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小声的抱怨顺着春风钻进宋清淮的耳朵里,一下子赶跑了他的郁卒。
有些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是幼稚。
宋清淮逗他:“他人好,还是我领导,我能不讨好他么。”
傅识均瞧见他终于搭理自己了,翘了翘唇角,“你也是我的领导,可以管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所以拜托你和我的关系最好。
宋清淮:“算了,送上门的我不要。”
傅识均委屈得说不出话来,他前后观察了一下,趁着没人,强行骚扰一下自己的上司。
反正昨晚都能进院子了,大不了今晚再看一天门,他给宋清淮当狗习惯了。
“傅识均!!”
傅识均竖起食指,微微弯着腰,“宋老师,你的学生在旁边呢。”
春风轻巧地掠过,傅识均捧着他的脸颊,像在确认一般反复试探,最后他喟叹了一句,“这个场景我已经想了十年了。”
三千多个日夜,抱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所有人都告诉他,宋清淮没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用这双腿丈量了祖国,最后来到了海城,因为宋清淮最喜欢大海了。
“宋老师你慈悲心肠,也救救我吧。”傅识均虔诚地垂下眉眼,单膝跪地,非常克制地亲了亲他的指尖。
“我……”宋清淮哽咽了一下。
“宋!宋老师啊啊啊!”烤鱼小朋友走在路上突然被踹了一脚,凭白吃了一盆狗粮,悲愤欲绝,“宋老师你不和我结婚就是为了这个大叔吗!”
“等等,你听我狡辩。”宋清淮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傅识均不明所以,被宋清淮狠狠瞪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完了,我的名声,这下好了,这回有只狗跑我家都能被编排出一出大戏了。”
渔村地方小,一点风吹草动不出十分钟就能传遍整个渔村。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宋老师和一个男人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
一时之间,宋清淮家的门槛差点被踩烂。
宋清淮没办法,只能走到大门口应付热情的村民。
“这就是你以前那个相好啊?看着有点凶,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宋老师你这样的。”
宋清淮回头,恰好看到一个仓促离开的身影,他失笑,“谢谢,他只是看着凶。”
“好吧好吧,宋老师你休息吧,开喜酒记得请我。”
送走了最后一批关心他的村民,宋清淮提前关上大门,转身回了院子。
傅识均坐在门槛上,双手捧着自己给他沏的茶,乖得很,也确实很会装腔作势。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对不起淮淮,今晚罚我跪你床前,跪一夜。”
“美得你,还想进我房。”
宋清淮拿了一盆菜来择,傅识均蹲到他旁边,默不作声地帮忙。
他干脆把菜交给他,自己杀鱼去了。
傅识均一脸好奇,宋清淮心里想:看着吧,小爷给你露一手。
宋清淮把鱼拍晕后,熟练地刮鱼鳞,他杀了几年的鱼,心已经和杀鱼的刀一样冷了。
没想到傅识均又默默蹭过来,帮他递盘子。
宋清淮心里一软,诶。
晚饭是他们共同完成的,准确来说宋清淮只择菜和杀鱼,负责掌勺的还是傅识均。
傅识均手艺不输当年,宋清淮多添了一碗饭。
两人都没说话,鱼肚子给了宋清淮,多刺的鱼后背进了傅识均的碗。
“以前鱼背都给谁解决?”傅识均在筷子碰撞中开口。
宋清淮对他的试探心知肚明,“喂路边的狗狗了。”
傅识均眉眼一弯,发自内心的笑意令他俊雅万分,“那你能不能再收留一只流浪狗?”
宋清淮戳着鱼肚子不回答。
“可以给你做饭,帮你解决剩饭剩菜,听你的话,心甘情愿把脖子上的缰绳交给你的,完完全全、里里外外都属于你的流浪狗,宋少爷要不要?”
宋清淮没说话。
傅识均垂下眼皮,放在饭桌上的手轻轻打着颤。
“是我太着急了,你不用回答我。”
“只要你别突然消失,我偶尔能远远瞧上你一眼就可以了。”
宋清淮还是不做声。
傅识均哀求,“求你,好不好?”
