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忙道:“正是。臣家中唯有一个姑娘, 臣往南边一去后怕没那么方便教养女儿。正巧陛下开了女学,便想着让姑娘去长长见识。”

  他家中一儿一女,儿子是个不开窍的混账东西,请了多少先生来都不顶用。倒是宝钗能读进书, 人又聪慧又体贴, 他是看着女儿心里就喜欢得紧。

  至于陛下知道此事他也并不意外,谢齐志和柳安都是陛下信重的亲信, 自己在他们旁边转悠也有让他们帮着传话的心思。

  赵钰笑道:“这不难。待建成学院招好女夫子后, 让齐志家的妹妹带你姑娘一起, 两人也能作伴。”

  薛兆这才彻底放下心,连忙道:“臣谢陛下恩典。若无他事, 臣这便去准备南下的事。”

  “去吧。”

  赵钰见薛兆离开,对柳安感叹道:“真不愧是能将薛家发展至此的人,迎合上意揣摩心思,怕是没几个人比他还强。”

  柳安一笑, 随口道:“这也是人家的生存之道。不过薛大人是厉害, 听说他的独子却不太行,是个再正宗不过的纨绔子弟。若薛大人肯下苦功夫教导, 说不得还能守成。”

  赵钰笑道:“薛兆成日里不是跟着商队, 就是想法子打通关系,哪有心力放在家里。况且儿子到了老子跟前都是乖巧听话, 怕也下不去狠心管教。说句难听点的,天下哪有长久的事, 连皇室都不过几百年而已, 更遑论家族。”

  柳安闻言心中一惊, 抬头见四周窗户都大开着, 这才放下心。再见赵钰浑不在意的模样, 有些无奈道:“这话陛下私下说说就算了,可别说给外人听。哪有当皇帝的灭自己威风,让人听了岂不笑话?”

  说着看向一旁写着起居注的郎中,见他仍旧是坐在角落头也不抬。只是看他方才下笔,恐怕已经将那些话记下来了。

  赵钰捏了捏柳安的脸颊,玩笑道:“便是昔日强汉盛唐也有终尽之日,更别提小小的乾朝了。我只保佑着别让乾朝在我手里断送,天下太平,这便是我的造化了。”

  柳安抿唇一笑,只道:“当日你还说那道士胡说呢,现在看来还是记在心上了。”

  赵钰遥遥头,正色道:“这只是规律而已,不然也不会有盛极而衰这一说。我只要尽我所有,只是不负本心而已。”说着又觉得这样严肃不好,反而笑道:“焉知后世不会打破这个规律?”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处理完手上的折子便携手去园子里散步。

  *

  贾元春忙完纺织司的事就往教习所去,那边的人太多,她去了也能搭把手。至于纺织司的事情,前些日子都在准备官员们春季的官府,如今大多安排下去,不出意外定能提前做完。

  她到时李纨正给那些姑娘们讲解三字经,教习所里面特意腾出几间空屋子打通,专门摆了桌椅供学生坐着。

  李纨讲完一个典故,见贾元春过来便温声道:“你们把方才的再念几遍默出来,我先出去一趟。”

  下面姑娘们齐声答道:“是,夫子。”

  贾元春看了心里畅快,见李纨出来忙将其拉到一旁,笑道:“怎么样?”

  李纨原先枯槁一般的容色也消退不少,如今看着面色红润,神情舒朗。她仍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笑道:“都是听话的,平日里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纵然有些姑娘笨笨的,也都勤快。就是和她们在一块儿,明明比我还小,看起来却比我都老些。”

  贾元春闻言也有些怜悯,大嫂子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因着守寡已经显得很老成了。那些姑娘们曾经受了磋磨,花儿一样的年纪却比大嫂子看着更老。

  不过见自家嫂子能适应这儿的生活,面色也好,她便放心了。又侧耳听里头的声音,见她们没人看着也知道读书认字,叹服道:“若我沦落到这个境地,怕是不如她们。”

  李纨笑道:“这话怎么说,她们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有了些起色,自然要抓住机会,否则也是白瞎了老天爷给的机遇。你还没见她们学刺绣的时候呢,一个个都认真极了,连宫里素来严肃的嬷嬷们都不忍苛责。”

  贾元春笑着点头,低声道:“我这会儿来找嫂子还有件事呢。内阁王常鸣大人的女儿王嘉,你可知道?”

  王姑娘入了太医院后仍旧风平浪静,王阁老似乎也同意姑娘入太医院的事,王夫人也就顺势停下挑选夫婿的事。她们几人关系还不错,因此王嘉也说若有需要她下衙后还能来教习所帮忙。

  李纨有些惊讶道:“不就是那个入太医院的姑娘?这几日太太出去赴宴,听说里头还有你的事呢。”

  王阁老的夫人见着太太很是亲近,倒惹得太太很是惊讶。后来才知晓是元春举荐的王嘉,才让那位王姑娘趁势入了太医院。

  贾元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正是呢。陛下身边的柳安和咱们也算是拐着弯的表亲,我也托了他说和。”说完便正色道:“王嘉与我关系甚好,她听说教习所的事后还特意问我用不用她教些认草药、炮制草药的本事。”

