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摇枝心里沉甸甸的,他也不愿意和谢秋光继续浪费时间。

  他以前对谢秋光有着朦胧的好感,明知道谢秋光另有所图,也愿意接受谢秋光撒娇。

  但现在一想到谢秋光与曲雾楼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想到谢秋光是如何以这样的情态来算计他拿捏他,便觉得烦厌。

  他也不想看见谢秋光落泪扮乖了。

  在谢秋光开口之前,祁摇枝自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微微侧过脸,垂下眼眸道:“把它取下来。”

  谢秋光原本心中确实是又气又委屈。

  从千洞窟中出来之后,祁摇枝对他的态度,像是总笼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清楚。

  谢秋光总觉得不对。

  他曾经短暂的获得过祁摇枝的爱意的,得到过最好的,再后来自然是一丁点细微的不同也能感受到差别。

  一切好像都和以前一样,却又处处有了不同。

  谢秋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有过猜想,却也不敢深思。

  祁摇枝好像不喜欢他了。

  所以祁摇枝越忍他让他,他便越得寸进尺。

  好像只有亲昵的接触、不断的亲吻,他才能消解心中的不安。

  他们明明更亲密,谢秋光却觉得祁摇枝好像离他越远。

  生气的话……谢秋光确实也是生气的。

  祁摇枝对他纵容,对于其他人或许也是同样。

  祁摇枝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任由那个桂子默靠近。

  那只兔子精亲了祁摇枝一口的事情,谢秋光还未算过账,忍了一肚子委屈。

  他想假装大度,却是忍一时是越想越气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是那事情在谢秋光的心中并未翻篇。

  所以那时候祁摇枝在他怀中挣扎的时候,他就想要罚他。

  那惩罚的办法,也是谢秋光从话本子中看来的。祁摇枝之前和那个兔子精一起看过的话本子。

  他若是不讨,这是没有他的份的。

  谢秋光又气又酸,哥哥说喜欢他,但是也没有待他有多好,他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但祁摇枝在他心中,却是重中之重,独一无二的。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也让谢秋光生气。

  实在是该惩罚的。

  但谢秋光的手落在那片软肉上的时候便后悔了,他几乎都能想到祁摇枝会如何生气羞恼,却还没忍住在那柔软的臀肉上揉了一把。

  简直火上浇油。

  祁摇枝不再挣扎之后,谢秋光心中的恼怒便褪去,逐渐变成了不安与慌乱。

  或许其中还掺杂着几分委屈,好像是属于自己的糕点,不知哪一天会突然消失。

  谢秋光心中惶惶,却还是自我安慰。就算祁摇枝生气,他也是有办法的。

  因而他将祁摇枝放下之后,睫毛一扇,眼中便盈出泪。

  七分是作假,三分是真心。

  他原本想好的说辞指责祁摇枝近几日对他的冷落,启唇之时,看见了祁摇枝的神情。

  谢秋光怔愣了一下,话没说出口。

  那张熟悉的、被他亲吻过许多遍的白皙脸庞上,不是气也不是恼,只有可奈何的寂然。

  总是温润柔和的眼眸显出淡淡的倦色。

  不是喜欢,也不是纵容的意思。

  这和谢秋光想的不太一样。

  谢秋光连眼中的泪也顾不得了,他像是被祁摇枝的冷淡与漠然冻住,莫名的慌乱将他包裹吞噬。

  而祁摇枝像是全然未察觉到他的伤心与慌乱,还要他将小铃兰取下来。

  若是其他要求,谢秋光此时自然是会顺着祁摇枝的意思的。

  但这个小铃兰,谢秋光却不太愿意将它取下来。

  祁摇枝在清水城中将他抛下的那一次,他现在还记得。

  谢秋光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最后道:“取下来之后我就找不到哥哥了,若是下次遇到危险……”

  祁摇枝是他的心魔,若是有危险,谢秋光自然也是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如今以这个当借口,到底是怕祁摇枝遇到危险,还是怕祁摇枝抛下他,也只有谢秋光自己知晓了。

  不知是从何处钻进来的风,当真是有几分冷的,吹得珠帘作响,衣袂猎猎。

  祁摇枝乌发白衣,单薄得像是要被风吹走一般。

  原本素白的衣衫上染了脏污,却显得人出淤泥不染。

  “谢秋光。”祁摇枝抬起眼,眸中含着的薄怒让他少了几分清冷空灵感,却愈发显得容貌韶秀。

  “门是我自己打开的,那枝花也是我自己拿进来的。出了事也是我自己选的,是死是活,都怪不得旁人。”

  祁摇枝极少说话这般冲。

  谢秋光自动带入到了祁摇枝话中旁人的角色。

  谢秋光眸光惊怔,还有几分茫然。

  他反应过来祁摇枝话中的意思的时候,脸色比之前承受天雷时还要惨白些,他凄然笑了一下,道:“取下来便是,哥哥何必说这种话来气我。”

