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侍郎今日也在朝会上, 自然清楚赵钰当时有多生气。但修路这一块儿是他管着的,眼看陛下拨下来的银子不太够,这会儿刘家赶着送银子来也不好推拒。

  因此,他收了银子后还是特意走了一趟, 但不凑巧的是陛下离宫, 便只能请内侍帮自己注意着。但谁知到了快下衙的时间陛下还未曾回来,他便亲自等在宣政殿偏殿的门口。

  毕竟, 刘家的未来究竟如何只是一件小事, 但他们需要借此窥探陛下心中的想法。

  赵钰和柳安说说笑笑的到了宣政殿, 早等着的工部侍郎忙迎上去。

  “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赵钰在宫外得知刘夫人的事,自然清楚工部侍郎这会儿过来的目的。柳安也对着侍郎行礼, 面上笑眯眯的。

  赵钰将人都带进偏殿,坐定后才问道:“快下衙的时间,爱卿可是有要事禀报?”

  当着外人的面,柳安自然不可能大咧咧的和赵钰坐到同一处, 便坐在赵钰右手边的座位上。

  工部侍郎没忍住多看了柳安几眼, 不得不承认这天子宠臣确实与陛下关系亲厚极了。能在陛下未曾开口时便坐下,可见他往常都已经习惯了。

  实际上, 对大多数乾朝臣子来说, 当他们站在皇帝面前时只能站着回话,未经允许是不敢擅自坐下的。

  “陛下, 今日早朝受伤的刘主事的家眷往工部送来不少银钱,说是感激陛下请太医为刘主事看诊。她家长子亲自送去的, 说是修路利国惠民, 刘家也很愿意为修路出一份力。”

  工部侍郎只是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反正陛下也明白他想说什么。谁让刘夫人的目的太过明显, 陛下才说了不准刘氏子孙入仕她便送钱过来。

  赵钰来了兴致, 问道:“刘夫人可有说了旁的什么事?”

  “说他们家老爷在朝上受伤,亏得陛下体恤老臣命他致仕,可恨不能再为国效力。他们家长子业已长成,只可惜没有大出息只能过来押送银钱,也算是为国尽忠。”

  工部侍郎心中自然清楚此言一出,刘主事算是彻底废了,这意味着他的妻子耗尽家财的目的是为了子嗣,而不是他。

  可看在刘夫人提前送到家中的三千两银票的份上,自己也该照实说才是,虽然他认为刘夫人该先救丈夫。可从长远来看,一个不得帝心活不了几年的老头和一个年轻朝气的青年,似乎儿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赵钰听了并没有其他神情,只是确认道:“刘夫人送来的东西都多少?”

  “三十万两,有不少银票。”

  这数量听着很少,至少与一千万两比起来。不过礼部向来没什么油水,刘主事又只是个小官,能有三十万两也很是了不得了。

  “刘夫人如此大义,想必她生下的长子也是如此。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便是孝子们意欲奉亲,朕也不得不夺情。”

  工部侍郎面上一本正经的听着,心里却颇有些无语,正话反话都让陛下给说了。

  赵钰这般说着,略一思索便道:“工部正是用人的时候,便提拔刘氏长子为从七品通事,想来刘主事也愿割爱。”

  “是,微臣告退。”

  *

  工部的人无心下衙,都在等着侍郎的消息,见侍郎一回来便团团围住他。

  “大人,陛下可允了?”

  “是啊,云志你别卖关子,快说。”

  “刘家的事如何了?”

  刚回来的侍郎被一群人围着颇感无奈,连连作揖道:“饶了我吧,容我慢慢说。”

  工部尚书捋了下胡子笑道:“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

  侍郎接过同僚殷勤递上的茶喝了口,神神秘秘道:“陛下允了!封了那刘家子从七品的通事呢!”

  “诶呦,这可是大好事。”

  工部的人霎时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尚书也很是高兴道:“好,这就行。”

  从七品的官阶是低,可刘主事致仕前也才是六品。况且参加科举的佼佼者都才是七品,这么一算刘夫人用这三十万两也算是值当。

  当然,他们和刘家可没什么亲戚关系。他们如此高兴只是因为陛下能体恤下臣家眷不迁怒,在极其愤怒时仍旧能收回自己先前的话。

  毕竟陛下私库中并不缺少银钱,三十万两也远算不上阔绰,自然无法凭借银钱打动陛下。

  当臣子的最怕陛下残暴,早朝的事便给他们敲了警钟。但现在一看,陛下明明还是很宽容的嘛。

  被文臣死谏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被史官们记下一笔,陛下的名声可就全完了。毕竟后世人并不清楚此事全貌,史官也只会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死谏”。

  这样的事都能宽容,轻而易举放过刘家,可不正是仁君的风范。

  赵钰自登基那一日就知晓自己的所有言行都会被人翻来覆去的琢磨,但他并不介意这个。至少这对他来说利大于弊,上行下效不是说着玩儿的,他若是仁慈宽厚,臣子们自然也不敢暴戾。

  柳安在一旁笑道:“想必这下大人们可放心了,您就不怕大人们蹬鼻子上脸?”

