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宋清淮穿上西装,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他缓缓地勾起唇角。

  他拿出上次在东北坑来的盛天地产的股份,这份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虽然他不热衷做生意,但好歹从小在父亲旁边耳濡目染,其中盛天地产他印象比较深刻。

  盛天原本只是宋氏收购的一家小公司,但短短两年内成功实现了上市,当时发展势头很猛。

  结果宋氏查封,盛天跑得快,独立出去后反而一直在走下坡路,又恢复到了被收购前的状态。

  宋清淮改造民宿前,就在猜测他会不会来。

  毕竟宋清泽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顺利出头,而纵观各家公司,盛天是最有可能攀附李常学的,这也证实了宋清淮心里的一个猜测,李常学能发展这么快,一定在当年的事起到了作用。

  宋清淮从商务车上下来,陆绪风陪在他身边。

  “绪风哥,你在车里等我。”

  “不行,我陪你。”陆绪风说什么也要跟在他身边。

  宋清淮推诿不过,陆绪风主动给他当助理。

  也不知道谁家助理比老板还要壮,宋清淮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了,西装松松地挂在身上,这已经是最近才定做的,但宋清淮缩水得厉害。

  他的五官精致秾丽,现在瘦下来后,眼神清冷,自带让人不敢冒犯的威严,越发有宋徽商当年的派头了。

  盛天听到宋清淮来,脸色都变了。

  这位最近在各大圈子都搅了一股风浪,他没想到宋清淮会突然到公司来,摸不准他的用意,盛天挤出一个笑容亲自接待了他。

  “你要召开股东大会?!就凭你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盛天听完他的来意,先是嗤笑一声,为他的天真和不可一世而感到可笑。

  他还以为宋徽商的儿子能有多厉害呢,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草包。

  宋清淮气势凌厉,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坐在那里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他环顾了一下会客室,“盛总,很怀念宋氏吧?连会客室都直接照搬了,是不是努力了五年还是没能回到当年的辉煌。”

  盛天脸色一变,强行压住了被戳穿的恼怒,“宋少爷要是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宋清淮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资料放在桌上,“盛总看完再说,不急,我一个病人,除了时间就是时间。”

  盛天先是打量了一眼他老神在在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来仔细看了里面的内容。

  越看,盛天眉毛皱得越紧,宋清淮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关于他的地下钱庄的证据!

  很多盛天旗下的楼盘之所以成了烂尾楼,是因为后期资金跟不上,他的钱做了其他周转,资金链断裂,所以交不出房。

  这是个恶性循环,交不出房,资金没法回笼,拆了东墙补西墙。

  “你……从哪弄来的!”盛天颤着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宋清淮勾起唇角,“这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现在可以召开股东大会了吗?盛总。”

  最后那两个字,他在唇齿间滚了一下,乍一听十分温和。

  盛天吞了口唾沫,他错了,他错了,宋清淮比宋徽商还要狠。

  最后他还是起身,给秘书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各大股东一个小时后开会。

  宋清淮垂在一旁的手微微发着颤,陆绪风心疼地给他擦了擦冷汗,“坚持不住就回去吧,把这里交给我。”

  宋清淮摇头,“不行,我一定要亲自推动这件事,只有我亲自来,才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一个小时后,数十位股东纷纷落座在大会客厅。

  宋清淮坐在左上座,盛天坐在主位。

  这里的股东不乏当初宋氏的员工,他们乍一看到这位老东家的少爷都有些诧异,“老盛,今天这是什么阵仗啊?”

  “对啊,你无缘无故突然叫我们干嘛?”

  “我们可不是闲人。”

  盛天沉声道:“各位,这位宋清淮宋先生大家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宋清淮淡定地接过话茬,拿出股份转让书以及一份项目策划书。

  “城西这块地我知道你们想拿下,但资金周转不过来,李氏也想拿这块地,但是和他们合作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宋清淮有条有理地分析该怎么投标,怎么做策划书。

  几位股东一开始戏谑的眼神慢慢凝重起来,看向宋清淮的目光也变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位宋少爷是个只会玩音乐的草包。

  宋清淮身体不舒服,说话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十分有力量,“这件事交给我,公司现在的现金流还剩多少?”

  “不到三个亿。”盛天接话。

  宋清淮瞥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把能用的资金都拿出来,这块地拿下来。”

  “真的要和李氏打擂台吗?”

