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城所处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每一处原本看起来精心细致的景象宛若破裂的镜子,一寸寸从裂开的细纹变成巨大的缝隙。

  所有尚在副本中的人被猝不及防中止行动,茫然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中。

  在所有的黑暗和空白下, 只有时城的前方是一条闪烁着星辰的路。

  这就是系统说的“通往安全出口的路”。

  在时城十分钟内走完这条路以后,系统就会对整个副本世界进行扫除和清理,里面所有的人, 可能都会死。

  可清理了以后呢?

  时城垂眸看了眼这条路, 直到时间过半, 才踏上第一步。

  他并不着急, 因为他和傅遇安的目的不是自己逃脱,而是中止掉这个不公平、把人的思想情绪当做手段乐趣的世界。

  清理了现在这一次,很可能是系统为下一次的“无限劳改”在做准备, 没有人能预测到下一次被拉进去的人是谁,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彻底关掉、或者毁掉这个世界。

  之前傅遇安就和他说过, 在他通关后,会有办法抓住系统的核心, 找到那唯一的一个bug。

  现在傅遇安找到了, 他说,那个bug就在他这条路的尽头。

  系统对于通关者的待遇确实很好,这一条路不长, 一两分钟就能走完, 但系统竟然给了十分钟,可以说是进到这个世界以来,它最大方的时候。

  时城来到尽头, 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他张了张口, 复杂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索伊。”

  索伊表情也有些怔然, 看到他来,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好一会儿,怅然叹了口气:“啊……是这样啊。”

  “什么是这样?”时城拧起眉心,“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索伊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一下:“时城,我们一百年没见了。”

  这话不明所以,时城刚想反问回去,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这个语气……他应该听过的,而且,非常熟悉。

  “……莫送城?”

  索伊——不,现在应该说是莫送城,在时城这个名字叫出来以后,他就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你还记得我。”

  时城扯了扯嘴角,完全不理解现在面前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荒诞的一幕。

  “你怎么会是索伊的样子?你是莫送城,那索伊呢?”

  莫送城歉疚地摇了摇头:“你是问我这副身体的那个人吗?很抱歉,我不知道。”

  时城说:“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送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时城,我是时冕创造出来的。在我诞生以后出现在你身边,所有的行为和思想都是固有的设定,而这个设定的主程序和控制台,就在时冕那里。”

  “当年那场爆炸杀死了我的肉身,但对于时冕来说,只要主程序和控制中枢没有被损坏,他随时都可以在用这些数据创造出另一个‘我’。”

  时城抓住了重点:“那就是说明,你现在也不过是一串设定好的数据,而不是真正的‘莫送城’?”

  莫送城一开始也是个人,是在被霍普列改造后,才变成了“机械”。

  莫送城却面露苦笑:“我也不知道。”

  “我是被强行作为高端程序植入到这个系统的,但很奇怪,之前的我并没有记忆,是在刚刚那会儿,我才想起来的这些。”

  这一点时城倒是有答案。

  想到某个人,他不由得眼神柔和很多:“啊,外面有人在帮忙,应该是趁着他进攻主系统的时候影响了你。”

  莫送城看着他的表情,了然道:“傅遇安?”

  时城挑眉:“你还有进到系统后的记忆?”

  莫送城笑道:“是啊,毕竟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索伊。”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索伊的一部分记忆和习惯……这一点,他也无法解释。

  时城点点头,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头,打算等出去问问傅遇安。

  那人在外面面临一堆情况,为了不让对方分心,刚刚他已经强行命令傅遇安断开和自己的连接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说:“你现在是相当于主系统的一部分?”

