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凝安自此便知道了, 她红着眼眶站起身来,打横抱起宁欢意的尸身,就这么缓慢的走进屋子里。宛如那一日将宁欢意从江府抱着来到摄政王府一样, 只是怀里的美人再也不能揽着自己的脖子害怕,而是在怀中无声无息了。

  萧凝安很多时候总是自责,她总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能够早点把宁欢意和江家的这门亲事搅黄, 如果早点把宁欢意带着出京城, 是不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呢?

  萧凝安在想这些之前, 还是打算先给宁欢意报仇, 那一夜风起云涌,萧凝安甚至没让任何人出手。

  几日后, 她只是提着手中不知道沾过多少人血渍的长剑如同修罗一般来到了江家门前, 这些日子的对付已经让江家门前萧条。就连守门的侍卫也全都撤去, 除了宅子很大之外, 和平常人家的老百姓倒也没什么分别。

  萧凝安的身手和地位,那是想去哪里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去, 如今是去报仇, 萧凝安不愿意和任何人废话, 提着长剑踹开江家的大门。

  萧凝安这一脚蕴含了自身的内力, 因此就连江府的牌匾也松动落下,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里面虽然没几个奴才了, 但是好歹还是留了几个伺候的,他们原本听到声响还以为是谁,刚打算破口大骂的时候, 却看到了那一身杀气的萧凝安。

  江夫人怔住了,手里的茶杯都掉在地上碎了, 她哪里还顾得上这茶杯,立刻就起身走过去询问:“摄政王殿下怎么来了,可是江府有谁得罪您了?”

  萧凝安原本不想说废话,可是看到这些曾经欺负过宁欢意的人就觉得恨得牙根痒痒,她冷笑着提剑横在江夫人的脖颈间,看着江夫人在自己的剑下瑟瑟发抖:“怕么?你们也有怕的时候么?”

  江夫人当然害怕,但是她作为宁欢意的婆母,给宁欢意多大委屈受萧凝安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了宁欢意的人,偏偏都这个时候了,江夫人还在摆大架子:“我是当朝皇后的母亲,殿下若是想杀我也得看看皇帝皇后的意思吧?”

  萧凝安听到这句话,简直没笑出声,她将那柄剑更加用力的横在江夫人的脖颈处,声音如同在阎罗殿传上来的一般:“现在你的命在本王手里,你这狠话放的是不是有点太搞笑了?”

  萧凝安上一秒还是笑着的,下一秒便神色突变,恶狠狠道:“本王若是想要,皇帝的位子都得给我,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拿着皇帝皇后来要挟本王?放心,等你死了,你的好女儿自然也要下去陪你的。”

  萧凝安手上使劲,血渍瞬间洒到她的脸上,那温热的血在萧凝安的脸上反而衬得萧凝安更加的冷血,旁边那些下人都吓坏了,坐在地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些会审时度势的立刻跪下了:“殿下恐怕是为了宁欢意姑娘来报仇的。”

  说这话的,是曾经被指给伺候宁欢意的丫鬟知秋,知秋她被宁欢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卑不亢,她如今虽然也是怕的不行,但是更要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情全盘托出。

  萧凝安杀红了眼,但是听到宁欢意的名字时,又瞬间愣住很多事情瞬间涌上心头,她终于愿意短暂的收起长剑:“你说,怎么回事。”

  知秋其实很早就在江府伺候,她知道的内情实在很多:“其实当今圣上并不喜欢如今的皇后,甚至也是被皇后逼着娶的。当时的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终日悬心觉得自己皇位不保。这个时候江家姑娘上赶着说可以联络朝廷重臣,皇帝病急乱投医这才纳她为后。因此,皇帝并不想插手您对付江家的事情。也只是江夫人和江大人,才总是活在曾经的辉煌当中,后来皇后给江浔公子筹谋婚事的时候,原本是看中白家姑娘白莹莹。”

  知秋的话说到这里,萧凝安仿佛也能够知道后面的事情了,她眸色冰冷,示意知秋接着说下去,知秋接着道:“白姑娘不愿意嫁给有残疾无前途的江浔公子,因此把宁家姑娘说了出来,还说宁家姑娘因为身子虚弱刚被退婚,眼下正是尴尬的时候,自然更加容易促成婚事。因此,皇后娘娘就把主意打到了宁家姑娘身上。”

  知秋这下说完了当年的来龙去脉,这些事情就连皇帝都不知道,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丫鬟全都偷听到了。

