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宋清淮,没关系的,没事的。”宋清淮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这一方天地。

  春天,小渔村天黑的还是快,不到七点,就完全暗下来了,现下正值倒春寒,到了晚上,凉得人刺骨。

  宋清淮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以前在北城,装了地暖,房间里总是热乎乎的,这边的人没有装地暖的习惯,这是个老房子,他也不可能为了偶尔用的东西重新装地板。

  被窝冷得像块铁,宋清淮发着抖,他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

  傅识均大概率还在外面,如果让他这么在外面睡一晚,估计明天他就成了渔村的头条了。

  宋清淮犹豫片刻,还是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处。

  门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夜晚格外明显。

  宋清淮看到了一点猩红,傅识均在抽烟。

  男人的脸消瘦得没有一丝肉,骨头直愣愣地戳着,即使这样,他还是英俊得令人移不开目光,一头银发充满了沧桑,凤眸微微闭着,薄唇抿着烟,听到声音,他猛地回过头,烟顺着落下来,在衣服上烫了几个口子,他连忙拍掉了那点星火。

  “淮淮。”声音有些沙哑。

  “进来。”宋清淮转身就走,“锁门。”

  傅识均眼睛亮了一下,怕他反悔似的,连忙跟上去。

  客房是留给父亲的,因为他偶尔会来看自己。

  傅识均看着屋子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生活痕迹,他攥了攥拳头,轻声问:“平时也有人住吗?”

  宋清淮给他铺好床,莫名其妙地说:“只有我爸和绪风哥来过,你嫌弃?我这没有别的房间了,除非你想睡厨房。”

  “不是还有一个房吗?”傅识均垂着头。

  “爱睡不睡。”宋清淮愤愤地丢下枕头。

  “我睡,淮淮,我真开心,这是我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傅识均抓着他的手放在胸膛上。

  宋清淮手颤了颤,医生说,当时那把刀离他的心脏只有零点零一毫米的距离,差一点,傅识均就死了。

  傅识均为了他,顶了他的罪名,全部知情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这是宋徽商种下的善意,最后又回到了宋清淮身上。

  “别哭,为了你,所以没关系。”傅识均碰了碰他的脸颊,“回去睡吧,明天见,淮淮。”

  所有的道别,他最喜欢明天见,真好,明天还能见到宋清淮。

  翌日。

  宋清淮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怎么都打发不走傅识均,这个家伙像一条不安的大狗,就这么隔着距离跟着他。

  学校不让陌生人进去,傅识均就站在栏杆外面,隔着铁栏杆,像他们读书时候,一直等着他。

  宋清淮每次抬头的时候,都能看到傅识均。

  “宋老师,外面的叔叔是在等你吗?”小男孩问。

  宋清淮应了一声。

  “哦,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小男孩嘟囔,“他也想念小学吗?要不我把位置让给他,我替他站岗吧。”

  宋清淮噗嗤笑了一声,“他啊,已经小学毕业二十多年了,你不好好念书,以后要干什么啊?”

  “我去卖烤鱼,我爸说了,我烤的鱼一绝。”小男孩很兴奋,在他心里,他这个年纪能烤出一条香喷喷的烤鱼,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那真的特别厉害啊,但是呢,烤鱼和念书不冲突啊,念了书,说不定以后你能研究不同味道的烤鱼,做到精准控制烤鱼的味道,能给你的烤鱼店打招牌,天哪,怎么会有老板书念得这么好,连鱼都烤得这么好吃。”宋清淮故意逗他,语气十分夸张,小男孩乐得前仰后翻。

  整个学校就几个班,人不多,老师也很少,宋清淮又当爹又当妈,忙不过来的时候一人教几个科目。

  有位女老师准备临盆了,已经正式休了产假,把工作暂时交接给了宋清淮。

  音乐课是全部学生一起在大教室一起上,因为学生人数不多,音乐课只是一个放松、陶冶情操的目的。

  校长是个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博士毕业,没出去打拼,而是回来建设家乡了。

  他知道今天有宋清淮的音乐课,也跟着一起到了大教室。

  教室中央有一架钢琴,不是宋清淮自己的那架,那一架钢琴还留在北城的……家里,在他和傅识均的家。

  这是一架价格和音色都很突出的钢琴,当年陆绪风得知他终于迈出第一步,和人主动接触时送给他的。

  后来任教后,他干脆带来了学校。

  有些孩子对钢琴很感兴趣,宋清淮放学后经常留下来指导他们。

  传承就是一代代背负着使命,永不停歇地轮回。

  当初的杨老和现在的宋清淮,身影渐渐重合交叠。

  “宋老师的曲子果然总是充满了感情。”校长给他鼓掌,走到他身边,眼中掩饰不住的欣赏,“不愧是十年前名震全国的天才。”

  宋清淮眨了眨眼睛,“校长认错人了吧。”

  “宋识君,天下谁人不识君,原名宋清淮,对吗?”

  “为什么叫识君,因为你的恋人是傅识均傅影帝吗——外面的那个男人。”

  宋清淮愣了片刻,校长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只是很感谢我们有这一场相遇。”

  校长是个十分儒雅的男人,身上带着干净的皂角味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能够一眼看到头,想必未来几十年都会安静度过,不会有什么痛苦,很适合经历了伤痛的人疗伤。

  可是,宋清淮抬头,傅识均正站在栏杆外,紧张地望进来。

  那三年里,傅识均是不是也是这样隔着铁网遥望外面的天空。

  他这样的人会和别人说话吗,如果不会,是不是十年来都是一个人沉默地游走在这个世界上。

  傅识均没有家人,出事以后朋友也都散了,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在等他,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靠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抱歉,我……”

  宋清淮话还没说完,校长轻轻打断他,“没关系,我会等你。”

  宋清淮眉头一敛,没有再说话,给孩子们上完课收拾好教具就离开了。

  傅识均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你关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