  他指尖贴在祁摇枝的耳垂上,还夹了几根乌发。

  谢秋光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太冷,还是那小铃兰太烫,灼烧得他心口都发酸。

  祁摇枝等了片刻,察觉到谢秋光的手离了他的耳朵之后,便道:“你先出去,我要沐浴了。”

  祁摇枝的情绪又变成了那如薄雪一般的清冷寡淡。

  这语气说不上差,但谢秋光没由来的有些慌乱。

  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朦胧的纱,而是看不见的坚冰。

  祁摇枝好像不再为他有半分动容。

  谢秋光直觉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敢再去惹人生气,除了用眼泪和谎言去获得怜爱,他不知道该怎么爱人。

  祁摇枝看见谢秋光在原地未动,也没下第二次逐客令。谢秋光那副脆弱无依的神情,令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淡淡的厌倦。

  祁摇枝挪开了眼,只当谢秋光不在。他见浴池边上已经放好了换洗的衣物,便开始褪衣。

  屋内一盏金涂六角宫灯,满室笼在一片氤氲暖黄中。

  祁摇枝长睫半垂,投下一半儿灰影。祁摇枝徐徐解开自己的衣衫,没有半分犹豫与窘迫。

  里衣之下的肌肤,是清冷如月一般的白,被浴池之中乳白的雾气包裹缭绕,添了几分温柔。

  明明是极香艳极旖旎的情形,却显出难以想到的纯净。

  温热的池水蒸得人懒洋洋的,祁摇枝的眼睫也被雾气打湿。

  祁摇枝似有所感,朝最开始谢秋光站立的位置看去。

  只余一扇水墨屏风。

  *

  天罚骤然出现,自然是引起不小的轰动的。

  风烟渡口人、妖、魔,都颇多,虽然属于三不管的地界,但还是会有仙官密切监视着此处的动向。

  小地仙听见那一声雷的时候,手上的酒盏就滚落下来,酒水溅在他才刚穿了三天的新鞋上。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在意新鞋了。翁酒醉意朦胧但意志坚决地起了身,神仙醉还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翁酒的原身是一个酒坛子,后来被一个糊涂仙人拿去装仙丹,有了灵气,修炼上千年成了仙,成了仙界之中庸庸碌碌的小仙官之一。

  他被派来这风烟渡口,虽然升职困难但是也落得清闲,每天只需要非常懒散地上报“风烟渡口今日安”便好。

  翁酒日日与其他仙友抱怨生活无味,他的风烟渡口就猛然被天雷劈了。

  翁酒推开了还要邀他喝酒的醉汉,心脏狂跳的往那被天雷劈中的地方赶。

  等他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穿着黑衣的少年的背影如风,不知道往何处去。

  好厉害,刚被雷劈还这样生龙活虎。

  跟了半天,翁酒终于看见了那位被雷劈的倒霉仙君的脸。

  长得很好看,但是也很面生,翁酒默默记下了那人的样子,准备拿他去交差。

  也算是他对工作失职的补救。

  翁酒的辖区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大事,因而看清了面孔之后,翁酒也没走。

  化成酒坛藏匿在一棵树下,翁酒看见小仙君从柴房之中带出来一只魅魔。

  那魅魔竭力挣扎,而小仙君态度强硬。

  翁酒悟了,可能是当下最时兴的强取豪夺。

  看来刚才那道天雷是提醒小仙君勿要沉溺情劫之中。

  翁酒赶忙将那魅魔的模样也记了下来。

  翁酒看着那小仙君扛着魅魔几个飞身便不见,他来到了方才的柴房门前,犹豫起来。

  他好像感受到了极厉害的妖魔气息,虽然有些微弱,气息奄奄苟延残喘的模样,但是确实也是不容忽略的。

  翁酒为自己鼓劲。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只是翁酒刚一进去,便被一只巨大的蛇尾卷着甩了出来。

  翁酒扶着腰起来的时候,眼眶中已经蓄满了辛酸泪,风烟渡口果然是卧虎藏龙。

  一条断尾巴蛇妖都能将他甩飞到五层楼。

  他一定要把这个上报到仙界,或许功劳簿上还能记上几笔。

  翁酒揉着腰吸气,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觉得一阵冷意,胳膊上都要冒起鸡皮疙瘩。

  翁酒缓缓地抬头,顺着那黑靴往上看,一张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

  翁酒现在能确定从未见过这位仙界的同僚了。若是看见过,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记得这样一张脸。

  只是这位美丽的同僚目前看起来心情不甚明朗的样子,眼圈还是红着的。

  强取豪夺失败?

  好像更可怕些了。

  翁酒摸了一把额上的虚汗,只当没看见那位仙僚萎靡的模样,拱拱手,道:“小仙翁酒,风烟渡口小河仙……仙僚如何称呼?”

