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谨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王妃与堂妹之间,似乎相处得并非十分融洽。

  具体就表现在,她们共处时的氛围总是无法形容的分外微妙。

  按理说这两人见过面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云谨着实猜不出她们之间为何会相看两厌。

  星南看着身边的人不知已经走神去了哪里,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倒让她看出些许不同来。

  “皇兄这腰间系着的玉佩…似乎换了。”

  一句漫不经心的叙述,唤回了云谨的注意力。

  如此不起眼的变化,却被星南发现了,云谨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下对方的观察力。

  “是王妃所赠。”

  云谨收到秦盏洛送的玉佩后便替换了自己旧时佩戴的那一块。

  她日日系着这小玉麒麟,一是喜爱,二是示好。

  她记念着盈希的那句,分明是王妃的一片心意。

  星南眼中晦暗:“皇兄,你的那位王妃…她既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你平时都是如何应付过去的?”

  她一直奇怪两人的新婚之夜是如何度过的。

  毕竟已经成亲,两人难免要朝夕相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得一世。

  “王妃在成亲后不久便同我坦白,言及并不喜欢我。”云谨随手抚了抚腰间的汉白玉佩,“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指尖触到玉佩上,能感知其上的几丝温度。

  良玉暖热,最是养人。

  星南将目光扭转回去,重新沉默起来。

  不喜欢……

  云谨那块玉佩上的麒麟纹饰分外特别,明眼人看着便知道花了心思。

  若说那位王妃只是一时兴起便送出此等礼物,星南自然不会相信。

  如若不是对云谨上了心,对方又怎会愿意平白耗费如此心力?

  星南心里对云谨的回答不置可否,云谨素来对感情这方面看得轻淡,也便难以辨识出其中的真真假假。

  而她不同,她对于判断对方是否为对手有着异常敏锐的觉察力。

  秦盏洛能让她察觉到一丝危机感,难免下意识地争锋相对。

  今日阳光尚好,适合踏青游玩。

  云谨同星南又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皇妹可愿随我去未镜湖上泛舟?”云谨想了想,补充一句,“那边可以钓鱼。”

  她记得星南似乎很喜欢鱼来着,以前王府中专门养着供观赏的那些鱼没少被星南抓起来。

  但王府的厨子是不准烹鱼的。

  况且府中养着的那些鱼,也不能吃。

  只能被星南当作是一种乐趣。

  “好。”星南似乎也想起了这段往事,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许是都觉得今日是赏景的好日子,放眼望去,岸上竟然没停着几艘船只。

  几位船夫站在各自的船头,悠闲地等着云谨她们自己挑选中意的游船。

  他们并不急于招徕生意。

  云谨扫了一圈,注意到百米处停着的一只不引人注目的画舫,心下立刻有了选择。

  画舫上没看见船夫,应该是暂时离开了。

  云谨与星南本想在船上等一会,却听到了船舱中传来的问话。

  “是船家回来了吗?可以开船了。”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属于王妃。

  船外久久没有应答,秦盏洛不由得有些奇怪地示意苏培文掀开船舱的幕布察看。

  “……王爷?”苏培文下意识垂首又向船舱里望了望。

  云谨没想到能在画舫中遇到这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王妃与苏学士也来此游玩吗?”星南坐在软垫上挑眉望了望对面的两个人,顺便瞟了瞟云谨,“竟是不知,你二人间还颇有渊源。”

  来自北楚的谨王妃能和当朝的苏学士间有些联系,倒是有趣。

  “小官曾跟随师傅出使过北楚,与公主就是那时认识的……”苏培文举了举手指的茶杯,“不过泛泛之交。”

  “能够在如此佳日相邀游玩,料想定然很投缘吧……”星南眼中带着笑意,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官与王妃实属偶然相遇,然后相邀坐了会……”

  话一出口,苏培文就觉察自己刚才不知何故而太过紧张了些,以至于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句句是错。

  “很巧合。”星南见云谨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勾唇轻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秦盏洛瞟了一眼苏培文,没想到原本才学多识的苏学士也会做出此等莽撞之举——多余的解释,分明是越描越黑了。

  “既然相遇了,也是难得,大可一同赏湖。”云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消除了先前有些尴尬的气氛。

  星南察觉云谨的确对此事毫不在乎,也就没再继续发难:看来阿谨对她这位王妃如何确实漠不关心。

  如此甚好。

  四人坐在一起闲谈了会。

  苏培文顺着打开的船窗向外望了望,只觉湖风阵阵,带来清爽舒适的感觉。

  “真是可惜,此情此景没有丝竹之音助兴。”

  苏培文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

  星南目光流转,自舱中的角落发现了一架立着的古琴,兀自起身将它拿回摆放在案几上。

  试了试琴音,这琴虽然不算名贵,但声色还算不错。

  “有乐器在,大可自行演奏。”

  星南想起先前在谨王府中那场没能进行成功的比试。

  “王妃可还记得先前同星南的约定?”