  他在工部侍郎离开后便坐到赵钰身边,支着下巴看赵钰批折子。

  赵钰翻了个白眼,捏了捏他的手道:“他们没那个胆子。自己当一家之主那是老爷,要是儿子当一家之主可就成了老太爷了。做惯了呼风唤雨的,一朝还要看儿子脸色,谁想这样?”

  虽说以孝治天下,儿子不敢忤逆父亲,可在家族中却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一家之主才能拍板做决定。只看皇家便知晓,太上皇虽说也是皇,自己的确要给父皇行礼,可一旦涉及到大事,真正做主的还是自己。

  况且...赵钰十分感兴趣的说道:“贾司丞到底是在宫里做事,还要研究怎样改进羊毛衣,恐怕没空去管理外面的作坊。贾琏是个男人,也不好时时盯着羊毛作坊,不如让刘夫人送进去管着?”

  “陛下此言极是,臣这就去办。”刘康在旁听着也满是笑意,连忙应承下来。

  这下只怕刘主事要被气死了。

  “陛下这主意好,不过臣听说刘夫人也是书香世家出身,会不会不愿抛头露面?”柳安笑完也有些迟疑,别这边递了梯子,那边却不配合。

  赵钰摇摇头,神秘道:“那咱们就赌一把,看刘夫人如何做?”

  柳安有些警惕的看过去,但鉴于自己曾见过的不少夫人们,还是道:“总得设置彩头,这才有意思呢。”

  赵钰沉吟片刻,从一旁的小抽屉里取出雕工精致的木盒道:“这里面是我做太子时的贴身玉佩,若是你赢了,朕便把这个送你,如何?”

  这是皇室成员专用的四爪金龙玉佩,忠顺和忠宁都有一块儿,只是图案不大一样。

  柳安闻言微愣,垂头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解下道:“这是母亲在我小时候给我打的,若臣输了便将此物赠给陛下,只要陛下不嫌弃。”

  赵钰挑挑眉,含笑看了眼柳安未曾多说什么,接过玉佩后连同先前的盒子一同塞到抽屉中。

  涉及皇家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尤其中间还牵扯着早朝时被陛下厌弃的刘主事。不过他如今已经不是主事了,日后再提及刘家便是通事刘家。

  刘夫人自将银钱送去后便心神不宁,这事儿是瞒着刘主事干的,幸好他头疼未能下地,才不知晓阖府上下都在议论的事。

  刘夫人的长子和小女儿也都陪着母亲在花厅等消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先有八成把握的刘夫人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小女儿有些焦急,但又怕说出来惹得母亲更加忧心,便只是坐在一旁绞帕子。

  刘夫人回过神,见女儿这般情态,将她抱进怀里笑道:“你多大的人,怎么还做小女儿情态,这帕子哪里惹着你了?”

  “母亲笑话我。”小女儿依偎在母亲身边,心下也渐渐安定下来。

  不多时,外面大管家急匆匆跑进来道:“太太,舅老爷来了!”

  “还不快请进来。”

  “是,是。”

  说着,刘夫人的兄长便已经进来了。

  他面上带着些许笑意,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道:“好小子,陛下已经下口谕,要召你为工部从七品通事,你们家也是时来运转了。”

  又看着自己妹子道:“早朝上消息传过来,老太爷也很为你们捏把汗,幸而你处事机变,这才算是花钱消灾。日后文儿和蕊儿也算是能有着落,都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功劳。”

  刘文和刘蕊赶忙给刘夫人行礼道:“谢过母亲。”

  作者有话说:

  夺情,一个是减少丧亲的哀痛,一个是违背情理,赵钰说的是第二个意思。

  朝廷官员的地位也是随着皇权不断拔高而逐渐降低,比如没出现椅子之前皇帝和大臣都跪坐着说话,后来大臣可以坐着说话,再往后就要站着说话,到明清时要跪着说话。

  赵钰:关于你孝顺不孝顺这件事,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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