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名连长级人物跑了过来。

  “报告长官,D261连已集结完毕,请指示。”

  脸上有些发烫,兰栉后退了几步,和闲潭拉开了距离。他呼出一口气来:“知道了。”

  “等有时间,我用通讯和你联系,”闲潭旁若无人地道。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我走了?”

  兰栉点点头:“保重。”

  闲潭刚走几步,忽然转身跑来,猛地抱住了兰栉。

  “下次再抱就要再过一个标准年了。”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兰栉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他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51.

  晨曦的光带着来自上天的随性。

  地上不太均匀地撒着一团团阳光,在一旁树的随风晃动中斑驳不清。

  “长官好。”在队前的人敬了个星球通用军礼,字正腔圆地道。

  闲潭微微颔首,抬眼扫视着整齐的队伍。在清一色服饰中,他忽然开口了:

  “这边第四排第三列那个人,让他出列。剩的人,待会儿直接去指定地点,不用等他了。”

  52.

  一个标准时辰后。

  闲潭将早已摘下的兰草放在了桌上,抽出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见对方刚一与他对视就别开了目光,但只不面不改色地道:“你哥给你的。”

  墨幽抱着手,别过头,一言不发。

  闲潭也不急——飞行器才刚刚启动,着陆少说还有几个标准时辰。他就静静等到墨幽回头看来,飞快地将那株兰草抓入手中,再转头继续冷战。

  “上了战场就跟着我,别到时候找不到人。”闲潭并不在意他是否在听,只公事公办地道。

  墨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凭什么?”他有些生气,也没过多去思索什么“军职、身份”之云。他咬牙道,“我从这里跳下去都不跟着你。”

  闲潭抬手托住下巴,平静地抬眼看着他:“那你跳。”

  “先说好,平流层距地面几千米高,如果你能在没有降落设备和氧气供应的情况下跳了下去。”闲潭顿了一下,给他留足了思考时间,“那我回去一定帮你申请记入极限档案。”

  “……”墨幽骂了句什么,不说话了。

  “不跳就坐下。”闲潭漫不经心般道,“下次要干什么事先打报告,别搞得一惊一乍的。”

  墨幽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服。他嘀咕道:“规矩多。”

  空间本就不大,加上四下无人,闲潭自然能听清,他轻笑一声:“那没办法,很早和你说过必须服从指令——接受不了的话,你还是跳吧,我不拦你。”

  “……”

  53.

  兰栉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许是当时走时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墨幽,心里有些许歉意,当墨幽一个通讯打来时,他立即将手中的瓶子塞到了角落里,接了起来。

  “哥,”墨幽略有些委屈的声音从声简里传了出来,“我好想你……”

  “……”他真受够这两人一上来就离不开“想”的开场白了。

  “还适应吗?”他装作没听见那句话,问。

  “不太适应,”墨幽的回告有些出乎意料。他哀怨地道,“哥,你为什么非得要姓闲的看着我一个人啊……他规矩多死了。”

  “……”兰栉无奈地道,“墨幽,别闹。”

  “这么久了,敌人没见着一个,不如说是换个地方训练。”墨幽诉苦道,“大家都是一起训练,有任务和统一的教官盯着,就他把我拎到单独训练场去;别人身法练完都自由活动了,他让我再瞄靶五十次……不是,他是不是公报私仇啊?”

  哭笑不得之时,闲潭的声音自听筒有些模糊地传了进来:“你换个护腕要在里面待多久?”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闲潭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在和谁聊天?”

  “关你什么事?”墨幽回堵了一句。

  紧接着,兰栉听他用气音说道:“哥,帮我。”

  “……”

  不得不说闲潭的听力是真的好,他了然道:“哦,你哥啊。”

  墨幽轻哼了一声,以一种自豪和看戏的姿态。

  下一秒又再一次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闲潭泼了盆冷水。

  “我还以为是军事总管找你跨级了解前线战况,”闲潭波澜不惊地道,“别聊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转述,你该不会认为上了前线还会让你打通讯吧?”

  墨幽愣了一下:“什么?”

  “习惯就好,不到通讯指定地,私自使用通讯器都以军法处置。”闲潭知道他在疑感什么,解释道。他补充道,“以及,你是和谁打报告被允许通信了?”

  “我……”

  “没打报告就私自通讯,先去绕训练场跑十圈再回来。”听筒里传来杂音,紧接着,那边的对话声又模糊了,“先给你收了,至于什么时候还你……看我心情。”

  “姓闲的你等着。”墨幽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的。”

  仅管知道对方很气,但兰栉仍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直至通迅挂断,兰栉眼中的笑意仍未消退,腹部处的隐痛在那时也显得不再那么煎熬了。他感到有些安心——尽管不知是对谁而言。

  “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助理机器人道。

  兰栉刚想回答,忽然,手上的通讯器再一次响了。

  54.