  莫送城明白他要做什么,配合道:“我等会儿会尽量开放权限,把通知放出去,让这里面的人都离开。”

  有了自己人,那场面就变得轻松很多。

  时城终于能轻微的喘口气:“谢谢。”

  “不用跟我道谢。”莫送城说,“毕竟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城看着他,知道大概已经到时间了。

  他嘴唇阖动,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究竟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莫送城微怔。

  他的数据知晓很多后来发生的事情,比如霍普列了解他们了解到很清楚当年被炸死的不是时城,并且用威胁和蛮力将时城抓到了帕维什。

  以及在最初,霍普列改造他,是为了“监督”,但其实在他刚诞生的时候,脑海中的命令就是“保护时城,让他活着”。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条指令是时与辉下给他的。

  时家代代精通生物生命科学研究,就算时与辉不想掺和也不感兴趣,基本的知识和能力也还是有的,在刚收养他的时候,就悄悄给他植入了这个指令。

  可以说,这个指令才是“莫送城”的核心,以至于后来的霍普列都没能发现,还以为自己给他的“监督”是主要命令。

  现在面对时城的质疑,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并且说出了一个更加隐秘的信息:“其实,我被霍普列改造后,是有选择的。”

  “我的意识面对着两个分叉口,如果我想,我完全可以更加倾向于那一条‘监督’。”

  时城手指轻轻发抖:“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选了保护他?

  莫送城笑了,但这一次却不是对着“时城”笑的。

  “小殿下,你不用感觉到愧疚。这一个选择完全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当年时先生没有收养我,我很可能已经病死了。这个选择,一是为了报答时先生,二是因为,我也不喜欢霍普列。”

  这一次,他没有称呼“时冕”,而是霍普列。

  “我很清楚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如果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不管另一个是什么,我都不会选择霍普列那边。”

  但时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觉到轻松,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他……

  “如果一开始没有你,我可能不会被时先生捡到,早早就病死了。”莫送城了解时城,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对方说话前主动开了口。

  时城抿了下唇。

  莫送城看了看他的身后,对他颔首:“到时间了。”

  “时城,再见。”

  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留给时城的十分钟限时早已过去不知多久,这一刻,从他脚下的那条散发着光芒的小路开始,星星点点的白光向着周围延展,先是充斥了整个空间,又打破了边缘的界限,朝着更远的方向蔓延。

  【警告!检测到未知程序出现故障——】

  【警告!系统即将在三分钟内进行自我修复!】

  【警告!……】

  警告声一直在耳边聒噪地响起,时城却已经开始走上了回程。

  他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莫送城,动了动嘴唇。

  莫送城看出来了。

  他在说“对不起”。

  还有“谢谢”。

  ……

  “时城!”

  时城在眩晕的后遗症中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就被揽入了一个带着热意和暖风的拥抱。

  猝不及防被闷了一下,他偏了偏脑袋,枕在对方脖颈处:“嗯,我回来了。”

  傅遇安扳着他肩膀,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新伤后松了口气:“里面刚刚是什么情况?”

  时城一边看着四周,一边简短地把刚刚和莫送城有关的事情总结一通告诉了他。

  “……就是这样。你可能还不知道莫送城……”

  “我知道。”傅遇安打断了他,“抱歉,之前因为需要,就问了白厘。”

  说起这个,他还有点心虚。

  时城倒是无所谓:“行,知道了我就不说了。霍普列呢?”

  两人现在所在的实验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让人无端觉得非常诡异。

  傅遇安将他带到一个屋中:“刚刚没有把人拦住,他现在不知道跑哪里了。我们先在这里说,等会儿估计其他从系统出来的人就回来了,状态不明立场不知,暂时和他们避免正面接触比较好。”

  时城点点头:“先去找霍普列。”

  总部外面的战火一直在僵持,想要控制住整个局面,还是要找到那个人。

  “我们现在只是出来了,但是还不知道怎么毁灭掉这个系统,莫送城也没有这个能耐。我把你送去联盟最高实验总控室,你去找方法,我去找霍普列。”时城果断下了决定。

  傅遇安却皱了眉:“你一个人?”

  “嗯,放心。”看出来他的担心,时城安慰道,“霍普列不会对我轻易下手。我一个人,比我们两个人要安全。”

  这倒是实话。

  傅遇安纠结再三,勉强点点头,给他耳朵上带上一个简易的通讯器:“一定要注意安全。”

  时城没说话。

  身体忽然凑近,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你也是。”

  傅遇安眼睛微微瞪圆,趁着对方撤离之前,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隔壁传来动静,才错开点距离和缝隙,唇挨着唇,呢喃道:“之前打算这件事结束后给你说的,但现在我还是要先告诉你。”

  时城喘息有些急,闻言用鼻音轻哼:“嗯?”

