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装的冰淇淋是萝北市当地的老品牌了,产品做的十年如一年,每一份的分量都很足,而且味道老少皆宜。

  年年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从左边走到另一边的木桌上,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们分享这份夏日美味。另外四个崽崽跟年年挥手说再见,跟着大人去往食堂。

  年年坐在木墩上,掏出四个小勺子,给自己留了一个,另外三个都分给了三人。

  他目光明亮地盯着冰淇淋:“窝萌一起开动啦。”

  “好。”

  “嗯。”谢寒山故意逗年年,“舅舅吃的多,要是一口就吃完了怎么办呢?”

  “嗷,舅舅似猪猪超银,次多多哒才也是因为猪猪次哒多。”年年道,“介里只有这么一盒哦,小舅舅阔步阔以次小口一点,留一点给爸爸妈妈们,年年阔以不次哦。小舅舅稀饭哒话,等年年粗去啦就给小舅舅买好多好多冰淇淋。”

  顾清俨问:“年年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年年想要爸爸妈妈尝一尝呀。松松哥哥说冰淇淋是世界上最美味哒东西,年年想让最稀饭哒爸爸妈妈和舅舅萌都尝一尝。”年年将小勺子放在揭开的盒子上,双手撑着脸,笑眼弯弯,“年年不次也阔以哦。”

  这话让谢寒山简直想给年年建一个冰淇淋屋,他揉了把年年的脑袋:“舅舅逗你玩的,没有那么夸张。”

  “真哒嘛?”年年摸摸小肚子,“吃不饱,会饿肚肚哦。”

  “真的。”谢寒山帮年年拿过勺子,然后挖了勺递给年年,“乖崽儿先尝一口。”

  年年瞅瞅爸爸妈妈,迎上两人含笑的目光,他张开嘴嗷呜一口咬了下去。绵柔细腻的冰淇淋,入口即化,不用咬甚至不用去//舔。

  不过年年不知道这些,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种款式的冰淇淋。

  在花花村时,王姨姨的商铺卖的都是比较便宜的冰棍,年年最喜欢吃七个小矮人。一包小矮人里有好几根小冰棍,而且还有多种口味,他吃一个,许叔叔和梅子姨姨吃两个,奶奶也可以吃一个。

  这样一来,他们大家就都能吃上冰棍了。

  但王姨姨对他很好,给他塞过冰箱里最贵的牛奶味脆皮冰棍,特别特别的好吃,他吃过几次,每一次都是王姨姨给他的。

  许叔叔知道这件事后,还给王姨姨钱,可王姨姨不要,就算塞到她手里,晚一点或者过一天,王姨姨又会塞回给年年,塞到他的小口袋里,等回家了年年才发现。

  谢梨邈留意到了这一点,她把年年抱过来,用勺子喂年年,温柔地提醒他不用咬,并且告诉他该怎么吃。

  小朋友不能吃太多冷食,而且待会儿年年还要吃饭,谢梨邈给他喂了小半盒就没再继续。年年吃的很开心,也是等他吃完,他才恍然发现爸爸妈妈和舅舅们都没有吃。

  “还有很多哦,冰淇淋真哒很好次嗷!”年年跃跃欲试,“年年喂爸爸妈妈叭!”

  谢寒山笑:“我们尝了一点。”

  “嗯。”

  “对呀,我们最开始就尝了一口啦。”谢梨邈摸摸他的小脑袋,“爸爸妈妈都尝过啦,真的很好吃,等明天回家让爸爸做给年年吃好不好?”

  小崽崽的世界里,只知道好吃就要分享给最喜欢的人。可三人都是大人,不可能真的这样肆无忌惮地吃一盒冰淇淋,所有从始至终,其实只有谢寒山和年年碰过。夫妻两没有吃,谢寒山是为了让年年放心,才配合地用新勺子尝了口。

  年年眼睛一亮:“爸爸连冰淇淋都会做嘛?”