宋清淮放下筷子,“院子这么大,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呆着,不要说话了,我还要吃饭。”
“好。”傅识均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宋清淮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手术刚做完那一天,他排异反应极为强烈,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来。
宋清淮被病痛折磨,已经要交代后事了,他最后一个心愿是离开北城,去哪都好,离开傅识均。
后来他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已经不记事了。
宋清淮不知道自己在ICU住了多少天,出院时他谁也不认识。
陆绪风按照他的心愿替他找了这个休养的渔村,近几年他才慢慢恢复记忆。
他只是记得自己缺席了某个人的约定。
每次看到大海,他都会泪流不止。
宋清淮失去了回北城的勇气,十年,他早已被时光远远甩在了后头。
也许,不出现是最好的结局。
也许,傅识均已经走出来了。
也许,他已经组建了一个不输当年的温馨家庭,这世界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宋清淮就这么挨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他去渔村的小学应聘,当年和傅识均说要养两个孩子,这个心愿没办法实现了,但他现在拥有了十几个孩子,也算全了自己的期待。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傅识均就在他的客房里,他的心跳就忍不住一直砰砰砰不肯慢些。
原来有些人一出现就是一场盛大的兵荒马乱。
宋清淮翻身下床,汲着拖鞋拉开门,一个身影静静挨在他的门边。
这家伙,真是……
宋清淮眼眶湿润,踢了踢他,“诶,看门的话麻烦去大门口,在这儿是想吓死谁啊?”
傅识均还真站起来往大门口走去了。
宋清淮嘀咕,这么听话啊。
“过来!”宋清淮没好气地说,他摸了摸傅识均的外套,冷嗖嗖的,全是露水。
傅识均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房,还不忘关上门。
两人在昏暗的房里大眼瞪小眼,宋清淮不知怎么有点尴尬,早知道就不让他进来了。
“睡吧,你睡那边,不准越界,不然,哼!”
一条被子挡在两人之间,傅识均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睡相一直很好,倒是你……”
宋清淮抱着被子,“我怎么了?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睡相不好。”
这句话有点怪怪的,毕竟他只跟傅识均一起睡过来着。
两人安静下来,轻轻的呼吸混杂着大海摇曳的声音。
“淮淮?你睡着了吗?”傅识均悄声问。
宋清淮一动不动。
傅识均一点一点悄悄挪过去,“淮淮?”
叫叫叫叫什么叫,再叫我就醒了!
傅识均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隔着被子把他拥入怀里,全身心像躺在柔软的棉花上,只有真切地感受宋清淮的体温时,他才能再次确定,他爱的人还活着。
渔村的夜晚静悄悄,偶尔有几缕海风吹过,像一首安眠曲,晨光从海的那一边冒出头,渐渐便弥漫了整片大海。
宋清淮每周二都要跟着渔民出海,他小心地推开傅识均,把枕头塞他怀里。
傅识均还没醒,看来是真的很久没睡过觉了。
宋清淮想了想,给他留了个便签,贴在傅识均的额头上,防止他醒了以后“诈尸”。
宋清淮和渔民会和,渔民们打趣他:“宋老师不多和对象睡一会儿啊。”
宋清淮也不恼火,“一日之计在于晨,没办法得赚钱养家呢。”
他跳上小船,渔民收了锚,开了发动机,小木船便嘟嘟嘟地向海中央游。
“宋老师,是不是有人在叫你?”渔民问。
宋清淮一愣,他侧耳一听,连忙从船上爬起来,回头望去,海岸边有个人影,正不管不顾地淌水要游过来。
这么冷的天下海,傅识均真的不要命了?!
“黄伯,我得,我得回去。”宋清淮抓着船杆,有些焦急。
“得嘞,你坐稳。”黄伯嘀嘀咕咕唱了两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宋清淮哭笑不得:“……”
“淮淮!”傅识均一觉醒来,怀里只剩了个枕头,他的心率瞬间飙升,他的淮淮不见了,他又不要他了。
他看完额头上的便签,但还是控制不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必须得傍着宋清淮才能活下去。
他就是一株缠着宋清淮的伴生藤。
“傅识均!”宋清淮大喊,“快上岸!”