  萧凝安知晓了这些,就更明白还要杀谁,不过眼前的丫鬟的名字的确很耳熟,宁欢意在摄政王府的时候经常说知秋待她不错,如今还给自己提供了这么重要信息。萧凝安就留了知秋一条性命,她接着提剑杀光了剩下的人,就连江大人都已经身首异处。

  这样满门抄斩的事情犹如当日的宋家,可是萧凝安要比自己手下的暗卫残暴百倍,她显示折磨那些人许久,再是身首异处,知秋跟在萧凝安身后看到昔日的江府竟然此刻血流成河,但是知秋并没有半点觉得他们可怜。

  宁欢意在永昌侯府的时候那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结果一朝嫁入江府,居然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花娘家的银两都要被这些人辱骂。

  而江浔的确对宁欢意很好,可这有什么用呢?江浔已经是残废的人了,哪怕是宁欢意在江府被打被骂,恐怕江浔也半点阻止不了。

  知秋不是很明白,但是她更多的还是选择低着头就当做没看到,但是萧凝安却还是开口问她:“江浔在哪?”

  这话几乎是萧凝安今天说的话当中戾气最重的一句话了,知秋被吓到,甚至不敢犹豫,直接走到前面去给萧凝安带路。

  那是一间狭小的房子,知秋把萧凝安带到这里之后还解释:“前几日他深夜回来的之后就能再也没有出来过,每次只是让把膳食送进去然后将空盘拿出来,如今江府事情很多,因此没几个人去管江浔公子,只是丫鬟们没有见他出来,应当还在里面。”

  萧凝安点头就算是知道了,她让知秋在外面,自己推门而入却发现一双脚尖。

  顺着脚尖向上看,那废物江浔居然已经悬梁自尽,他虽然双腿残废但是其实也是可以使上力气的,萧凝安从袖间飞出一把断刃,直直的将绳索划断,江浔的尸体就这么摔了下来。

  萧凝安虽然很嫌弃,但还是伸出手来试探了一下,江浔的尸身还带了些温热想必是知道自己杀进江府的时候就开始悬梁自尽。

  萧凝安很是不爽,她甚至没有体会到手刃仇人的快感,谁料仇人居然自己先自杀了。萧凝安正在房间里踱步,恰好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封长信。

  萧凝安不拿起来看都知道这肯定是江浔留下的书信,萧凝安虽然恨极了江浔,但是这个时候,萧凝安也想看看江浔都说了些什么辩解的书信。

  萧凝安拿起来那封书信,修长纤细的手将书信展开来,一字一句的往下看。

  【萧凝安,倘若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应该也是看到了我的尸身。很抱歉,害死了你的毕生挚爱,同样,也是我的挚爱。你为什么不替欢意去死,为什么死的是她!我的确是下错了手,那你萧凝安就一点错也没有吗?我是没有这个胆子直面看着你说出这些话,如今我已经死了,也算是一命偿还一命了。可是你萧凝安,也该死。你凭什么将我的妻……我的妻!!!!你凭什么将她带走,你……】

  萧凝安看到这里就没有接着看下去了,她将书信扔在江浔的尸体上,江浔说的这些话刚开始就好像真的在道歉一样,可是看到后面,萧凝安原本就很自责,那些如同诅咒一般的话说出来,十分令人匪夷所思。

  为什么就好像是精神崩溃了一样,萧凝安本来对江浔就恨之入骨,如今那书信上逻辑都无法自洽的话,更让萧凝安十分烦躁。

  况且最让萧凝安觉着好笑的是,江浔居然还有脸面说自己喜欢宁欢意,若是喜欢,怎么连保护都做不到,任由那些人肆意轻贱宁欢意。

  若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当初宁欢意被设计要嫁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拒绝?萧凝安很讨厌有人那拿喜欢的理由肆意轻贱旁人,更何况倍受委屈的居然是宁欢意,自己都害怕惹她伤心,江浔怎么敢将人绑在身边的。

  萧凝安看着躺在地上的江浔,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长剑锋利,将江浔的脑袋砍了下来,房门并没有关上,头颅就这么滚了出去,滚到了知秋的脚边。

  知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宁欢意和江浔的地方,她甚至也很厌恶江浔的自以为是,把宁欢意绑在身边的行为,虽然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却也从来不知道维护宁欢意,甚至还总是希望宁欢意可以遵循婆母的吩咐。

  知秋蹲下身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地上江浔头颅,话语凄凄:“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宁家姑娘呢?”

