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晃晃的决裂,是彻底的撕破脸,是毫无退路的绝交。经此一招,夏时以为两人从此应该是断掉联系,变成那种就算遇到也再不会多看对方一眼,多说一句话,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的。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别的不敢说,起码江梦槐的高傲性格夏时是足够熟悉的,他自尊心那么强,被那样毫不留情的说了一顿后,肯定是面上不显,心里早就恼羞成怒,恨不得远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夏时设想中那样发展——江梦槐虽然没有再出现,却也没有就因此和他决裂的意思。

  他一直在通过顾维偷偷了解夏时的动态,一天又一天的从没有落下过,就像从前两人每天都聊天那样。

  说实话,在听到顾维第三十九次抱怨江梦槐大清早打电话扰人清梦时,夏时完全是不信的。他觉得顾维这小子肯定在撒谎,江梦槐是什么人呐?

  平常甜言蜜语哄着,死皮赖脸贴贴尚且不会多说三句的死冰山,怎么会去做那种显得卑微又丢脸的事情?

  可是当看到截图上那一串的通话记录后,他又梗住,有点无语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江梦槐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得到不珍惜,失去又犯贱挽回的傻逼?

  “不用理会。”夏时懒洋洋的打字,“我和他已经绝交了。”

  “????”

  “!!!!”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顾维的反应竟然是炸开了,接连给他发了一串的感叹号和咆哮三连。

  夏时对此很不明白,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后不应该及时止损吗?这有什么可震惊的。

  他给顾维回了六个点。

  顾维立刻发来了严肃的60s语音,先是问为什么会发展到这地步,是不是因为那次女生的事情。然后又信誓旦旦的说不至于,这事儿肯定有误会,还让他等着,他现在就去问江梦槐,一定把来龙去脉给问清楚。

  ……夏时不明白那误会能是什么,很怀疑顾维是在游戏里被折磨的精神失常加失忆了。

  明明是他带着自己撞破表白,并且一起见证江梦槐的默认的啊。

  “顾维。”夏时回复,“没误会,我两都说明白了。”

  “不可能,你等会儿。”

  看这模样是硬要掺一脚了,也对,顾维和江梦槐认识的时间比和他还长,肯定是更偏心江梦槐的。

  夏时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意兴阑珊,于是借口有事结束了聊天。他是不太想再折腾这个事儿的,于是之后顾维再来扯淡时就都说在忙,不太轻易的透漏自己的事情了。

  他做的这样绝,按理说此事也该告一段落了,可天不从人愿,让夏时没想到的是他在接下去的几天每次出门竟然都能碰到江梦槐。

  无论是早晨八点,中午十二点,一点,又或者是三点,两人总能遇到。

  江梦槐好像是故意,整天都待在那等的。他是天生的冷白皮,挺不耐晒,这大太阳又是烈的一批,所以每次相遇时夏时都能看到对方露出来的地方很红,有的还晒伤爆皮了,看上去就很痛。

  可那张脸上的表情竟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而且他也不上前搭话,只在原地站着,一副温柔守候的模样。

  那小模样,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还真的有点可怜巴巴,楚楚动人的感觉,好看的多瞄两次都能晃得人眼热,心荡神迷的。

  要不是想到对方的所作所为,半个月下来夏时这小色批保不准就又记吃不记打了。

  他面无表情的从人身旁走过,心里正为那张红彤彤的俊脸感到惋惜着,却不想这次江梦槐没有再沉默的和他错过,反而一伸手拉住了他胳膊。

  夏时脚步一顿,问了句干嘛,他侧着脸,目光自然而然的下垂落在了江梦槐怀里。那里正躺着一只浑身雪白,蓬松可爱的小猫。如果没记错的话,正是几年前在小区里流浪的,夏时最喜欢的差脾气小公猫。

  那个暑假他们刚刚认识,在夏时刻意的迎合下,两人几乎是相见恨晚,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一起跑步,一起乱逛,一起喂流浪猫,讨论它们中谁最好,想要收养一只。

  江梦槐喜欢性格好,黏人乖巧的黑白花,说容易带,省心。夏时却喜欢凶巴巴,见到人就哈气,还呲溜溜乱跑的小白猫,原因是它貌美,看着就舒心。两人喜欢的完全不同,时不时的就要开展一番辩论大赛,一直到一窝流浪猫被领养的只剩最后两只时都没争出个什么结果。

  那天回复领养人的具体的话夏时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最后江梦槐留下了这只小白猫。

  夏时喜欢的小白猫。

  他高兴极了,笑嘻嘻的对江梦槐说你真好,一条胳膊搭在对方肩上,另一条则去摸他怀里的猫。

  后面呢?

