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到了九月间, 皇庄和户农司种下的棉花大丰收。

  大朝会上,章荣喜气洋洋的报喜道:“启禀陛下,户农司种下的棉花亩产三百斤!天佑大乾,国运昌隆!”

  这事儿早已经传遍了, 毕竟户农司的土地上长着的白花花挤挤攘攘的棉花, 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这棉花多好。

  这可比他们乾朝往常种的好上许多!

  赵钰也早就清楚,章荣常常一有进展便上折子, 昨日便已经将棉花称量上报了。皇庄和皇宫里的棉花也在陆续采集, 只等称重入库了。

  大臣们也早就等着赵钰发棉花, 天知道他们眼馋那些棉花好久了。虽说权贵们自有办法弄来稀有的棉花,但论品质却都无法与陛下的相必。

  况且陛下赏赐的棉花, 总归是自己的脸面。一时间,大臣们也都颇为热情的称赞着,言说今年冬天必定是个好年。

  “同喜同喜,这也有爱卿的一份功劳在。”赵钰面上带着些许畅快的笑意, 谦虚几句后便道:“将棉花种留好, 下朝将你所记录的培育手册送过来。”

  章荣闻言却下意识有些不愿,但又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便收敛了几分笑意应下。赵钰看出来什么, 但也没有多说,只是轻巧的将此事揭过。

  他预备要将棉花推广向天下, 自然要先命人勘测气候、土地等情况,免得浪费良种。而如今百姓多种些粮食, 棉花这样的东西莫说种, 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自己便也要提前将其生长特性、喜好等一一吩咐下去。

  凡事预则立, 他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谢宁等大臣见赵钰此时心情正好, 不免对了个眼神。

  他们这些人原本也就明面上和睦罢了,背地里上眼药使绊子一样没少干,可这几个月一同在新皇手下做事,反倒更亲近些了。

  毕竟,任谁一直被皇帝明里暗里的提示他知道你们家有问题,都不可能再稳坐钓鱼台。

  昨日刚被新帝问候自家儿子可有婚配生子的谢宁面无表情的低低咳嗽一声,他们也总得给新皇找点事做,比如登基半年,陛下也该大选了吧?

  陛下膝下无子,到底无法安天下人之心。陛下刚登基时还想劝着陛下少纳妃嫔、勤于政事,如今看来还是该想法子多往后宫里塞些人才是。

  这样一来好歹能牵制住陛下的一部分精力,省得成天想着霍霍他们。

  礼部尚书接收到信号,出列道:“臣有本奏。”

  赵钰坐在上方将他们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想到这些天接二连三的催促大选的折子,已经有预感他们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谢桂昌开口便道:“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宗祧。陛下年已弱冠,何不大选以充实后宫蕃息子嗣?”

  照理是不该说得这样直白,只是他们的折子上了一沓又一沓,却只有留中不发的结局。日子长了他们也着急,谢桂昌又仗着与赵钰亲厚,这才在大朝会上直言相劝。

  “请陛下大选,充实后宫,蕃息子嗣。”

  大臣们哗啦啦跪了一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要逼问出个结果来。谁家的皇帝二十了还没子嗣,甚至连妃嫔也无,这也难免让他们怀疑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若是当初被甄氏暗地里针对时落下了什么病根...

  赵钰下意识的看向柳安的方向,见他慢了众人一步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头疼。今日必然要拿出个结果来,可孩子的事儿少说还要十来年才行,这会儿承认了难免会陷景明于不义。

  到时候佞幸的大帽子扣上来,只怕景明再难有容身之处。倒还是暂且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假托神佛之意,待能有子嗣时再行分说。

  柳安面色有些难看,他虽与赵钰心意相通,可陛下总归是要有子嗣的,否则不说朝上群臣,就连百姓也不会答应。

  “诸位卿家平身,此事不必再议。其中诸多缘由,并非朕不愿。”赵钰看下面大臣皱眉,似乎想说什么,连忙道:“朕初登大宝,便有南海观自在前来梦中相会,言说朕三十有五可得龙凤双胎。”

  “哦?陛下此言可为真?”

  谢宁嘴上这样质疑,实则面上已经浮现出喜意。龙凤呈祥可是大大的好兆头,寻常也是不得见的,陛下若要拿这个来掰谎也太扯了。

  他们这些人虽不大信奉鬼神,但陛下的存在便足以说明问题了。三年大旱,若再不下雨便可直言大乾气数已尽,可偏偏陛下一出生就有倾盆大雨,甚至还有紫气东来之兆。

  就连先皇那样宠妾灭妻不分嫡庶之人都要特意改年号为天泽,为陛下取字玄泽。这般有大来历的人,真得了观自在的指示也正常。

  “话虽如此,可菩萨只说让朕静待良缘,莫要心急。待时机成熟,娘娘会亲自现身。”