  “第一点,不许被霍普列忽悠。”傅遇安语气严肃认真,不带着一点之前的玩笑意味,“不要否决你存在的意义和原因,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错。知道吗?”

  时城垂了垂眼睛:“啰嗦。”

  傅遇安严肃:“不许打岔。”

  时城:“……知道了。”

  他推了推面前的肩膀:“松开了。”

  “还没说完。”傅遇安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劲儿还是松了松,给足了他活动的空间。

  时城:“那你接着说。”

  傅遇安抬起胳膊,给他理了理微长的头发。

  “其实我要说的不多,一共就两点。”

  “第二点。”

  “时城,我很爱你。”

  “……”

  这一句话直到时城把对方送到总控室自己离开都一直在耳边转悠。

  一个人走在长廊上,他忽然摸了摸脖子。

  嗯,太突然了,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至于还没有来及给出的回应,等到事情结束后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就来到了一间磨砂玻璃房外。

  噼里啪啦的响声证明了里面绝对是有人的。

  他推开门,见到了正在疯狂往自己身上插数据线的霍普列。

  霍普列浑身都是被强行插入的数据线折腾出来的血,整个人狼狈不已,见到他来猝然抬头:“啊……小城。”

  时城面色淡然,嘴角没有一丝弧度:“你这是打算对自己下手?”

  霍普列扭曲了面部肌肉,语调抬高:“当然不是!小城,我们一起去新世界生活好不好?我们一起!”

  “新世界?那个系统世界?”时城讽刺地眯起眼睛,“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吗就想进去?”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我是里面的神!我不会死的,我创造了他,我创造了世界!”霍普列语气激烈,指了指身后的仪器,“小城,我知道你会出来的,我知道你想要的和我一样!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好不好?”

  看这样子,霍普列是还不知道无限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城觉得很荒谬。

  无限世界虽然受了霍普列在外面的影响,但本质还是自己主动生成的很多个空间,这些空间超过了他们现在文明所能了解的已知程度,甚至可以说,在给这个系统一点时间,祂会超脱维度达到一个新的文明。

  创造研究出这一点的是傅遇安,被霍普列偷走了成果,凭借小聪明干预了这个文明的发展,而现在这个小偷却口口声声称这个无法完全掌控的文明是他的研究。

  实在是让人恶心。

  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和你不一样。”

  从出生开始,他们的立场就是截然不同的。

  霍普列忽然抓狂,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你胡说!你胡说!”

  “如果你和我不一样,为什么之前要用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去制造那场爆炸!时城,你承认吧,我们是一类人!这里的世界配不上我们!”

  时城反手打掉他的手,一脚将人踹到在地上。

  他踱步上前,狠狠踩在这人的腰腹:“我用你的名字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名字背负罪名,海盗首领的名声太臭了。而且,我需要一个在以后可以绝对消失的名字身份,这样只要‘时冕’消失了,和海盗有关的所有罪恶地下产业企业链就全部断了。”

  霍普列听着这段话,表情一片空白。

  “至于为什么要炸了索梅拉……”时城忽然笑了一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原来你没有发现那些你和你部下辛辛苦苦的研究全都毁于一旦的事情。”

  霍普列顿时脸色惨白:“……是你?!”

  他毕生的研究成果全都通过各个匿名的联络者在掌握汇报,作为联盟统帅,每天事情很多,只能把这些研究开了个头后就安排人去负责,以至于其实他自己,除了实验数据,压根不知道那些接头人都在哪里实施的。

  而这些人,在三日虫洞诞生后全都接二连三地消失了。

  直到刚刚,他都觉得是因为有人在故意害他,这个人可能是海盗的余党白厘,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杀掉白厘。

  没想到,原来这些一开始就是个长久的计谋。

  “你的接头人全被我安排在了索梅拉。”时城一句话将当年的真相全都说了出来,“我知道索梅拉有你的实验室,但还是故意挑了这么个地方,利用盗窃团的关系把你的接头人全都暗中送到了索梅拉。”

  “这很冒险,但好在你足够自负,竟然真的没发现我的动作。”

