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卧空间有限,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后,整个屋内的气流涌动仿佛慢了下来。

  顾清俨并不清楚,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三人间发生了什么。他将袁医生开的药放到靠窗的木书桌上,转身才发现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他。

  母子两红通通的圆眸,让顾清俨察觉到其中微妙。

  谢寒山最先撇开视线,起身离开:“我去下面厨房看看,你们先聊。”

  房间内只剩三人,谢梨邈笑着将年年抱起来,又朝爱人说:“俨哥,你过来。”

  顾清俨走过去,比起商人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轻的大学教授。他到床沿边坐下,温声问:“感觉好一点了吗?年年。”

  被抱在怀里的年年,脸颊还缀着两团高原红,卷发乱翘着,圆溜溜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顾清俨。

  在花花村之前,两人的沟通交流并不多,只在私人餐厅廊道见过匆匆一面。那个时候的年年,只觉得这个叔叔,看起来跟喵喵姨姨一样好看温柔,而且好高哦,比他哥哥还要高。

  年年咳了咳,应:“年年好好多啦。”

  说完,他依然在悄咪咪地打量顾清俨,像一只探出触角的小蜗牛,好奇地观望新世界。谢梨邈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握着年年的小手放到顾清俨的手掌心。

  “年年。”谢梨邈说,“这是爸爸哦。”

  房间宁静片刻,静得仿佛连外面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眸子里,划过惊讶和迟来的欣喜,很快又被顾清俨敛下。

  短短几秒,他猜出了前因后果。

  修长有力的手掌,渐渐收拢,直到将那只白净的小手完全包裹住,顾清俨的喉间才溢出声音:“年年,我是爸爸。”

  被握住小手的年年,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大手,坚定有力但是最初似乎轻颤了下,像蝴蝶扑腾翅膀那样。

  年年眨了眨眼睛,接着继续打量顾清俨。

  顾苏苏...他的爸爸,没有跟他一样的卷卷,也没有小酒窝,眼睛颜色都不是黑黑哒。但是、他就是好稀饭...爸爸哦!年年心想。

  安静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年年的回应,谢梨邈捏了捏年年的另一只手,正要说话就听到稚嫩又坚定的小奶音响起。

  “爸爸。”年年开心地重复一遍,“爸爸。”

  不像前不久的那声妈妈,带着点怯,这声爸爸更加坚定,也更响亮,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顾清俨罕见地滞愣了瞬,唇角弧度越发上扬,松开他的手,温声问:“爸爸可以抱一抱年年吗?”

  年年朝他伸手:“爸爸、抱。”

  此情此景,顾清俨忽然想起了昨天下雨时的事,那个时候年年也是这样朝他伸手说要抱。不同的是,昨晚他的身份是顾叔叔,而今天他是爸爸。

  他将年年抱在怀里,姿势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差别,仿佛年年还是那个在襁褓中的早产孱弱婴儿,珍重而谨慎。

  “年年,爸爸很想你。”

  坐在一旁的谢梨邈深知,这已经是她的爱人最深重克制的话了,因为他贯来是说的少,做得多的那个,无论是对年年,还是对她。

  “年年也想爸爸妈妈哦。”年年软乎乎地说,“好想好想哒。”

  谁都没有纠结想念多少的问题,因为有这句话就够了。顾清俨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灼热的体温似乎已经下降了些后,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小朋友服用退烧药物,一般在半个小时后就能逐渐见效。浑身充满力量的年年,好奇又欣喜地望着爸爸妈妈,扭扭身体后,背靠着爸爸的胸膛,面朝温柔的妈妈。

  “妈妈。”他不厌其烦地叫,“爸爸。”

  “嗯。”

  “妈妈在呢。”

  “爸爸、妈妈。”年年小手去牵谢梨邈,“妈妈,年年好稀饭妈妈送给年年哒猪猪侠。”

  “年年喜欢就好呀。”谢梨邈笑,“家里也有很多年年的玩具,等我们回去了,妈妈再给年年建一个猪猪屋好不好?”

  年年哇了声:“猪猪屋似什么哦?”

  “是个小秘密哦,到时候年年就知道啦,里面有很多很多的猪猪侠。”

  年年的眼睛咻的一下就亮了,想到自己即将拥有好多猪猪侠,年年觉得自己的感冒都快好啦。母子两笑了会儿,年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去了就是要离开花花村。

  他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小声问:“那、年年回去...还阔以再见到村长姨姨和李奶奶她萌嘛?”

  “当然。”顾清俨摸了摸他的小卷发,“以后我们在花花村建个带院子的房子,每年我们都会带年年回来给叔叔阿姨还有奶奶扫墓。年年想念大家,也随时都能回来看她们。”

  “真哒嘛!”