  “嗯。”顾清俨点头,“基本都会,年年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爸爸。”

  闻言,年年只觉得自己的爸爸无所不能,简直比电视里的金刚侠还要厉害。他瞅了瞅自己的小身板,又瞄瞄高挑的三人,奶声奶气问:“爸爸,那年年什么时候才可以跟爸爸一样高呀?”

  顾清俨反问:“年年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年年要保护爸爸妈妈和舅舅们呀。小译哥哥说啦,窝萌小宝宝还小,等长大啦就阔以变成爸爸妈妈的超银,一直保护泥萌哦。”年年攥紧小拳头,“窝想快点长大,保护大家。窝一直跟小译哥哥练武功哒,等窝萌练好啦,就似世界上最腻害哒银哦。”

  顾清俨心受触动,他那天撞见两个小朋友下楼练秘密功夫,原以为是崽崽们的奇思妙想,没想到却是这样。谢寒山也是,他知道他的小外甥很乖,却没想到能乖成这样,明明自己还是个小朋友,却已经在想着快快长大保护大家了。

  年年猜不透大人们在想什么,他握住顾清俨的手,小声道:“爸爸,泥一定要帮窝萌保密哦,小译哥哥说不阔以让别银资岛哒。因为介样会有危险,年年想让大家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哒。”

  顾清俨目光悠远,手腕间的腕表在树荫斑驳的碎影中,折射出近乎白色的光芒。

  他回握住年年:“好,我们都会帮年年和小译保守这个秘密。”

  “嗯嗯!太棒啦。”

  年年听到爸爸说:“不过年年不用快快长大,就这样每天开开心心,健康平安地长大就好。爸爸妈妈还有舅舅伯伯们,都是年年长大前的依靠。”

  “为什么不阔以快快长大呀?”

  谢寒山举例:“因为人的成长是有限度的。你看,花花村有很多的野花,那些花从花苞到绽放,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花花村每天都有阿姨叔叔或者奶奶爷爷们给它浇一点水,它们每天也都能晒到太阳,这样就是循序渐进。如果每天都给它们浇一桶水,那样就不利于它们的成长。这样的道理放在小朋友的成长过程中,也是适用的。”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谢寒山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废话也不多,最烦过多的解释。没想到在研读多本教育书籍后,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不同。

  念此,谢寒山心觉那些书还真没有白读。为了成为一个更好、更具有模范作用的舅舅,他回去必须要再多研读一些经典著作。

  年年迷迷糊糊地听着,似懂非懂地也举了个例子:“似不似就像喂咕咕鸡一样呀,黄奶奶喂小鸡仔仔的时候,只会喂一点点哦。黄奶奶说喂太多啦,对小鸡仔仔们不好。还有喂猪猪也一样哦,虽然猪猪很能次,很喜欢呼噜咕噜地次东西,阔是爷爷奶奶们也不给它次太多哒。”

  谢寒山想了想,觉得崽的话跟他的大致也差不多:“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年年真棒!”

  “嗷,年年懂啦。”年年扑腾进爸爸的怀抱,“那年年就像爸爸说哒那样,一天天长大好啦。就不次有神奇魔法哒糖果,一下子就长成跟大舅舅一样高的大巨银啦。”

  “好,年年乖。”

  谢梨邈莞尔:“什么魔法糖果呀?”

  “就似一种很腻害哒糖,松松哥哥和甜甜姐姐说,只有我们小朋友能次,因为大银已经很大啦,再次哒话就会变成怪兽。”

  谢寒山知道松松和甜甜是很有想象力的小孩,他顺着往下问:“那松松和甜甜是怎么知道有这个糖果的呢?”

