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察觉伞不是从前那把时,对方的行为举止都还算规矩,而且等他婚后基本就不怎么会来这个城市了,那时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所以最初江行起并不打算不体面的戳破,只全当做没有察觉。

  但是近半个月时间里,他一直保持接触的相亲对象受到了三次骚扰。

  其中两次是邮件恐吓,一次是线下的涂鸦,其中都包含暴力恐怖,内容却是有关于他的警告,总结意思来说,就是对方声称“不允许她和江行起结婚”。

  相亲对象起初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但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多次刺激之下,她还是难免受到了些惊吓,将事情告诉给了江行起。

  恰好是在这一天,江行起自己也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是对他直白的意淫,有文字也有图片,图片全是对方身体局部地区在特定时刻的状态特写,不堪入目。

  他们定好今天下午就去报案。所以在来到explorer家门前时,他想过没有拜访的这个必要。警察会自己调查,他只要静静等待结果就好。对方指向他的那种情愫太微妙,且没有公之于众,没有明显痕迹,目前算作只有他知道。对方是公众人物,无论参与到任何事件里都有被泄露的风险,所以他可以透露,也可以继续在外人面前装傻保持沉默。

  ……还有,其实这个理由有点牵强,牵强到他自己想到这样的理由都会觉得……不太可思议。梦吗?因为那个梦吗?可是那不是更玄幻了。只是他暂时没给自己想到更好的理由,也没有找到自己行为的原因,所以,姑且就先这样想吧。

  面前的男生很聪明,立刻答:“什么意思?”看起来很无辜,很不解,配上他的模样,确实很容易打消人的疑虑。

  江行起反问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说:“外面很冷。”

  ——

  宋泽带着他进了房中,有些手足无措。坐下后本想模仿大人待客的姿态,问他要喝点什么,又想到现在的对话好像不适合问这个,所以只能继续保持安静,等着对方再一次主动。

  是的,他落于下风了,很清楚的。

  伞被放到面前,有划痕的伞柄被强调着特意朝向他,让他看得很清楚。江行起说:“你总不能说你有一把划痕也和我一样的伞。”

  宋泽不想回答这个审问,他说:“怎么了?”

  “把伞换回来。”没有得到别的答案,只有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不。”宋泽想握紧手,又下意识觉得自己的任何动作都可能落进他眼里,于是忍住了,只给出简短回答。

  看到对方不解的眼神,宋泽说:“这就是我的伞。”

  “我的伞用了一段时间,短时间重复打开会卡顿。”江行起干脆道:“新伞不会。”

  没有跟他弯弯绕绕,事实就摆在面前,他听到了,也知道被察觉了,可是还是只有那一句。“这就是我的伞。”

  江行起说:“你很清楚。”

  窗帘没有可以被拉上,他背后的玻璃外,雪下大了一点,不再是之前细小到微不可察的模样、他说得轻描淡写,有理有据。宋泽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四个字就能拥有如此威力。他讨厌被这样的注视,被这样戳破,这样审讯。而且面前的人还是他喜欢的Venus。

  海报已经丢了,Venus亲手把伞递给他,也要拿回去不可以吗?他就不能当做已经送给他?

  所以尽管如此,他还是直视着对方,坚持说:“不。”

  听到这样的倔强回答,江行起有点好笑,他不打算再停留了。

  然后在起身前,在那一刻,他看到面前的男生忽然失控般地用双手捂住脸,声音不大,因为被遮盖有些发闷,他坚持说:“那就是我的伞。”

  这句话传到耳边时,江行起也看清楚了。一滴水珠从他指缝里流出来,再接一滴。男生坐在沙发上,肩膀很轻微地颤抖,手按得很紧,应该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模样,好像遭受了什么不能承受的事。

  没有风,所以雪落无声,他瞬间就想。

  虽然他们没什么区别,但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骚扰我的。

  ——

  他报了案,只说明现有的情况,并没有提别的事。

  相亲对象的家人都在燕城,现在她算是孤身在熙城,又接连遭到恐吓,神经有些敏感,便提出想和江行起同居一段时间。她想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搬离,正好也给了两个人培养感情的机会。

  她有保镖,有私人侦探,所以是否是真的害怕这点比较难说,打算培养感情的说辞却很真,因为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今年年末应该就可以订婚,而明年三月便会结婚。

  清晨他运动完后,相亲对象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他面前。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他问。

  “很好。”相亲对象笑:“如果你愿意帮我遛狗的话,那我就可以说‘太棒了’。”

  江行起今天上午没有别的安排,所以没有拒绝,牵着相亲对象最闹腾的那条萨摩耶出来后,她开心地摸了摸狗狗的头,回她自己的房间继续休息。

  今天依旧低温,但雪早在昨天晚上就停下,狗狗欢乐地蹦出花园外,直冲出去。

  宋泽听到一声犬吠,不由自主回过头。

  因为挫败,比输了一夜的游戏还要过分,所以他也一夜未眠,现在准备去医院——那条雪白的小狗被绳牵住,他忽然意识过来,之前只见到过对方的妻子,没有见到他的小孩。

  所以原来这条小狗,才是所谓小朋友。

  那条狗显然很活泼,甚至活泼过头,对着江行起汪汪直叫,宋泽想转身离开,可是心在眷恋,恰好狗狗也看见了他,向他的方向跑来,于是他更加挪不动步伐。

  太热情了。好像要扑向他。

  他说的是狗。

  看到宋泽恍然的神情,江行起将手中的牵引绳一扯,将那条雪白的狗狗拉回来了些许,“不好意思,家里小朋友不太乖。”

  狗狗回头凶了江行起几句,连声汪汪,它似乎不太喜欢他,再度去向着宋泽的方向靠近,又再度被拉回。

  如果此时宋泽转身离开,或许就不会再这样往复循环,可是他不想离开。所以他做了心理建设,然后艰难地开口询问:“我可以带它去散步吗?”

  沉默两秒后,只有狗狗喘气的声音,他接受挫败的情绪,准备头也不回就离开。可出人意料,牵引绳在下一秒被递到他面前,对方的声音很好听:“麻烦你了。”

  狗狗立刻热切地围上来,对着他转圈,宋泽小心地接过牵引绳,确保不会碰到江行起,以免给对方带来任何不快。彻底把绳子握在手里时,他好像也松了口气。

  江行起一直不紧不慢跟在他和狗身后,既保持着一段距离,不会到双方缄默就尴尬的程度,也不算太远,不至于让他们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宋泽觉得这样很好,只当作是在冬日的清晨散步舒缓心情。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回到原点。他把牵引绳还回江行起手中,狗还依依不舍地围绕着他。这一场景显然也落到了对方妻子的眼里,她走出门来,撒娇般埋怨江行起偷懒,让邻居帮忙遛狗,又笑着问他有没有吃早餐,并做出邀请。

  宋泽看向江行起,然而江行起没有表态,仿佛没听见般,低头微笑看着狗狗。

  所以他答应了,他去围观他的幸福生活。就像从前一样继续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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