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之中柔柔的光影如流水浮转。

  狼十五忽而笑了一声,道:“看到你们这般温情蜜意,我倒是有些舍不得我的小兔儿。”

  祁摇枝微怔了一下,听见狼十五继续道:“好在昨天没杀他。不若我再将小兔儿召来,将他的情识封了,也同你们一样,做一对温情爱侣。”

  狼十五话语中意有所指得十分明显,但祁摇枝下意识想到的不是谢秋光,而是昨天那只小兔精。

  狼十五这般轻飘飘又随意的姿态,像是当真将小兔精当个物件,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昨天小兔精那般恨不能与其玉石俱焚的模样,若是今日被狼十五再玩弄一次,当真是不如死了更痛快。

  祁摇枝心中微微一叹,又望向了狼十五。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些不解问道:“昨日小兔儿为何称呼洞主为殿下?”

  “自然因为我是狼王却还没当上狼王。”狼十五挑了挑眉,猜到了祁摇枝的心思,也并不拆穿。

  祁摇枝面露疑惑,已经从善如流的换了称呼,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狼十五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神态之中有几分漫不经心:“我还有个倒霉弟弟没有解决,等到他死后,我自然可以安稳当上狼王。”

  “那不知好歹的弟弟和殿下争夺狼王之位吗?”祁摇枝瞪圆了眼,做出惊讶的模样。

  祁摇枝心中默默给狼十九道歉。

  狼十五似笑非笑道:“这狼王之位倒也没什么好争的,人面狼一族落魄至此,徒留虚号罢了。那个蠢东西不过是想要继承王位,好出去找那个抛弃了他的狡猾狐狸罢了。”

  祁摇枝微怔,狼十五口中说的狐狸是阿玉吗?

  狼十五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握着酒杯的手渐紧:“那姓沈的还算是有点手段,将我和那个蠢东西都骗得团团转。”

  狼十九喜欢骂人蠢东西,原来是从狼十五这里学来的。

  但是祁摇枝却不太同意狼十五说的话。

  阿玉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待人也和气,虽然也和谢秋光一样有些太……深情款款的模样。

  但是祁摇枝觉得阿玉姑娘不像是坏人。

  狼十九说阿玉被狼十五骗,狼十五却说他们兄弟二人被阿玉骗得团团转。

  好奇怪。

  祁摇枝眼睛眨了眨,问道:“殿下的弟弟想要继承王位是为了出去吗?殿下不如直接将他赶出去算了。”

  祁摇枝正说着,又皱了皱眉,道:“但是那天碰见殿下之前,我们沿着深涧走了许久,确实也未寻到出口。”

  狼十五对祁摇枝举了举杯,待到祁摇枝也拿起酒杯,他才唇角翘了翘道:“那倒是说来话长了。往事沧桑不可追,但如今有人陪我对饮,讲起来也痛快。”

  狼十五一张阴冷的脸,说出痛快这般的话,也有几分违和。

  祁摇枝朝狼十五遥遥举杯,含笑道:“很荣幸能当这个听故事的人。”

  祁摇枝心中暗暗回想,上次他说出“很荣幸”这样的话,还是他领着带师弟师妹们去参论剑大会的时候。

  当真是往事沧桑啊。

  祁摇枝这次没有全部倒掉,而是偷偷抿了一口。

  和刚才那杯的味道不太一样,要更清冽些,唇齿留香,确实是好酒。

  祁摇枝从狼十五的口中听到的故事,和狼十九讲的也有些出入。

  狼十五微笑一下,幽幽道:“狼十九那个蠢东西,当时喜欢上了一只狐狸精,惹了一身骚。”

  狼十五说那只狐狸被猎人抓去,狼十九就去将狐狸救了回来,不仅如此,还将那猎人开膛破肚,挂在了那猎户家门口。

  狼十五脑袋轻晃,不知道是不太满意狼十九那般血腥的杀人方法,还是沉醉于佳酿。

  猎人死后不久,就有两位仙人路过贺兰州,其中嫉恶如仇的那位仙人要替天行道,将狼十九正法。

  却被一位另一位心善的仙人拦住。

  那位纯善聪慧的仙人说可以不杀一只妖,而使贺兰州再无狼患。

  仙人以仙力造了千洞窟,将狼族封印于地下。

  祁摇枝本来以为狼十五会讲为何狼族愿意被关在千洞窟中。

  狼十五微笑一下,却只继续讲了他和狼十九的恩怨。

  狼族全部被封印,狼十九自然是成了全族的罪人。

  后来狼十九曾经救过的那只狐狸回来,说是入了宗门学了仙法,竟然挖了个地洞,只可惜那洞口只能进不能出。

  众狼这才知道,贺兰州的妖魔已经被屠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们还留在这千洞窟中的还留得全族。

  狼十九又成了英雄,老狼王也有意传位于他。

  随着时间渐长,那隧道也越来越深,于这千洞窟中往上看,再窥不见一丝天光。

  那只狐狸再没有来过。

  老狼王死后,狼十九就带着部下叛出,日日守着那个入口,期望还能等来那只狐狸。

  祁摇枝微怔一下。狼十五说的倒是有几分可信,还将那洞口的来历也讲出来了。

  祁摇枝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何狼族同意被关在千洞窟之中呢?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狼十五已经像是喝醉了,他斜倚在骨椅上,倒仰着头,清冽的酒水从细长的银壶嘴中倾泻而下浇在脸上。

  狼十五阴郁的笑声混合着酒水飞溅的声音响起,他朗声道:“狼族血性,当战死不为囚。如此受困于地穴之中,与狗何异?”

