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我知道”, 许星河就垂下了眼睛。

  许又桑却好似抓住了道德制高点,对着许星河就是一顿输出:“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叔叔婶婶的亲生儿子过得有多艰难吗?”

  许星河禁不住笑了,他问许又桑:“别人都能说这种话, 你凭什么呢?”

  许又桑一噎,但很快他又将那对看着无比沧桑的中年夫妻推到了许星河面前, 继续质问:“你也不用扯我, 许星河,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你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富贵生活,可他们呢?他们艰难度日, 被贫困和病痛折磨,但凡你有点良心, 早早找到他们,接济他们,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受苦。”

  旁边的霍飞绷不住了, 笑得歪倒在了沙发上。

  许星河看着那对明显局促不安的中年夫妻,也没有为难,只是平静地叙述着:“我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一个过得很好, 也有了新的孩子, 现在完全不想将我认回去,另一个呢, 早就长眠于地下了, 他生前过得潇洒, 死后葬礼隆重奢华, 根本不用我操心什么。”

  虽然是对着许又桑说的这些话, 但实际上,许星河更想要说给许尚和乔暮烟听。

  以前他总是不知道要怎么和父母说这些事,如今倒是全讲出来了。

  从这个方面来讲,他倒是要谢谢许又桑。

  许又桑被许星河的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皱了皱眉,再次开口:“你到底在说什么……”

  “够了!”许尚有太多想话想单独和许星河说,他已经无法忍受眼前的许又桑,便出声赶人:“请你离开我家!”

  许又桑不甘心,又说:“叔叔,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认回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许尚冷声打断他:“我不可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因为我早就结/扎了,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乔暮烟抬头看了眼丈夫,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又桑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结果,他愣在当场,却又听到许尚毫不客气地说:“你也不要叫我叔叔,我早就和许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许又桑想不明白,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乔暮烟起身走过来,冷声嘲讽:“也难为你费心编了个在医院抱错的故事,可惜了,我根本没有生产过。”

  许又桑:“我、这……”

  “滚,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许尚揽过了妻子,对着许又桑怒目而视。

  许又桑到底还是带着那帮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空气骤然间静默了下来,原本存着看好戏心思的霍飞感受到了氛围的异样,这个时候也没法再笑了。

  最后还是乔染染打破了宁静,开口道:“突然想起来我和霍飞还有点事,我们就先离开了啊。”

  霍飞也跟着点头道:“对对对,我们先走了。”

  等他们也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林宴书许星河以及许尚夫妻俩。

  到这个时候,许星河也没法再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了。

  他垂着脑袋,有点不安地攥住了林宴书的手指。

  林宴书见状,就把老婆搂到怀里拍着背安抚:“没事的。”

  看着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样子,许尚忽然对着儿婿发难:“林宴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宴书没有隐瞒,他说:“是,我知道。”

  “爸爸妈妈……”许星河到底还是出了声,他放开林宴书,磨磨蹭蹭地朝着父母走过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委屈着问:“你们不是不想要我了?”

  许尚本想发火,但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

  乔暮烟也过来搂着许星河,哽咽道:“你这是哪里的话,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

  许星河到底还是哭了出来,他说:“我想做一辈子你们的孩子。”

  许尚也过来搂住了许星河,红着眼眶道:“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啊。”

  眼看着一家三口准备倾诉衷肠,林宴书便勾起唇角,转身走向了厨房,他是打算留些空间给他们,再顺便切点水果,哪成想刚把橙子切了一半,许星河就走了出来,还拽着他胳膊道:“我爸妈要给我讲捡到我的那一天,你快来听。”

  “要我听么?”虽然这样问着,但林宴书已经摘下围裙去旁边洗手了。

  许星河笃定道:“要的,要的,我的一切你都必须知道。”

  林宴书笑意更深,他应道:“好。”

  最终一家四口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回忆当年旧事。

  其实许尚和乔暮烟也是怀过一个孩子的,得知消息的时候,夫妻俩都很高兴,只是最终那个孩子并没能保住,乔暮烟还因此无法生育了。

  “当时你爸为了哄我,还跑去结/扎了,之后他又再三表明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孩子,完全不想要。”乔暮烟失笑。

  许星河挨着母亲撒娇:“那你们刚捡到我的时候,爸爸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乔暮烟摇了摇头,慢慢讲述了起来:“刚好相反,捡到你的那一天,我们都很高兴。”

  那时候乔暮烟没了孩子,心情沉痛,虽然身体经过休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还是终日郁郁。

  许尚看不得妻子这样,便打算开车带她去兜风。

  原本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是要经过一座桥的,可由于看到了江边那个若隐若现的漂浮物,他们才一致决定掉头。

  “没多久后,大桥坍塌了,如果我和你爸没有掉头,就会刚好行驶到坍塌的位置上,很有可能就此殒命。”乔暮烟说到这里,语气中不免透出了几分庆幸。

  “但当时我们下了车,正心有余悸的时候,就看到了襁褓之中的你。是命中注定,让爸爸妈妈看到了你,也是因为当时选择朝着你走过去,我们才躲过了一场死劫。”许尚揉着许星河的脑袋,眼里有泪光闪烁:“所以啊,星星是我们的小福星。”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星河竟然又哭了,但这哭中又带着笑,许星河弯起眉眼,哽咽着说:“我和爸爸妈妈真的很有缘分。”