  后面就是猫咪没多久就被驯服了,每次见了江梦槐都比夏时黏糊。

  没出息。

  “小时,对不起。”江梦槐开了口,他一下一下的摸着猫咪的头,良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你那天说的事情,我的确明白,也是默认的,你没有感觉错。”

  “……”

  “但那个女生不是我女朋友,我们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等夏时回答,江梦槐就又接着说,“我一直没有解释,本来是想让你继续误会下去,从而断了心思的。”

  “……”

  “你就像一个对什么都感兴趣,却又能轻易弃之不顾的孩子,忘了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果再任由关系发展下去的话,未来的路将会无比艰难,那些本不是你该承受的。

  我想放开手,让你走回正途,也用了很久去想这决定的后果,我以为我能承受得住的。

  可很快我就知道这个决定错了,错的彻底,我太高估自己了。”江梦槐低着头,声音在夏时远去的背影中越来越低,“我接受不了你厌烦的眼神,也接受不了你刻意的躲避。

  我从未想过,失去你的分享,失去你的消息,看着你慢慢离去,成为陌生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会是这般窒痛。”

  我渴望用尽全力去与你一同走下去。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给我一个机会的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暑假很快就到了尾巴,夏时整天窝在家里的美好日子也慢慢走到了尽头,他不得不心痛的去收拾行李。

  夏天的衣服少,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磨磨蹭蹭的坐在行李箱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桌子上的笔筒沉痛的发呆。

  而一米之隔处,夏母就坐在床上不停的唠叨着。

  开头无非就是什么好好学习,别乱吃垃圾食品,好好吃饭之类的,都是些老节目了,夏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入脑。

  后面夏母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他实习的时候要不要回公司。

  说起来,夏时是个正正经经的富n代,他家的公司是从祖祖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历经四百年风雨的家族企业,规模庞大,盈利可观。

  他爸爸妈妈现在是老董事,是一对工作狂人,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公司做的更大更强,光宗耀祖。

  而作为他们的独苗,自然是要被安排着继承家业的。奈何正正得负,夏时丝毫没有遗传到上进心,整天想的都是怎么当一条快乐的咸鱼,就连专业都是被两人逼着硬选的。

  上学时虽然态度不佳,但是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江梦槐那个学霸的拉扯,他的成绩倒也算是名列前茅,很拿得出手。

  ……江梦槐,自从上次相遇,对方剖白后,夏时就再也没去过花园散步了,两人也因此不再见面。可看顾维发的消息不难知道江梦槐仍然是每天都去那里等的。

  这大热天的,也不知道是想博得谁的心软。

  谁都不会心软!

  傻子似的,被拒绝了也不知道进一步,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难道他来家里强行解释,他还能把人撵出去吗?

  妈的,就该赶出去,不然他那么久的心碎,独自舔舐伤口的失落岂不成了个笑话?

  而且他明明是故意的,居然还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简直无理取闹,颠倒黑白,不可饶恕。

  ……

  夏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妈眉头紧皱,不停地嘚啵嘚的模样,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带着那牛奶,别嫌沉。”

  “对了,明天你要起早一些,你爸下午有个会,送你去学校后还得赶回来。”

  ……他爸送他。

  对了。

  就是这里。

  要知道江梦槐是早早就考了驾照,也买了车的,所以自从第一次大学报道开始,每次他都是坐江梦槐的车回校的。

  他爸妈应该也早习惯了。

  为什么现在他妈这次会这么丝滑的说出了让他爸送的话?

  而且仔细想想这一个假期,以往经常把江梦槐挂在嘴边夸奖的妈妈竟然一次都没说出过那个名字。

  在他并没有说过和江梦槐绝交的情况下。

  实在是有点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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