  可以说,整个索梅拉就是一个巨型的试验场,里面的研究成果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

  可惜,这些心血并不是大家所需要的。

  时城炸毁了可以促进世界飞速发展的科研,但也让不可预知的混乱和黑暗被扼杀在了萌芽。

  世界上的一切规律都有迹可循,没有人可以超过自然强行改变。

  对于现在世界的热爱和生命的尊重,是时城和霍普列最不同的地方。

  他们就像是正负极,永远不可能踏上一条路。

  显然,霍普列也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看时城的眼神忽然变得陌生,像个从未见过的路人。

  眼前的时城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打雷劈。

  霍普列满心满眼觉得自己创造出了一个让人满意、生命里又旺盛的“一路人”,结果到最后,却发现对方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他彻底陷入了癫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是最不能让人理解的地方,时城不是个话多的人,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

  “是不是很绝望?”时城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之前你对我做的那些的回礼。”他说,“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很记仇的。”

  “你当然也不能不知道,对吧,哥哥?”

  最后一个音,被他刻意变了个音调。

  跟看着失败者的好戏一般,恶意满满。

  霍普列却倏然大笑出声。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间屋内,甚至嗓音都开始变得沙哑。

  时城皱了下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霍普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抽出了胳膊上的一条连接线。

  时城暗道不好!

  他瞬间弯下腰准备折断霍普列的手。

  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根连接线已经穿过霍普列的心脏,狠狠扎进了地上。

  联盟最高执行长官被无数狼狈的线贯穿了身体,笑得像个恶鬼。

  “好啊……真是好啊。没关系,时城,没了你我还可以找到下一个!没关系……都可以重来!我可以在新世界重来!!”

  “都死吧,都死吧。都死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就彻底断了气。

  但与此同时,面前的一扇屏幕凭空开始疯狂出现无数字符!

  时城来不及震惊,猛地冲到屏幕前。

  他打开了外面的监控,看到了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整个蒂维拉星的有线电子设备忽然被操控了一样,开始疯狂跳动着人们看不懂的字节。

  每当有一串字节产生,就有一个因为战争和灾祸而亡的尸体凭空消失。

  时城骤然明白了,这么些年,霍普列究竟研究到了哪一步。

  耳朵上的通讯忽然响起:“时城!我找到关闭那个世界的方法了!在刚刚,我捕捉到了一个销毁字节,只要半小时内……”

  “不行!”时城一边跑向隔壁的数据库,一边急促地打断了他,“你快看外面!”

  傅遇安愣了愣,听他的看向窗外。

  三秒后——

  “这是个什么情况?!”

  时城看着刚找到的资料。狠狠深呼吸几口,压下汹涌的怒意:“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莫送城这串数据在索伊体内吗?”

  傅遇安:“记得,他现在可以在系统内配合我的操作。”

  时城闭了一下猩红的眼睛,再次睁开时,锁定在手中的资料上。

  “我刚刚看到,索伊其实早就死了。”

  傅遇安那边骤然没了声。

  索伊在当年叛逃被追捕的时候不慎落入包围圈,因为拒不投降直接被一枪射穿了心脏。

  但这件事,除了霍普列等高层人员,没有一个人知道。

  当是出行任务的军人也被暗中解决了。

  对外宣称,索伊已经被捉捕归帕维什。

  但实际上,那具还没有凉透的尸体来到了霍普列的实验室。

  当时的索伊只是身体死亡,距离脑死亡还有短短的片刻时间。

  就在这个短短的期限内,和保存时城的心脏等物件一样,霍普列抽取出了索伊的大脑,并且利用系统和一些非法残忍的手段,将大脑内残余不多的数据导入进了系统。

  让人惊喜和意外的是,这些残存的东西正好是索伊最重要的记忆最深刻的一些部分。

  比如自己的身体,又比如一些强行被记住的身份和过去。

  一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索伊”就诞生了。

  但因为生命体征丧失的太多了,现在的索伊只能算是一个空壳,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基本的情绪,甚至连行为都不足以他被称为一个人。

  对此,霍普列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他把莫送城的数据,送到了这个空壳内。

  但他太过于急躁了,在还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将这个数据化的“人”送进了未知的系统。

  进了系统,后面发生的一切就不是霍普列所能预料到的了。

  霍普列应该后悔过,但时城更倾向于,这给了他无数“启发”和“灵感”。

  不能操控又怎么样?