  “是啊,这辈子你注定我们的孩子。”乔暮烟看向许星河,眼里是细数不尽的温柔。

  林宴书拿了纸巾给许星河擦眼泪,和许星河一起听着许尚继续说:“我和你妈妈捡到你的那一天啊,月光如水,满天星河倒映在江水之中,漂亮得不像话,当时你妈妈就说,这孩子在江水里,漫天星河也在江水里,不如就叫他星河吧。”

  许星河破涕为笑:“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乔暮烟轻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和你说这名字的由来了。”

  许星河哭得有点晕眩,脑袋也变得无法思考,听到这话就问了句:“为什么啊?”

  许尚忍不住笑了:“因为说出来你就知道自己并非亲生了呀。”

  乔暮烟应和:“我和你爸本打算瞒着你一辈子的,没想到你在小时候就听到了自己是捡来的。”

  许星河咳了咳:“都是凑巧嘛。”

  父母说完了想说的,许星河便开始给父母讲自己亲生父母的事,中间不免要提及林宴书的外公以及舅舅,于是听完以后许尚和乔暮烟愣了半响没法回神。

  许星河等他们反应了一会儿,可等了半天见他们还是不说话,才小声问道:“爸,妈,你们还好吗?”

  许尚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才说:“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乔暮烟关注的点在于许星河的生母,又犹豫了会儿,才问:“你的亲生母亲,她真的不要你了吗?”

  “嗯,她如今嫁到了古德烈家族,想要的都有了,生活顺遂,一切都很好。”许星河笑着道。

  乔暮烟拉过许星河的手,叹道:“那你怪不怪她?”

  许星河摇了摇头,坦坦荡荡道:“我不怪,因为我过得很幸福啊,所以没什么好怪的,我反而庆幸她给了我生命。因为有了生命,我才能遇到爸妈,才能遇到林宴书。”

  如今她希望两个人相安无事,互不打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所有血缘关系都需要去维系的。有时候,有些亲人,当做陌生才是对彼此最好。

  “而且我本来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啊,我这辈子厌恶的也只有林家那些人,因为他们对宴宴很差,我就讨厌死了。”许星河撇着嘴生了会儿气,才想起来和父母说顾嘉树打算对林氏集团动手的事。

  “外公已经派了人来保护我和宴宴了,但是我还有点担心你们俩。”许星河看向了父母。

  许尚想了想,道:“正好最近学校有一批出国学习交流的名额,那这样的话,我和你妈妈去申请好了。”

  乔暮烟也点着头道:“我本就有心思去的,只是由于时间太长而放弃考虑了,现在想想,倒是正好合适。”

  和父母说开后,许星河的心事算是彻底放下了,回去的路上他蹦来蹦去,围着林宴书不停地转,最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好开心啊。”许星河眉眼弯弯道:“原来说出来倒也没有这么难。”

  林宴书弯唇:“是啊。”

  又过了几天,霍飞去看顾靳的时候,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了老爷子听,然而顾靳听完以后却勃然大怒。

  至于许又桑找来的那个好大儿,他分明就是许家的私生子,也是因为这个才和许尚有几分相似,许又桑本想借着这人的长相来搞事情,哪成想许尚一句“我没有生育能力”直接把他后面想说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霍飞又和顾靳说了很多许又桑针对许星河的事,其实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许星河眼里属于鸡毛蒜皮,懒得理会。

  可顾靳听完却更生气了,他直接派人联系了许家那边表达不满,结果没多久,一直拖拖拉拉没处理许又桑的许家竟然强硬地收回了财产,还把许又桑给赶出了门。

  许又桑完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处询问,才知道这其中有NET集团的手笔。

  许又桑想不通,也无法理解,他找到了都城,又等了好几天,才拦住了被保镖环绕着的顾嘉树。

  许又桑声泪俱下地问顾嘉树到底为什么,他哭得可怜,也不顾面子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询问:“我们好歹还聊过那么多个漫漫长夜不是么?顾总,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顾嘉树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许又桑在说什么,旁边的赵梧桐却一个激灵恍然大悟了。

  他跟顾嘉树简单说了下情况,顾嘉树便让他独自去处理,自己则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赵梧桐扶着脑袋,无语道:“原来你是把我当成顾总了吗?我说你干嘛那么热情?”

  许又桑恍惚地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赵梧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首先,你聊天的对象是我,其次,我根本没有回过你几句话,更谈不上聊过漫漫长夜。”

  许又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抓着赵梧桐的胳膊,近乎声嘶力竭:“怎么可能?”

  赵梧桐拨开了他的手,淡淡道:“这是事实,也请你不要再来骚扰顾总了。”

  许又桑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

  回忆起曾经给那个大树头像的账号发的话,羞耻,尴尬,以及愤怒恼火等种种情绪便涌现了出来。

  许又桑勉强咬着唇让自己冷静,他快步追上赵梧桐,又不甘心地问:“如果不是曾经的聊天打扰到了顾总,那NET集团为什么要针对我?”

  赵梧桐笑了笑,只留下一句话:“你惹许星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