  他未等到眼前的人回应,便先感觉到袖中一轻。

  先前刚记下了少年容貌的青玉卷已经落在了正主手上,被缓缓打开。

  青玉卷中不止有这仙君和魅魔的容貌,还隐晦的记了几笔仙君深陷情劫无法自拔,魅魔不堪其扰想逃走却又反抗无效的推测。

  翁酒心下如同打鼓一般。

  他以后再也不抱怨工作无聊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社死,给不认识的同事打小报告当场被抓。

  “他想逃么?”少年的嗓音清冷冷的,听起来有些危险。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翁酒却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那魅魔是不是想逃。

  很奇怪。

  翁酒心中想,那魅魔想跑不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么,他嘴上却打哈哈道:“小仙只是一点点推测,怎么能知道别人的心思……”

  他话还未说完,那青玉卷便碎了个彻底,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发着光。

  翁酒十分心痛,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要是没了这个,他在这个穷山僻壤,还如何同仙界联系!

  “你!你、你……”翁酒气得都有些结巴了,但是在看到少年的冷脸的时候气势又弱了下来。

  这人刚被天雷劈过,心中指不定有多生气、多不满。翁酒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将这口恶气忍了。

  谁知翁酒眼前忽而多了一个金玉卷,周身还有数缕金色灵气萦绕。

  这可是上仙上神才能用的。

  翁酒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过去,少年依旧是冷沉着脸,另一只手中还攥着一小块青玉碎片。

  少年只蹙眉,冷冷道:“不许画他。”

  当真是句句都不离那个魅魔的。

  金玉卷自然是比青玉卷要好上许多的,但是以翁酒的品阶,是不能用这金玉卷的。

  翁酒福至心灵,十分通达地领悟到眼前的仙尊可能是在亮出身份警告他。

  可怜他一个酒坛子成精,怎么懂职场这些弯弯绕绕。

  他刚想推回去,就发现那金玉卷已经被另一个人接过。

  翁酒顺着手看去,这人他是认识的,凌华仙尊。

  月色明朗,凌华仙尊明明未笑,却总是让人觉得十分可亲可信。

  凌华仙尊温声问道:“翁酒仙君何故在此?”

  翁酒呆了一瞬才意识到凌华仙尊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的心中猛然一震,没有想到凌华仙尊那般日理万机的神仙,竟然还会记得他的名字。

  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自己没有好好做事。

  而凌华仙尊也十分善解人意的不需要翁酒的回答。

  曲让尘垂眸看见地上碎了几片的青玉卷,笑了笑,对翁酒道:“青玉卷不小心碎了的话,明日去寻沈琼仙君领一个新的罢。今日夜色已深,翁酒仙君先回去休息。还有什么事情,就留着以后再说。”

  哪有这般体恤下属的上仙,哪有这般平易近人的上仙。

  翁酒简直感动的眼泪汪汪,飘飘然应了声好,走出了老远,依旧觉得凌华仙尊是个极好的神仙。

  而翁酒离去之后,长廊上便只剩下了曲让尘和谢秋光二人。

  *

  谢秋光出去之后,祁摇枝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垂下眼眸,心思也不由得飘远。

  谢秋光接近他别有目的,还在清水城的时候就给他带上了那朵小铃兰。

  谢秋光与曲雾楼肯定是有关系的。他当初知道谢秋光和曲雾楼有关联的时候,只是一味的想稳住谢秋光,再躲开谢秋光。

  如何看来是有些难度的了。

  祁摇枝其实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秋光要接近他。

  又或者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曲雾楼要让谢秋光接近他。

  祁摇枝甚至觉得这可能不是曲雾楼所为,而是旁人主导。

  曲雾楼想做些什么,实在不会这般大费周章,绕来绕去。

  祁摇枝脑袋中有如一团乱絮,好像有蚕丝缠绕成茧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才能捋清楚。

  祁摇枝眼睫被水雾洇湿,垂下的时候便有水珠从上面滚落。

  水池中的水雾是也是带着几分热气的,祁摇枝泡在水里,却隐隐约约觉得烫得好像不止是水了。

  白皙的鼻尖泛起些红,他好像又闻到了那种馥郁的花香。

  如同初见谢秋光时的那种甜腻气味。

  祁摇枝当时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还不知道这是魅魔发情时特有的味道,而谢秋光……谢秋光说了什么来着?

  谢秋光说是藤妖的味道,眼中还带着调笑的意思。

  谢秋光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魅魔。

  也是,谢秋光本来就别有用心,自然是将他调查的清清楚楚。

  那天夜里他将自己撞晕,谢秋光破开门,说要同他双修……

  越到后面,祁摇枝越看不清谢秋光的心思。

  谢秋光接近他,哄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发情期来临之初,就是身体开始发烫,但好在祁摇枝的意识现在还算清醒。

  好像还是能克制,能忍耐的。

  只要他不使用法术,那麻烦的发情期好像就不会来。

  祁摇枝并不想让那难堪的情.欲吞噬自己的理智。

  他尝试着用前世凝神静气的方法调息,却没什么用。

  吞了几粒清心丹,额上滚下来一颗水珠,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祁摇枝催动灵力,将浴池里的水变成冰水,依旧没什么效果。

  祁摇枝不想怨天尤人,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