  “这……不太合适吧?明明我们可以出技术,跟他们合作的。”

  “宋少爷,这点钱想拿下那块地有点难啊。”

  宋清淮一字一顿,“有点志气行么?别整天想着跟在别人身后拣别人嚼剩的残渣。”

  “……”

  “你这说话就有点难听了。”一个股东不服道,“当年你爸那么厉害,最后不还是进去了?现在谁还记得宋氏?谁还记得当年的辉煌?!劝你这个黄毛小儿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宋清淮笑了笑,“就凭我能空手套了百分之五的股份,怎么?你的百分之三也想送给我了?我不介意成为最大的股东,彻底洗牌。”

  “你!”

  盛天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站起来当和事老,“好了好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宋清淮笑了笑,眼神环顾了一圈,虚虚落在某位股东身上,“把钱准备好,明天标书会送到拍卖方,在此之前,希望大家能闭紧嘴。”

  整件事发生的速度太快,宋清淮雷厉风行地处理完,和陆绪风一起离开了。

  盛天地产楼下停了一辆阿斯顿马丁,傅识均静静站在车旁等着,像个开车的门童。

  宋清淮整个人都依傍在陆绪风身上,两人身子挨着身子,格外亲密,傅识均嫉妒得眼睛都在发红。

  “淮淮,我……我来接你回家。”傅识均声音有些沙哑,一身浓重的烟草味,刺鼻得很。

  宋清淮隔着一米远都能嗅到木质香混杂着烟草味。

  傅识均应该是出门前喷了香水想掩盖身上的烟味,结果非但没掩盖下去,反而混杂在一起,编织成属于他的味道,浓烈却不再高高在上,落魄成了一个失去爱人的普通男人。

  宋清淮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傅总说的哪里话?还是各回各家吧,别再来了。”

  二月多的天离回春还有很久,傅识均一直站在车外吹风,脸色有些发青,薄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微微皱着眉头,抿唇,“求你跟我回家好吗?”

  “傅先生忘了吧,我没有家。”宋清淮说完,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淮淮!”

  傅识均追上去,旁边窜出一群保镖,章逸手下的人都是雇佣兵洗白的,身上带着血腥气。

  “老傅,差不多得了呗,一直纠缠也太难看了。”章逸对于这个发小毫不留情地嘲笑,谁让傅识均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因为傅识均被爹妈打的经历可不少。

  这狗东西终于遭报应了,爽!

  章逸让人拦住傅识均,然而傅识均铁了心,眼里只看得到宋清淮,疯狂地想闯过去。

  两边人发生了摩擦,傅识均打红了眼,保镖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

  这些雇佣兵都是下死手的,傅识均的下巴立刻肿了一块,嘴角破了皮,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仍然死死盯着宋清淮。

  然而宋清淮只是冷冷地注视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

  傅识均在他眼里,不如路边的狗重要。

  “行了,走吧,别耽误正事。”宋清淮淡淡开口,章逸亲自坐到驾驶座,副驾驶坐着赵聘之。

  商务车和傅识均擦肩而过,宋清淮却吝啬地连个眼神也不肯给他。

  “淮淮,你回来。”傅识均呢喃。

  “傅总回去吧。”秘书劝道。

  “回去也见不到他了对吗?”傅识均重重闭了闭眼睛,把所有情绪都收敛进心里。

  秘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傅识均错了,被仇恨蒙蔽双眼,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一切都应该他来承受。

  但他未必好过,被父母的仇恨日夜折磨,设身处地思考,到底怎么处理才是妥当。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帮他把要做的事做好。”傅识均交代完。

  阿斯顿马丁也跟着离开了。

  宋清淮白天出去处理事情,晚上回医院继续治疗。

  医生劝他不要这样消耗自己的生命。

  宋清淮听了,却没办法做到。

  他好像没有那么害怕死亡了。

  宋清淮躺在病床上,每次治疗完他都会特别虚弱,他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感受着生命的流失。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克服的。

  病房外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宋清淮厌烦地望过去。

  “你又来干什么。”

  “淮淮,我……只是想看看你。”傅识均脸上上了药,看起来少了几分英俊,多了一些野性。

  “有什么好看的,你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了。”

  “对不起。”傅识均攥紧拳头,“对不起淮淮。”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冬天的湖底有多冷吗?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对不起很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