  重新再来一次就好了。

  他的疯狂从来不能用人类的想法局限,于是乎,在漫长的百年时光中,霍普列终于掌握了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技术。

  在人死后,把还残存的情绪思想和记忆通过这个系统转化成数据,进到那个异世界,重新成为新的人。

  事实证明,这个操作可行。

  如果曝光,无疑是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

  但时城和傅遇安同时意识到,这决不能外传。

  毕竟霍普列这个技术是没有人能掌控的,包括霍普列自己,莫送城和洛问九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已经不能算“人”了,一个失去了自我情绪认知,一个失去了很多碎片化的记忆,甚至在那个世界中,这些东西还都成为了随时可能杀死人的副本。

  这个研究悖德且丧失人性,世界暂时不需要这样的改变。

  当然,他们也不认为这种改变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外面那些丧命的人,会直接被传送进系统,这点已经很确定了。”傅遇安沉声道,“可他们已经离开了,现在关闭这个系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要他们再出来,那出来的很可能不是尸体,而是不知道什么的‘人’。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已经违反常理了。”

  时城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他语气沉重道:“不,傅遇安,你再仔细想想。”

  “我,‘死’了吗?”

  无限劳改一开始针对的仅仅只是帕维什。

  时城可以肯定,他没死,洛问九须子遥也没有死。

  那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世界?

  傅遇安一颗心狠狠下坠:“希望……不是我猜到的那样。”

  在这方面,时城没有他懂,坦然问:“你有什么猜测?”

  “时城,有一种可能,但这很离谱。”傅遇安说,“那就是系统已经入侵在蒂维拉所有的电子设备中了,死亡只是一个提前的条件,触发了这个条件后,身边的系统会把这个人主动带走。但这种扭曲空间的能量冲撞,会造成周围的磁场和世界的交错。”

  时城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只要一个人死亡,就会导致他身边的人被迫去那个世界?”

  “是。而帕维什整个,应该是因为虫洞的影响,加上监狱整个都在主系统的控制下,直接跳过了死亡这个条件,扭曲了能量创造出把你们带进去的隧道。”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不。”时城沉声道,“不是猜测。”

  “傅遇安,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消失了。”

  “……”

  。

  “妈的这个时候谁的通讯啊?”白厘一边朝着对面开炮,一边骂骂咧咧接通了电话,“哪位啊我他妈忙……我操?首领!?”

  时城没工夫跟他计较:“是我。白厘,现在立刻马上停止作战!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并且集中所有的人力去吧蒂维拉的人给我送出去!”

  这个命令下得很突然,但白厘对时城无条件的服从让他下意思应道:“是!首领,送去哪里?”

  “随便,直接扔到跃迁点,送哪儿是哪儿,尽快!”现在整个蒂维拉都像是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个活人被送到哪个没有道理和人性的世界,时城必须尽快保证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白厘:“是!”

  挂了通讯,他连接了下属的指挥器:“全体听令,停止作战!集中所有人员去撤离百姓!”

  “收到!”

  海盗忽然停下来的战火让对面猝不及防。

  军队的长官一脸懵逼看着这些人全都开始朝着下面奔去。

  有士兵好奇:“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新型作战计策?”

  长官看了半天,察觉到对面的目标:“妈的!这群人是要袭击无辜百姓啊!!”

  “给我拦着!”

  军队这边完全误解了海盗的意图,拦截的炮火直接炸毁了海盗小半飞梭。

  这下救援更加艰难了。

  看着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分之一的城中人民,时城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开了一架飞梭。

  傅遇安紧随其后:“别急,我喊了我们家的人来。”

  时城觑他:“你们家的人会来吗?”

  傅遇安眨眼:“万一呢?”