  星南倒是没忘上次那不知为何而突然崩断的琴弦。

  上次没能进行的比试,今日刚好见个高低。

  秦盏洛见到这人拿琴时,就觉得她定然又会想起与自己比琴。

  果不其然。

  于是在心里思索着搪塞过去的话。

  “原来郡主同王妃之间还有约定吗?”苏培文看着秦盏洛的冷淡神色,倒是产生几分兴趣,“难道与这琴有关?”

  “没错。”星南手掌轻抚琴弦,“那日曾与王妃在王府中约定交流一下琴艺,却因为意外没有比试成功。”

  “比琴?”苏培文望向秦盏洛,大感疑惑,“小官倒是曾经听说王妃不擅奏琴……”

  琴棋书画,秦盏洛最不能行的就是琴。

  云谨饶有兴趣,她都未曾得知的事情,苏培文却能有些把握地说出口。

  看来这位苏学士的确不仅与王妃有过泛泛之交而已。

  所以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王妃往日所言的那位“心上人”呢?

  秦盏洛神色淡淡地望了苏培文一眼,苏培文立时察觉自己再度说错话了,于是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该闭嘴就闭嘴,不可再主动搭话。

  他这个嘴,今日不知为何,总是不假思索地胡乱说话。

  着实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王妃…竟然不会奏琴吗?”星南语气中颇有些讶然。

  星南脸上带着笑意,但秦盏洛还是看清了对方眼中藏着的几分嘲弄。

  会不会奏琴无妨,星南只不过是以此打压自己罢了。

  直觉不假,这人的确是在针对自己。

  秦盏洛扫了眼云谨:没想到她还是个不自觉沾花惹草的。

  云谨感知到来自自己王妃的目光,眸间含笑,出言解围:“奏琴本就是闲时消遣的办法,以王妃的性子应当更喜爱作画来陶冶志趣。”

  “讨教琴艺也便罢了,不若本王来演奏这琴,聊以助兴。”

  星南心知云谨这是在维护那位王妃了,不可不给她面子,也只得点头称可。

  皇兄的琴,她还从未听过。

  云谨坐在琴前,手指自整个琴面划过,仔细地辨识了每个弦所发出的音色。

  随即垂眸,勾弦。

  琴音舒缓,如同流水。

  带给人心中如同湖上之风拂面而过的清新之感。

  修长而素白的手指隐于袖中在琴面上轻拢慢挑,很是好看。

  一曲奏罢,船舱中的几人先是沉默,而后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好曲好曲,今日小官算是有幸得以一闻王爷琴音了。”苏培文率先夸赞道。

  想他听过的琴奏也不少了,单从刚刚那首琴曲来说,分明就是常有人演奏的齐水赋,但云谨弹奏出来的感觉却甚是特殊。

  琴音空灵干净,听来只觉心灵都被洗涤般,让人难以形容。

  正好对此湖上美景清风。

  “想不到皇兄的琴竟然奏得这样好……”星南饮了口茶,眉间带着几许笑意,“有机会定要私下找皇兄指导一番。”

  秦盏洛未置一词,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两人的评价。

  琴音动听,可她更喜欢看演奏之人眉间的专注。

  “不过闲时消遣。”云谨淡然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星南,皇兄记得来时与你提过钓鱼……”

  “我们走吧,也许还能比赛。”

  云谨如是提议道。

  秦盏洛也随着云谨的起身改变了视线,望向船窗外。

  众人没有察觉,自云谨奏琴伊始,秦盏洛的目光便一直绕在她身上,未曾离去。

  如今才肯移走。

  在船夫的示意下,云谨知晓了船上所备着的几根鱼竿的位置,不怎么费力地就将它们找了出来。

  “王妃,要一起吗?”云谨手中拿着木制鱼竿轻轻地晃了晃,眉眼含笑地望向秦盏洛。

  “不了,你们钓吧。”秦盏洛放下翠色茶杯,语气轻柔,“本宫看着便好。”

  秦盏洛今日与苏培文汇合是想当面问些事情。

  如今看来……

  应当是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