原来他也不遑多让。

  宋清淮坐下,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

  他挺直了脊背,指尖翩飞。

  琴音饱含悲愤和对命运的妥协,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的错,回头一瞧,一步错步步错。

  难怪当初傅识均一再警告他。

  手指不受控制,一连错了几个音,宋清淮跟自己较劲。

  “这位先生,您别着急,弹错是常有的事。”老板上前劝解。

  宋清淮摇头,“不是的,我已经不行了。我甚至连针都拿不稳。”

  宋清淮崩溃地抱着头,想以此获得安全感。

  弹琴是一件精细的活,门外汉看热闹,只要弹得不出错就是好听。

  但是吹毛求疵的人一听就知道落差,宋清淮站在高处太久了,一朝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让他如何能不恨。

  可是恨也没办法,宋清淮还得客客气气地输给宋清泽,给他赔罪。

  宋清淮跌跌撞撞逃离了这一处地方。

  一路上,路人奇怪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在他身上。

  宋清淮看着他们,总害怕会有人突然冲出来将他按在雪里。

  他躲在房间里,用帽子兜着脑袋,不安地用眼睛巡视四周,一点点声音都能引起他的心惊。

  “宋清淮是个人渣。”

  “宋清淮是个废物。”

  “宋清淮他爸是个犯人。”

  “宋清淮他妈被很多人睡过。”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清淮抱着头,尖锐地反驳那些无形的声音。

  眼泪一串串滚落,“不是这样的。”

  “淮淮!是我。”傅识均抱着他,放缓了声音安慰。

  宋清淮捂着头,“不要再弄了,好痛啊,识均我好痛。被人看到了,会被人看到的。”

  傅识均心脏瑟缩了一下,“不会,没有人看到。”

  “真的吗?”宋清淮放下手,小心翼翼抬起眼睛,沾着泪花的睫毛软软地垂着。

  傅识均拉开他的手,拥他进怀,“别怕,我在,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清淮揪着他的衣服,“你真的不会走吗?就算我变成残废你也不会走吗?”

  “是,只有我不会离开你,淮淮,我是你的识均啊,怎么会离开你。”傅识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烙下一个柔和的吻。

  宋清淮惶惶不安地揪着他的袖子,双眸像被猎住的小动物,怯怯地抬起。

  明明是傅识均亲手促成的这个局面,可他竟然有些心疼了。

  这样把宋清淮逼到绝境,斩断他的羽翼,让他只能属于自己,再也不能离开。

  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只看到他,不要再和陆绪风在一起。

  “淮淮,困了吗?”傅识均将他抱起来,宋清淮吓了一跳,急忙搂住他。

  宋清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想睡觉。”

  “为什么?”傅识均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会做噩梦,很多很多噩梦。”宋清淮慢吞吞地说。

  现在的他仍处于创伤应激,是受伤后留下的病根,平时不显漏,但受到了刺激,这样的状态便会冒出头。

  傅识均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做了。

  回不了头的又何止宋清淮一个。

  傅识均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耐心地举着等他喝完。

  “手怎么破了?”

  宋清淮的指尖破了几个口子,残留了一些干掉的血迹。

  “不知道。”

  “还痛吗?”傅识均轻声问。

  宋清淮耳廓浮上一抹嫣红,眼睛瞬间湿润了,“痛,痛死了。”

  “我给你上药。”傅识均说着,手便摸进被子里。

  说上药,傅识均的手并不规矩,一直在轻轻地撩拨,气氛温度直线上升。

  “淮淮,你很想要吗。”傅识均故作惊讶地问。

  宋清淮推他,“你别乱来啊。”

  “让你舒服一下。除了我,还有人碰过吗?”傅识均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宋清淮瞪着他,“胡说八道什么呢!傅识均你想挨揍?”

  “错了,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宋清淮扯被子盖住自己,但傅识均哪能让他如意。

  傅识均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而后低下头。

  宋清淮瞪大了眼睛,“傅识均!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傅识均会给他做这样的事。

  那张英俊的脸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贴着他的衣摆。

  树木得到了滋润,缓缓地散开枝丫,轻轻地摇晃起来。

  宋清淮仰起头,嘴里哼哼着。

  傅识均放松了他的警惕,手上挤了药膏,十分果断地给他上药。

  宋清淮吓了一跳,嘟囔着,“不要了。”

  傅识均上好药,给他擦干净,哄他睡着了。

  宋清淮这个时候总是很乖,像以前,又不太像,以前的宋清淮小脾气很大,一点不舒服都要骂傅识均。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陆绪风匆匆忙忙赶回来,刚要敲门,傅识均直接打开了门,“有事吗?”

  “小清淮呢?”陆绪风探头望进去,却被傅识均牢牢挡住了视线。

  “别看了,回北城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起飞,你现在去机场应该还来得及。”傅识均勾起唇角。

  陆绪风一听,哪还不明白,他爸之所以紧急召他回去都是傅识均搞的鬼!

  “你做了什么?!傅识均你够卑鄙的。”陆绪风压低嗓音,恨不得再给他两拳。

  “陆绪风,你醒醒成么?你家不会让你和男人在一起,离他远些!”傅识均说完,就把门拍上了。

  陆绪风气得不行,但偏偏傅识均说的是事实。

  他垂下头,余光有个人走近,他一瞧,竟然是宁铮。

  “你要回去了?”宁铮问。

  陆绪风狠狠扒拉了下短发,不甘不愿地说:“是,我也不想走,但是……”

  他离家多年,本就对不起父母,他爸的话他再不愿意听,也不得不回去一趟。

  他作为素人飞行嘉宾上节目,当初就没要出场费,甚至还投了一笔钱,说是嘉宾,不如说是投资方,他要走,导演也无可奈何。

  “你帮我照顾一下清淮。”陆绪风交代了一句。

  宁铮垂下头,“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他是我朋友。”

  陆绪风给了他肩膀一拳,“等回北城请你吃饭。”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叮嘱我吗?”宁铮猛地抬头,用隐隐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陆绪风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转移了话题,“啊,我的飞机要赶不上了。拜了啊,下次再约。”

  陆绪风行李不多,他把东西全部丢进箱子里,拉上拉链,宁铮还站在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陆绪风突然心里一酸,不像往常一样跟他开玩笑了,而是正经地和他道别,“聚散终有时,短暂的相处很容易产生感情,但别放在心上。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宁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