  萧凝安大仇得报,她起身往外走。每一步都踩在了江家人的鲜血上,萧凝安心中的恨意不减,可是最多便只能屠了他们满门,萧凝安也不怕被人看见。长剑滴血就这么又潜入了皇后的寝宫,萧凝安和皇后没有一句话可讲,原本打算直接杀死却发现皇后在和旁人颠鸾倒凤,萧凝安这下一笑,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下半夜,京城的人甚至没有时间处理被屠戮满门的江家,皇宫里皇后娘娘出轨皇帝的亲信大臣,一时间整个皇宫没有人能睡得着。

  萧凝安只是坐在勤政殿下喝茶,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那便心旷神怡,看着皇后蓬头垢面的走出来的时候,萧凝安差点将茶水一下喷到她的脸上,萧凝安说:“今日如此位高权重的皇后娘娘居然爬上了大臣的床,早知你想当权臣女眷,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嫁给皇帝。你看看如今……真是令人惋惜已极。”

  萧凝安说着惋惜实则一点惋惜的神情都没有,要不是看在皇帝的几分薄面上,恐怕萧凝安早就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但是那笑意压根不达眼底。

  皇后被押着来到萧凝安面前跪下,那神情却依旧夸张疯狂:“你以为你萧凝安费尽心思把我和江家搞垮能换回宁欢意的命么?”

  这番话,算是彻底动了萧凝安的逆鳞,她直接暴起来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你还敢提?”

  萧凝安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还敢提,皇后直直的笑起来,甚至仰天大笑:“你一回京就料理了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其实你和宁欢意我早就有所猜测,但是为着威胁你不要动我江家的地位,这才让宁欢意嫁给浔儿,没想到……你还是对我江家下手了。”

  萧凝安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听着皇后算计宁欢意就觉得自己心里十分不畅快。

  一旦涉及到宁欢意,萧凝安就无法冷静下来,她那双好看也凝视过无数死人的凤眸只是这样盯着皇后,就已经让皇后青筋暴起:“萧凝安!其实算起来,也是你害死宁欢意的不是么?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不因你而起吗?倘若你一回京就把宁欢意纳入府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怎会落得今日大家群起而疯的场景。没了宁欢意,你也不好过吧。”

  皇后笑笑,最后只剩下要萧凝安给宁欢意偿命。这一夜,萧凝安听到第二次关于自己害的宁欢意这般下场,她大仇得报,恍恍惚惚的回摄政王府的时候,脑海当中尽是这些年她度过成长的画面。

  从小,萧泓卓就喜欢偏爱萧凝安的兄长,原本以为萧凝安也会是男子,谁料却是女子。那萧礼的名字甚至没改就给她用上了,萧凝安其实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时时提点她礼仪人也。可是,萧府的日子实在是太冷了,一年四季都是那般温度,若不是自己的母亲江夫人时常探望,恐怕小小的萧礼就冻死在习武的日日夜夜了。

  那个时候,萧礼以为江夫人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可是,那为数不多的带着萧礼出门宴会的日子,江夫人却总是冷眼看着萧礼被别人欺辱。甚至还和身边的女眷说,终究是女子,不中用。

  那时的萧礼在百般刁难中很是不理解的看着江夫人,她不也是女子吗?为什么总是这般的看不起女子,后来女帝登基,萧礼更是很少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每次下朝回来的时候总是各种打骂萧礼。

  萧礼从他的打骂声中似乎知道了什么,好像是女帝改革把大权甚至给了一些女子。萧鸿卓不被器重,他也从来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想看到朝堂上居然有女子。

  因此,每次上朝总是心气郁结,所以回来的时候总是朝着萧礼撒气,可是被打的时候,就连江夫人也根本不会帮萧礼说话。萧礼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无依无靠的,就连别人最依赖的母亲其实也不管自己。

  萧礼只能自强,可是萧礼基本上都要习惯这样的日子的时候,萧府居然被抄家了。

  她对于整个萧府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因此她只是护着怀里的珍珠项链。那些人得了圣意不允许对萧礼胡来,这才让那串珍珠项链免于被抢走的命运。