傅识均不听,还在往他那边游。
木船停在傅识均面前,宋清淮跪在甲板上,向水里伸出手,傅识均便抓住了他。
早霞洒在傅识均的银发上,镀了一层妖冶的光,他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小朋友,“我没有走99步,谢谢你还愿意回头。”
“就算你不理我,我也会一直追你。”
“但是你还愿意走向我,淮淮,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开心到觉得就算就此死去,幸福也会绵延他的整个人生。
“傅识均,你他妈有病。”宋清淮嘴唇颤抖,把他拉上小船。
“嗯。”
两人被看了一场热闹,宋清淮也不好意思了,拽着他回了家。
傅识均衣服往下滴水,他乖乖地把自己脱干净,宋清淮无意瞥了眼,傅识均的身体没有他想象的羸弱,看来平时还是有锻炼。
“我怕我没有腹肌和胸肌你就更不喜欢我了,所以……”
宋清淮无语凝噎,这闷骚味儿是傅识均没错了。
“赶紧换衣服,哪来这么多话。”
傅识均应了一声,“好的阿sir。”
宋清淮给他关上门,缓了缓被刺激得发烫的脸颊和砰砰直跳的心脏。
爱一个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欲望。
咚咚咚。
傅识均敲了敲门,“淮淮,这件衣服太小了。”
宋清淮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按着你的码数买的。”
当时陆绪风来探望自己,宋清淮去给他买睡衣,一不小心买大了,后来他才想起,这是傅识均的码数。
在他记忆混沌的时候,他的本能还在记挂着傅识均。
“那你进来看看,我穿的帅不帅。”傅识均臭屁极了,宋清淮一脸黑线地打开门,闷头跌进了一个烫人的怀抱。
“淮淮,你可以先拒绝我,但是你有需求可以随时找我解决,我是你最好用的工具,还能自己保养。”
“傅,傅识均。”宋清淮推诿不过,便躺平享受了。
他很少自己疏解,因为觉得索然无味,他的欲望并不强烈,但是一碰到傅识均,他骨子里就会腾起那样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傅识均果然最了解他。
宋清淮舒服得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傅识均专心伺候他,宋清淮能感觉到他蓬勃的欲望,但他始终克制着,正如他所说的,服务意识非常强。
宋清淮忍不住抓着枕头,突然他碰到了一点纸质的东西,他拿起来一看——他和傅识均的结婚证,上面曾经四分五裂过,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粘好。
傅识均紧张了一瞬,解释道:“和狱友发生了冲突,对不起淮淮。”
宋清淮眼睛泛酸,“傅识均,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块儿,是深入骨血的羁绊。
他们分开了十年,三千多天也没能磨灭爱意。
十年啊,说来轻巧,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明白那灭顶的绝望。
“淮淮你别哭。”
宋清淮的长发散开,像上好的丝绸,傅识均轻轻地抓起一缕,置在唇边亲吻,“淮淮,我想要你。”
“有多想?”
“想得骨头都疼了。”
“好。”
宋清淮放好那两个红本本,他们是持证上车呢。
被子还是多余了,两个茕茕孑立的人终于在三四年的春天相拥而眠,圆了一个自少年时的梦。
“傅识均,你再对我表白一次吧,像十三年前那样。”
“淮淮,我暗恋你二十一年,现在我三十七岁,能赚钱会做饭,如果你想谈恋爱,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做了个表格,分析下来我最适合你。”
“最重要的是,只有我能让你快乐。”
十三年前的宋清淮说:“好。”
十三年后的宋清淮仍然无法拒绝。
这是他的宿命。
这场摇曳的梦一直从白天延续到夜晚。
深夜中,他们的耳畔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那名为命运的环,在他们经久弥新的爱意下打破了。
从此不再孤独,不再痛苦。
他们的过去结束了,而未来才刚刚开始。
没关紧的窗户钻进来了海风,吹动了桌上的结婚证,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泛黄纸条,遒劲有力的字迹在黑夜中也能勉强辨认。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