  “爸爸不会骗年年。”

  年年觉得自己好像有一条小尾巴,小尾巴正在开心地朝两人摇动,摇得他都要飞起来啦。

  “蟹蟹爸爸!”他像唱儿歌似的,奶声奶气地说,“年年爱妈妈、爱爸爸、爱奶奶爷爷、爱叔叔阿姨、爱舅舅哦。”

  唱完,年年收起数人数的手指,认真说:“年年会一直爱泥萌哒!”

  两人都被他可爱到,纷纷露出笑,默契道:“爸爸妈妈也爱年年,也会一直都爱年年。”

  谢寒山端着木盘,敲门而入时,年年差点就睡着了。

  木盘上摆着三碗南瓜粥,还有一盘水晶蒸饺和一盘芋头糕,谢寒山将东西摆在桌面,瞥了眼昏昏欲睡的小外甥。

  “你们三都还没吃早餐,来吃点吧。”

  村里的条件不比县城,与市区更是千差万别,木盘上准备的东西已经算很好的了。两人都不挑剔,谢梨邈想端粥喂年年时,谢寒山把她按回了桌凳上。

  “虽然我非常理解你们两位的心情,但是照顾小孩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垮。姐,你们两吃吧,我来喂我这小外甥就行。”

  年年攥起小手,像要比一个猪猪侠冲锋的手势:“年年寄几次哦。”

  谢寒山笑,一点都不给生病的小孩动手的机会,端着南瓜粥坐到床沿边,瓷白的勺子贴近年年唇边:“叫舅舅。”

  年年很乖:“舅舅、呼呼。”

  谢寒山的笑根本收不住:“还是舅舅好听些,这粥是温的可以直接吃,不用呼呼。”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还是满足年年的想法吹了吹。

  年年张嘴,一口咽下了甜滋滋的南瓜粥。

  坐在旁边的谢梨邈和顾清俨对视一眼,眸中也皆是笑意,她纠正道:“应该是叫小舅舅,年年还有一个大舅舅。”

  年年举起两根小手指,晃了晃:“哇,两个舅舅哦。”

  “行,那就叫小舅舅吧。”听姐姐提到大哥,谢寒山想起昨晚的事:“姐,昨晚大哥跟我说他今天过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来的路上。”

  “大哥?”

  “嗯。”

  “那我待会儿给他打给电话。”

  谢寒山明白她的意思,继续给年年喂粥,时而摸摸他的额头,等喂完粥年年的烧也差不多完全退了。他没什么胃口,尝了一个蒸饺就摇头表示不吃了。

  三人都依他,撤掉木盘餐具,便准备给年年喂医生开的药。

  一盒冲剂一盒口服溶液,味道都略微刺鼻,闻得谢寒山不禁想,为什么小朋友的药会这么难闻?难道不应该是像糖果牛奶那样甜甜的吗?

  年年虽然不嫌苦,但两种药都喝完后,还是蹙起了小眉毛。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咳了咳,眼睛水汪汪的,倒不是因为讨厌委屈,而是咳嗽引发的生理性眼泪。

  三个大人都很心疼。

  紧接着,年年就看到他的爸爸,像变魔法似的把手摊开,掌心躺着两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年年吃不吃呢?”顾清俨笑问。

  年年反问:“爸爸似百变超人嘛?biubiu咻咻,就阔以把好多东西都变出来哒百变超人哦!”

  “爸爸不是。”顾清俨帮他剥开糖衣,“但爸爸可以是年年的百变超人。”

  生病的年年总是懵懵懂懂的,就像他现在听爸爸说的这句话,他好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又好像还是不明白。但他还是非常开心,并且吃掉了爸爸喂的牛奶糖。

  另外一颗被年年收起来了,他放到桌面:“年年牛着,以后喂给爸爸次!爸爸感冒,年年也给爸爸次糖哦。”

  “好。”

  四人又陪着年年说了会话,十五分钟后,年年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他越来越困,抱住了自己的小猪猪玩偶。

  “是想睡觉了嘛?”谢梨邈问。

  “窝想哦。”

  “睡吧,爸爸妈妈就在这陪着年年,哪也不去。”

  感冒发烧的年年很担心这是一场梦,等他睡醒后,爸爸妈妈又不见了,他又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年年眨了眨眼睛,认真又仔细地望着爸爸妈妈,看了好多好多遍,努力地想要牢牢记住他们。

  “爸爸…妈妈…”

  没关系哦。

  就算是梦也没关系哒,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好的梦。他努力记住啦,下次还可以继续努力梦到爸爸妈妈。年年困顿地想。

  他的声音愈来愈轻,眼皮越发沉重,当年年阖上眼睛时,依稀还听到了爸爸妈妈应他的声音。

  晚安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