  谁也不知道,萧礼被刁难那日竟然是她的生辰,就连江夫人都忘记了。可是宁欢意却在那一日给了她一串珍珠项链。

  其实这种奇怪的感情,就是从那一串珍珠项链开始的吧?如今下着大雪,正是寒冷的时候,宁欢意的尸骨还未下葬,她也并没有什么尸臭,甚至就连容颜也还是一样的姣好。

  萧凝安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的雪和寒气,她只是缓缓的走到宁欢意的棺材旁边,伸出手来想要抱抱宁欢意,最后还是先在炭盆上烤了烤,直到确认自己暖和了才敢靠近宁欢意。

  “我的宁宁最怕冷了。”

  萧凝安就这么念叨着抱起来宁欢意,整个人坐在地上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了,就这么将宁欢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处,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宁欢意的脑袋,发丝似乎已经没有光泽了,萧凝安吩咐卫云把自己这一年来偷偷给宁欢意攒的首饰都拿过来。

  卫云满眼的酸涩,但还是去拿来沉甸甸的妆奁来放在地面上,里面都是金银首饰。最近京城里上供的翡翠一年不如一年了,但萧凝安不允许不好的出现在宁欢意的妆奁里面,因此都是从库房里拿来成色最好的翡翠来请能工巧匠把翡翠镶嵌到冠上去。

  如此把妆奁打开,看到的里面东西富丽堂皇,就知道宁欢意这么精致的美人一定会喜欢的。萧凝安伸出手来从妆奁当中拿出来最为精致好看的那几支点翠工艺的发簪步摇认认真真的给宁欢意簪上。

  可是宁欢意已经过世,就连靠着萧凝安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滑下去,萧凝安只得一遍一遍的将人扶起来重新簪,这过程当中,萧凝安的泪水决堤,几次差点看不清宁欢意的长发和发髻。

  终于,那一套的发簪步摇算是簪好了,萧凝安像小孩子一样用宁欢意的衣裙给自己擦泪水,还希望喜欢干净的宁欢意能够站起来骂自己。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萧凝安的泪水太过晶莹,还是宁欢意也喜欢萧凝安,她根本没有站起身。萧凝安就这么骗自己宁欢意还没死,抱着宁欢意说了好久的话。

  直到夜色被大雪照亮,萧凝安都分不清究竟是天有没有亮,她只是抱着宁欢意起身,拿来梳头用的桂花油和一柄烛火,萧凝安用毕生学习的周身气流包裹住整个屋子,卫云无法突破。

  火光一瞬间在屋子里窜出来,烛火和桂花油交融在一起,火舌蹿起来舔舐着屋子里的纱帘,摇曳着冲天的火光,卫云在外面心急如焚,想要找暗卫进去救萧凝安,可是萧凝安的声音冲破屋子里燃烧的声音直接道:“别找任何人救我,本王与宁宁,自当同生共死。”

  火焰彻底将整个屋子包裹,这样大的火势即便是真的有人要来救也为时已晚,萧凝安抱着宁欢意,神色安详。

  萧凝安没有一刻敢忘怀,自己的这条命是谁再次给的,当年如果不是宁欢意将自己救下来,哪里会有今日的光景。

  正如同刚刚萧凝安自己说的,她与宁宁自当同生共死。

  *

  “安安……安安……你怎么了?快醒一醒。”

  宁欢意的声音是那样的动听,原本睡着了被萧凝安抽泣声吵醒,带着些慵懒和懵懂叫萧凝安起身。

  萧凝安坐在地上,手还牢牢的握着宁欢意的手,她从梦魇当中醒过来,看到宁欢意的那一刻泪水越来越多。

  宁欢意见到萧凝安如此失落脆弱的样子,心里也是很心疼她,拿着放在床边的帕子给萧凝安细心的擦着脸颊上不住落下的泪珠。

  “怎么了这是?”宁欢意总觉得萧凝安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以前不打算询问是因为怕事情的结果让自己伤心,如今宁欢意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骄傲一世的萧凝安次次落泪。

  萧凝安将宁欢意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双唇都有些颤动,现在说不出话来,只想抱着宁欢意。

  良久,萧凝安只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这才松开抱着宁欢意的手,目光却不愿意挪开,始终看着宁欢意,生怕宁欢意如前世那般很快便不要自己了。

  宁欢意并不着急知道这些事情,她拉着萧凝安的手任由萧凝安这般看着自己。

  “宁宁,我做了一个梦。”萧凝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以这样的方式跟宁欢意说,外面下起来大雨,雨点落下的声音十分的好听,就好像是衬托这萧凝安那个悲伤的故事。

  宁欢意躺在萧凝安的怀里就这么听着萧凝安说她做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