  李纨很是惊喜,停下脚步拉住元春的手道:“这是好事啊。她愿意来是好,就是怕她学医辛苦,这里这么多人教也不好教。”

  说着便又笑起来,说道:“也不必往深了教,只教些妇人常见的症候,再加上认些草药也就是了。她们未来也不知何去何从,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现实,现在多学些以后兴许能少受一份罪呢。”

  两人说定后,元春便说从明天开始就让王嘉过来,让教习所这边安排好时间。李纨点头应下,便和元春一起回了方才教书的地方。

  贾元春见李纨细致又耐心,不免想到女学招收女夫子的事。她倒也认识不少博览群书的夫人、精于某种技艺的女大家,只是空口白牙请别人上门也不是个办法。

  陛下先前说女学的一应标准都仿照国子监来,那夫子们也都是有品级俸禄的。倒不如明日特意问了陛下,将品级俸禄等定下,也好吸引人过来。

  先不提贾元春趁着天色还早,特意去公主府拜见,宫中赵钰也和柳安谈起女学的问题。

  之前谢齐志发现工部的人在其中做手脚,赵钰便顺势将工部上下都敲打一遍,索性连图纸也不用他们的。后来齐志和山子野一同重绘了图纸,早已经让赵钰看过,现在已经继续动工了。

  赵钰因着信任谢齐志,便没有亲自到那边看,只听说里头修建叠石理水,颇为婉约幽静。虽说才修了一小半,但赵钰已经很是期待了。

  柳安听赵钰说着,忽然问道:“陛下就没想着取个名字?这女子学院是陛下私人出资,不如再亲赐牌匾,想个响亮些的名号。”

  赵钰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漏掉了这件事。他一拍掌心,笑道:“我就说总觉得漏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说着便兴致勃勃的拉着还在偷笑的柳安到小亭里坐着,边走边道:“赐名自是要赐的,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好。”

  柳安面上促狭的笑意还没褪去,闻言更是笑道:“原来还有陛下不会的,我还以为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赵钰捏了捏柳安带着些许凉意的脸颊,笑道:“我怎么就无所不能了,快来说正经的。”

  柳安笑道:“你亲笔题字,不管是什么名字都是好的。依我说,就叫‘京城女子书院’就好,不必花里胡哨的。日后地方上万一有了女子官学,也好照着起名不是?”

  这并非他偷懒,而是陛下一旦起了女子学院的头,日后女子书院定然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朝廷下设的女院一律统一命名,也好与旁的书院有分别。

  赵钰闻言将方才脑海里涌现的“兼美”“庄明”“明德”等被批判为花里胡哨的名字抹去,轻声念道:“京城女子书院,”念了两遍才看向柳安,“这个好,简洁大方。”

  是他想错了,不必在书院名字上就提什么期望。毕竟书院里教什么的都有,姑娘们从女学出来也并非一个样子,这样简洁就很好。

  他笑道:“既如此,那今儿这御花园怕是逛不成了,柳侍郎只怕是要先去一趟内务府帮我找找有没有好料子做匾了?”

  柳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这还用你,我早想着了。先前我看内务府库房里有一块儿上好的金丝楠木,正是做牌匾的好料子,竟连切割也不用,就直接让人做了标记存好。”

  赵钰连连作揖道:“那就多谢柳侍郎,多谢,多谢。”

  说完便兴冲冲的拉着柳安一同回宣政殿去写匾,又吩咐刘康让人先把料子抬到宣政殿去看看。

  赵钰还是头一次提匾,因此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柳安也在旁看着,笑着赞道:“玄泽的字越发精进了,不过还是要放开些,不然显得局促。”

  赵钰闻言也调整一番,再提笔时果然更好。他笑着盖上自己的私印,说道:“你再看,现在是不是更好?”

  柳安赞道:“是更好,拿出去旁人见了也要想是哪位大家的。”

  赵钰嘴角一勾,欣赏片刻后便道:“伴伴,稍后将那块儿料子和这字一同拿出去以泥字堆好。”

  “是。”

  刘康待墨干后就将东西一同送走,赵钰亲自为女子书院提匾的事也飞快的传出去。当然,匾上面的字暂时还没有对外透露,是以众人都好奇赵钰究竟提了什么,有好事者还特意就此事开了赌局。

  至于开赌局冒犯皇家威严...自陛下登基以后并不禁止民间言论,因此民间风气也开放了许多。单以京城而言,只要不是当街辱骂皇室基本没人会管。

  镇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外面探听消息,见陛下似乎并未在意镇国公府和南安王府的婚事也松了口气。虽然镇国公已经决定与南安王府结亲,可若是陛下反应太大,他也不是不能就此中断婚事。

  许是三番两次逃过来自皇家的惩治,镇国公府也有些大意,浑然没有想到史家的结果已经是赵钰给出的警告。而已经失去手中兵权的史家也没有特意提醒镇国公府,冷眼看着镇国公府因为同王府结亲而有些轻狂的模样。

  镇国公看着去探消息的下人,不紧不慢的问道:“外头什么情况?”

  下人也觉得自家马上就能攀上王府,兴奋的仿佛浑身的劲儿都使不完一样,忙道:“宫里头还是风平浪静,陛下刚给那个...那个女学提匾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今天出去吃饭,晚上将近十点才回来,所以晚了点儿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