  这个时候了,这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时城又好气又好笑,但不可否认的是,原本火烧火燎的心还真的被安定了下来。

  傅遇安看着他表情逐渐平静,松了口气,跟上去捏了捏他的手腕:“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时城低低“嗯”了一声。

  军队那边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于是海盗只能在对方来势汹汹的炮火中抓人。

  抓到了,就丢去跃迁点。

  可这样进度还是太慢了。

  眼看着更多人的死亡和消失,现在的状况令人绝望。

  要知道,蒂维拉有着千万人数,如果全部被拉到那个世界,实在是一个惨烈的历史。

  时城和傅遇安都不想让这个历史上演。

  而且有一就有二,他们不能确定,那个世界的影响会不会从蒂维拉开始外传,以至于全世界的陷落。

  正当一切都在走向死局的时候,身后忽然被拦截的火药让二人齐齐回首。

  彼时,时城正把一对双胞胎扔向白厘。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印着盗窃团徽章的飞梭。

  短暂的愕然后,洛问九那个白毛小子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同一时间,屏幕上传来了对面的视频申请。

  接通后,果然出现了熟人的脸,不仅有洛问九,还有须子遥。

  “时哥!我们大概懂你的意思了。”须子遥笑笑,“刚刚我也猜到一点,希望没来晚。”

  洛问九也招招手:“虽然盗窃团很久就暗中解散了,但多少还存着点余力,不嫌弃吧?”

  时城看着两人的脸,终于短促地笑了一声:“挺好的。”

  “得,那你们放手干,我们负责对付那群傻逼。”洛问九直接调转枪口,对着军队那边就是一枪。

  “注意,尽量减少死亡。”时城再次叮嘱。

  现在每死一个,都是让危险扩大。

  “放心!”洛问九比了个拿捏的手势。

  时城挂断了通讯。

  傅遇安忽然从他身后戳了戳他:“亲爱的,你看。”

  “什么?”

  “真的有‘万一’。”

  玻璃窗外,斯沃帕德的私人军队出现了。

  而他们这次,站在了时城这边。

  活见鬼啊!

  时城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傅遇安笑道:“谁知道呢。总之不是坏事。好了,我们现在只要安心做我们的就好了。”

  两方战力忽然加入,局势瞬间翻了个情况。

  只要等到最后一拨人走完,他们就可以清理残局了。

  但现在还有一个关键。

  ——怎么清理残局?

  “直接封锁毁灭?”傅遇安声音很沉重。

  时城也陷入沉默。

  刚刚已经有百万活人被拉进去了,直接封锁毁灭,意味着这些人也会消失。

  可如果不封锁,那个世界又像个不定时炸弹。

  除非……

  “傅遇安。”

  时城忽然有了个打算。

  傅遇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勉强笑了一下:“直觉告诉我,你接下来说的一定不是我想听的。”

  时城无奈一笑。

  他难得温柔地捏了捏傅遇安的手,拉下来放在掌心:“你也想到了这个主意,不是吗?”

  傅遇安说不出话,他只觉得喉咙发涩,眼眶有些酸。

  如果不封锁毁灭那个世界,还要保证世界内部的运转和现世界不受影响,该怎么办?

  除非有人可以进去,主动操控这一切。

  而那个人选……没有比时城更合适的了。

  时城低头,吻了他的掌心。

  “我和你保证,在把所有‘活人’都送出来以后,我就出来。那个时候,无限世界就彻底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个时候,就是销毁的最好时机。

  傅遇安心脏一疼,急促呼吸两口:“百万人,要多久?”

  时城安抚性抱住他:“我们进去这么久,出来也不过几个月。别怕,很快的。”

  傅遇安收紧手臂,像是要把人嵌进怀抱一样。

  时城没有躲,任由他抱着,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对方的背:“莫送城是系统,至少我不会有危险,放心。”

  “你要我怎么放心?”傅遇安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进去后,我无法保证时刻和你联系。”

  诚然,他确实有入侵系统的能力,但这次系统的自我修复,毫无疑问会让祂的防备更加严密,他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联系到时城!

  时城却反问:“那我们就这样不管了吗?”

  傅遇安失语。

  时城忍下呼吸不畅的感觉,强行冷静道:“你确定,自己可以无视百万人的命吗?”