  这次对方直接打的可视通讯。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闲潭穿了一身和他们同样的训练服,倒是添了几分少年感与亲切感。他丝毫没有被威胁后的不适,只道,“阿兰最近过得怎么样?”

  “副管上任了以后,没那么累了。”兰栉道。

  “那就好,”闲潭眉眼弯了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一定要给我说。”

  不知为何,兰栉想逗逗他。他调侃道:“上一秒才收了一个通讯器,不是说随意打通讯按军法处置吗?”

  “那得看他真去前线了能不能在非指定地点内连接到服务器了。”闲潭不以为然地道,他与兰栉对视,有些好笑地问道,“不是,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兰栉只笑而不语。

  “大部队早就去前线与他们汇合了。”闲潭解释道,“这批新生由我负责——总得先让这群习惯了舒适设施的人在荒郊野岭里待几天不是吗?上战场去送人头,我怎么和江流交待?”

  兰栉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他轻声道:“墨幽他就那样,你不要放在心上。可能是和你太熟了,那孩子没什么边界感,如果有什么违规的,你着着罚就是了,不用顾忌其他的。”

  “我不喜欢罚人。”闲潭的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只听他道,“没罚他,他可能都忘记前几天我告诉他到练前跑圈是热身一事了。”

  “实活说,这强度还没和‘罚’沾上边。”闲潭道,“比起我当年的训练,他现在幸福多了。”

  兰栉笑了笑:“适可而止吧。”

  “是不是我的错觉,”闲潭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他抬手,全息影像自对方侧脸掠过。他眉头微蹙,“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兰栉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他笑了一下,“错觉吧。”

  “好好吃饭,注意身体。”闲潭认真地道。他侧头往一旁扫了一眼,道,“我改日找机会和你聊——那小子快跑完了,被他看见他又要闹了。”

  55.

  这次是彻底挂断了。

  兰栉将几近遗忘的瓶子自角落拿了出来,自然地接过了助理机器人递来的一杯温热的水,将刚倒出的药咽下去.

  药是没什么味道,身上的疼痛却有些难以忍受。他呼出一口气来,通讯时的轻松已荡然无存。但他们仍是道了声谢,问道:“黎医生现在有预约吗?”

  “没有的。”助理道,“需要我帮您发讯息确认一下吗?”

  “发吧,”兰栉抬手按住了疼痛之处,声音很旧很轻,“如可以,麻烦他过来一趟吧,我今天实在有些失礼了,希望他别介意。”

  56.

  “如果你还想活着看你弟弟功成名就,”黎梓将使携带器械收起来,一面配药,一面头也不回地道,“那奉劝你好好吃药,别只是疼了才想起来。”

  “还有复查。”说起这个,黎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说你不配合治疗呢,你又从来不拒绝;说你配合——我还没见过病情发展这么快的。”

  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兰栉将自己蜷了起来,不作回答。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墨幽?”黎梓冷不丁问。

  “不了。”被疼痛占据的思维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层意思,兰栉强撑着答道。

  “那个中校呢?”黎梓不知道哪来的消息,问,“也不告诉他?”

  兰栉低低地“嗯”了一声,隔了许久,他道:“他们在前线。”

  告诉了他们,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他们不能分心。

  “也是。”黎样将配好的药剂挂在床边,“给你加了点缓解疼痛的,这瓶输完让你助理给你换剩下的。等好受些了预约一个来再检查一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们再找对应方案。”

  兰栉慢慢地将身体舒展开来,待本冰凉的液体被特殊装置升高了些许温度,温热地进入血管。他依旧闭着眼,轻声道:“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黎梓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好好吃药,积极配合,如果没有再出现头次那样呕血的情况,两到三年还是有可能的。”他不动声色地道。临走前,他将隔间的门轻轻掩上了些许,“好好休息,注意饮食,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还有点事就先离开了,有事记得和我联系。”

  57.

  狂风呼啸。

  天气像带上了情绪,风暴的狂怒夹杂着哀怨,在沙尘四起的荒原上肆意渲泄。

  为了节省能源,机甲内部的恒温装置被暂时关闭了。冷气袭卷了这里,尽管与外界相比温度不算什么,但仍是冷得手指僵硬,牙关打颤。

  “姓闲的,”墨幽打开了对话装置,在冷得止不住的颤抖中紧了后牙槽,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你打算在这里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