  赵钰脸不红心不跳,一脸虔诚的将此事说出口。在场的臣子们便是不曾特意了解,家中夫人也常供奉着观自在菩萨,自然清楚这位娘娘是管着送子的差事的。

  因此便信以为真,家中预备着将姑娘送进宫的算了算年纪,颇有些遗憾的蹙眉。可家中姑娘三四岁的的霎时间便有些激动,陛下要选妃自然是在臣女们中选,说不得自家便可征凤鸾之瑞。

  柳安听着赵钰一脸正经的说瞎话,心中安定的同时又颇觉好笑。十几年后陛下早就地位稳固了,到时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又用得着顾忌臣子。

  一边站着的贾琏和柳安的位置相近,无意间瞥见柳安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下了衙,赵钰忽然想到什么,让刘康去宣林海来。

  此人先前曾任扬州巡盐御史,对江南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这些日子看下来,为人谦恭厚道,又颇为关注民生,想来是清楚江南气候的。

  五月间林海回京述职的折子便批下去了,在述职后也颇为上道的交上这些年查出的盐商账本。赵钰便顺势留下林海,升其为正六品户部主事。

  赵钰倒也听说他去荣国府把独女接回家,如今在家享天伦之乐,又有不少亲朋故旧排解忧愁,刚回京的颓唐失意也散了不少。

  林海原要回户部衙门,谁知正随大流外出时却听刘康喊道:“林主事留步!”

  “哦,刘内使好。敢问内使...”林海有些困惑的看着刘康,有些不解为何这会儿叫住他。

  “林主事,是陛下要召见您,还请跟我过来吧。”

  林海心中惊异,但随即便想到今日早朝所说棉花一事。他们家自然也是用得起棉花的,这是御寒佳品,甚至胜过皮毛。只要将棉花细细的扯松装进被套中,冬天盖着两条四斤的棉被就足够过冬了。

  可百姓们御寒可用不上棉花,这样的金贵东西自然都是先紧着贵人们用的。

  江南出了名儿的气候好,出粮多,陛下想在江南种棉花也是常事。只是江南多雨水,又常有梅雨,棉花蓬松软绵不可沾水,怕是要远着江南才好。

  他一路上打了腹稿,进殿后便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林卿家不必客气。”赵钰表现的很是和煦,早在林海入京后他就把自己人调去做巡盐御史,如今也是颇有受益。

  也因此,他对知情识趣的林海很是满意,自然不吝于待他和颜悦色。

  “朕曾去过江南,那边风景如画煞是美丽,又有良田。只是不知江南百姓可有种棉花的?”

  林海早便开始回想,这会儿对答如流道:“启禀陛下,江南多雨,而棉花最是怕水,因此并未有百姓种棉。”

  赵钰闻言微微一愣,拍了拍额头道:“这便是朕的不是了,竟忘了这一茬。朕也忘了问候林卿家,月余在京中可还习惯?”

  林海笑道:“陛下这话岂不是让臣汗颜。臣自小也是在京中长大,后来才到扬州,如何会不习惯京中水土?况且臣之幼女、老友皆在京中,也可令臣宽慰许多。”

  “你丧妻粗粗算来也一年有余,可有续弦的心思?”

  林海一愣,摇头苦笑道:“臣与发妻感情甚笃,不忍相忘。膝下女儿又有泰水教养,暂且不曾想着续弦,劳烦陛下挂念了。”

  赵钰点点头,知晓他与亡妻感情深厚便未曾说什么要赐婚的话。在不少人看来,皇帝能想起给一个鳏夫赐婚,本身就代表着皇帝对其的信重关怀。若是林海有心续娶,赵钰也不介意为其做脸。

  不过赵钰见林海并未有续娶的意图,便也暂且放下做媒的心思。毕竟他趁着父皇热孝把忠顺和忠宁的亲事办了,但人选可是他们自己挑的,他可没有做媒的嗜好。

  至于林如海膝下只有独女,这原也不归他操心。林家向来单传,怕是家族的根子上便有些问题,不再折腾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也好。

  时下不少人家中只有独女,也不见得人家就活不成了,招个赘婿照样有香火。

  “这不妨事,只是林卿家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啊。”赵钰面色颇有些担忧,林海很是谦逊的应下后便离开了。

  待林海离开不久,柳安拿着隆记作坊的两册账本子径直走进来。笑着道:“陛下倒是好兴致,劳累的我到处跑去收账本。”

  “景明岂不闻能者多劳?”赵钰看着柳安嗔了自己一眼,反而有些头疼道:“不是前些日子才查过一本,怎么又来了?”

  啪!

  柳安将厚厚的账本放在龙案上,调侃道:“还不是陛下的生意太好了。那些玫瑰皂啊茉莉皂啊,可把京中贵女迷得不行,若是知道背后是您的生意,怕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来呢。”

  “你呀!”赵钰有些无奈,拉过柳安将他抱在膝上。

  “你放心,不会有旁人。”

  “我知道。”柳安似乎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凡是预则立出自《礼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出自《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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