  “但是有能活命的机会,当狗又何妨?”狼十五将手中已空的酒壶砸在了地上。

  闷声一响之后,酒壶还在地上囫囵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狼十五像是陷入了癫狂一般,阴郁地大笑起来。

  祁摇枝这般看着,莫名觉得狼十五这副模样有些可怜,但也不过瞬息,他又想起了小兔儿,只是抿紧了唇。

  惨还是小兔儿惨,狼十五可恨之人有点可怜之处罢了。

  而谢秋光全然不在意狼十五说了些什么,眸光始终落在祁摇枝身上。

  “贵客,为何不饮酒!”狼十五不知是醉还是醒,一双眼瞳直勾勾地望向祁摇枝。

  刚才狼十五一边讲故事的时候,就一边给祁摇枝灌酒。

  就算这酒中没有毒,照着狼十五那般的喝法,也会醉个半死。

  祁摇枝只能喝两杯,然后偷偷倒掉三杯,内里的衣裳已经全浸透了,贴在胸膛上,不太舒服。

  好在从外面看看不太出来。

  狼十五又唤他,祁摇枝只好装出熏熏然拿不稳酒杯的模样,笑意酣然,咕哝着应和道:“喝呀……喝呀,好喝……”

  话音还未落,人就倾倒在桌上。

  他此时脸上浮出浅红,眸光也似醉,乌发铺在桌上,有如玉山倾倒。

  祁摇枝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想要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看看能不能再问到点什么。

  他眼睫颤了颤,有只手将他凌乱散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开了些。

  指腹的温度微凉,带着些薄茧。

  祁摇枝喝酒其实并不怎么醉,但是却十分上脸。他身体有些发热,脸颊也有些烫。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脸颊是红的,那指尖带来丝丝缕缕犹如电流般的痒。

  既然是装醉,祁摇枝自然也不会顾忌那么多。

  祁摇枝蹙起眉,沉缓地眨了眨眼,不悦的意思很明显。

  他将谢秋光的手捉了下来,含糊抱怨:“痒。”

  谢秋光喉结滚动一下,揽住了他肩膀,轻声哄道:“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祁摇枝被谢秋光带入怀中,有些抗拒地推了推,喃喃道:“殿下、洞主……酒……”

  他装作醉酒神志不清,胡乱地喊了一通。

  谢秋光应该能明白他意思吧?

  继续和狼十五喝,看看能不能问到出口在何处。

  谢秋光很明显会错了意。

  他将祁摇枝落在脸上的两缕发丝拨好,抬眸对狼十五道:“洞主,哥哥喝醉了,我带他回去。”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像狼十五交代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祁摇枝而已。

  祁摇枝半垂着眼眸,被谢秋光揽在怀中,视线被挡了个严实,自然是看不见狼十五脸上毫无醉意,眸光清明,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

  狼十五晃了晃酒盏,幽幽道:“哥哥喝醉了,糊涂的,倒像是另有其人。”

  狼十五话中所指,已经十分明显。

  祁摇枝依旧是刚才那个姿势,倒在谢秋光的怀中。

  谢秋光微屏住呼吸,又伸手轻柔地碰了碰祁摇枝的脸,看见祁摇枝又皱起眉才放下心来。

  谢秋光抬起头,冷冷扫一眼狼十五,道:“闭上你的嘴。”

  谢秋光此时的声音倒是带了几分寒意,是祁摇枝之前从不曾感受过的凛冽。

  这样的谢秋光好像有些陌生,祁摇枝从未见过。

  祁摇枝原本还想回去之后同谢秋光说他是装醉,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合适了。

  他晃晃悠悠地被谢秋光扶起来,谢秋光的动作是极轻柔的。

  就算是闭着眼,祁摇枝都能感觉到谢秋光在看着自己。

  下一瞬,唇瓣又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虽然是一触即分,但祁摇枝心中还是咯噔一下,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谢秋光当真是有些不知廉耻的。

  若不是正在假装醉酒,祁摇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不知道被别人看见了没有,谢秋光怎么能这么旁若无人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这种事情……

  察觉到自己被谢秋光打横抱起的时候,祁摇枝更是完全僵住了。

  他挣扎着从谢秋光的身上下来,嘟囔道:“自己走……”

  谢秋光沉默一瞬,低声问道:“我抱哥哥,好吗?”

  祁摇枝不说话,只是晃晃悠悠地站直。

  如果不是祁摇枝现在装醉不好直接回应,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带带基友的预收~

  《陈词滥调》by三杯不到

  陈词是个小聋子,十岁那年他亲爸打的。

  可他不后悔,因为他留下了戚柏文。

  十五岁,他送戚柏文走,自己过失杀人,却因未成年进了少管所。

  二十五岁,分别十年,他是耳有残疾的修车工。

  而戚柏文开着辆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车进来。

  陈词拿着扳手,目光暗淡的看着戚柏文。

  结实的手臂绷紧,线条极为好看。

  他们本不该重逢,就算是相遇,至少为该让他体面一些,而不是满身黑色机油,一身的汗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