  年年举起手:“因为他萌梦到啦太上老君爷爷呀,松松哥哥说他梦到过好多次,甜甜姐姐也是哦,她还梦到啦我们一起跟奥特曼打怪兽。似太上老君爷爷告诉他萌哒,但似不阔以随便次哒,只有怪兽来啦,窝萌勇敢超银队要跟怪兽战斗啦才阔以次哦。”

  众人被沉迷神话传说以及动画片的崽崽们逗笑的同时,也细心地注意到了年年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比以前更进步了些。长句子还有一些转折词,他都能表达的很清楚,只是吐字仍然有些不清晰。

  “这样啊,那你们真是小英雄。”谢寒山道。

  “对呀,你们这些小团子真的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哦。”谢梨邈发自内心道,“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小团子们呀?”

  他们都默契地没提年年发音吐字的问题,这是所有人心口的一道疤。每提一次,已经结痂的疤痕又会重新变得血肉淋漓,疼痛难耐。

  年年跟两家人回去前,花花村的村医曾经去找过他们一次。那个时候年年已经被谢梨邈哄睡着了,顾清俨和谢寒山、谢桦宣三人坐在客厅里,听村医讲述年年说话的事。

  她告诉他们,年年说话的发音和吐字,比正常的三岁半小孩要模糊很多,并不是因为没有教他,而是他曾经受过伤,对此有一定的影响。

  她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却隐隐猜得到三人应该懂。这个问题上,村医点到即止,除此之外,或许是担心两家人误会许家人,她还告诉他们许家人对年年的事很上心,也是真的很疼爱年年,只是条件有限没办法给年年提供更好的生活。

  三人跟村医道谢,告诉她他们都知道,许家人是很好的人,他们很感激他。只是命运总爱捉弄人,他们似乎来晚了一步。

  村医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跟三人告别离开了。

  她离开后,三个男人异常沉默,气氛诡谲,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陷入了回忆中。

  他们知道年年究竟受过什么伤,因为当年那个精神病绑匪,在最后入狱前,当着顾家谢家两家人的面,讲述了他对年年的暴行。

  他说,他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嘈杂刺耳的声音会让他陷入不可控。当他听到小孩子哭闹时,他会想让小孩从这个世界上直接消失。可他也清楚,他需要凭这个人质拿到那笔巨额钱款,他必须忍耐,控制住自己的破坏欲,所以他没有直接撕票。

  他猖獗道:“我是不能撕票啊,撕票了还怎么拿到钱啊?那可是他们两家的小少爷啊?他的命比我的命都值钱。可是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的病啊,那个浑身都脏兮兮的小孩一哭,我就觉得恶心,觉得烦,我就会发病。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他一直哭,我就只能把臭布塞到他嘴里。”

  “塞到他嘴里他还是再哭,哭得太难听了,比乌鸦叫的还难听。不过我猜,他可能是在想他的爸爸妈妈了吧,他或许在想,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救救他?”

  “他每天都很吵,那么小一个,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不过,毕竟他还那么小,我也不忍心直接割掉他的舌头,只能控制自己的割伤,但又不完全割断。”

  “至于割伤了哪里,我也不能确定啊,因为我有病,我自己都有病我怎么能完全控制住呢?”

  当时谢梨邈泪崩决堤,巨大的悲怆让她直接晕了过去。顾家人和谢家人面色铁青,如果不是因为警方揽着,他们或许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面对众人的失态,绑匪依然大笑:“他身上很多伤,就算他幸运没死,掉到那个荒郊野岭,也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他流了那么多血,最后也还是在哭,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在哭什么?”

  顾清俨冰冷地望着他,受伤的手不断地颤抖,眼角的湿红洇散开。他张唇,字句还没溢出时,喉间就传来了一股锈味,如同那些被施加在年年身上的伤痕一般,充斥着血液的腥味。

  那是属于一个父亲的脆弱。

  可绑匪癫狂嘶哑大笑,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往所有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他知道怎么让他们疼,因为两家人的弱点实在是太明显了。

  “可能现在,你们的小孩已经被野狗吃了都说不定呢。”

  抱抱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