  傅遇安看着他冷静的样子,一股火气涌上脑海:“为什么不可以?!他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城却摇摇头:“我不可以。”

  “傅遇安,我不是霍普列。”

  霍普列视人如草芥,时城不会。

  “我也知道你不是。”

  傅遇安被气笑了:“你就这么笃定?”

  时城笑了下,勾着他脖子抵上他额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嗯,我不会喜欢那种人。”

  这一句话,可真是把其他的答案选择堵得死死的。

  傅遇安咬牙:“你就是故意的。”

  时城没否认:“等我回来吗?”

  傅遇安:“……等。”

  时城说:“或许会有点久。”

  傅遇安终于认命地闭上眼,妥协地点头:“不管多久,都等。”

  两人把分别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

  须子遥作为目前第三了解事情真相的人,正在和斯沃帕德那边联合处理外界的事情,而在白厘的帮助下,蒂维拉也成了无人区。

  整个空荡荡的星球,只剩下了诡异的能量波动,还有时城和傅遇安。

  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磁场异变口,只要想,时城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过一天再行动。

  这一天,在漫长的无人街道,两人好像都没有在意这种异样,他们和普通人一样,起床,交换了早安吻,出去逛街,买菜,做饭……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却成了不知多久后才能重现的珍贵。

  “九点了。”时城躺在床上,看着眼床头的表。

  傅遇安刚洗完澡出来,蹲在他身边,低声问:“要走了?”

  时城轻轻点头。

  这是约定好的事情,傅遇安也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逼自己笑了一下:“我送你。”

  时城起身,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到门口:“别送了。”

  傅遇安身体僵住。

  时城和他对视:“我不喜欢分离。”

  “我没有走远,傅遇安。”

  “只是很短、很短的一会儿,就当我出去买个东西,可以吗?”

  傅遇安轻笑出声:“好。”

  “真的,就一会儿吗?”

  “真的。”时城说,“这一会儿的时间,你要做好你的事。”

  傅遇安点点头。

  时城没再说话,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出了门。

  原本,他想给对方一个分别的吻。

  但仔细想想,又没必要。

  只是短暂的离开一会儿而已。

  只是,一会儿。

  时城心不在焉地来到目的地,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人。

  洛问九对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哥!”

  “小九?”他讶然,“你想不开了?”

  洛问九:“……哥你还是这么会聊天。”

  他抹了把脸:“我这辈子作孽太多啦,在这活不下去了,跟你进去一起吧。”

  说着,也不等时城反驳,就强硬道:“我好歹也有点脑子!哥你不许嫌弃我!”

  时城看着他,一直低落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他勾了勾嘴角:“好。”

  洛问九乐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没有犹豫,再次进入了那个无限世界。

  离开前,洛问九看了眼身后。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没撒谎,自己杀人放火的事干得不少,与其进到另一个监狱,还不如最后疯狂一把。

  他看了眼身后的人间,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傅遇安。

  还是来送了啊。

  洛问九笑了一声。

  时城低头看他:“笑什么?”

  他摇头:“没事。”

  时空扭曲变换,空旷的场地终于只剩下了一个人。

  傅遇安想过去,但理智压住了冲动。

  万一自己不慎被卷进去,那就坏了,那人会被气死的。

  他无奈叹了口气,走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飞梭。

  时城安排的很全面,白厘来接他了。

  离开蒂维拉的路上,他想,原来想念和思念是这么让人不可忽略的。

  才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就如同燎原的星火,把人的理智烧得寸草不生了。

  可他还要等多久呢?

  人在漫长的等待中,总要找点事情做。

  和预料中的一样,时城进去后,就和傅遇安彻底失联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傅遇安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工作和处理家族事情上。

  他知道了会长和时与辉的过往,也明白了斯沃帕德忽然出手相助的原因。

  这家族不是无可救药,他就拼了命的开始接手管理,直接血洗那些腐败势力党,热情程度是会长都忍不住抽气的地步。

  同时他也发现,无限世界的关闭不止是那个销毁的字节,还需要一个大的内部程序自毁来启动。

  而那个程序……他想,应该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蒂维拉星事件终于被斯沃帕德家族用一个较为合理的内部争斗解释来填补上坑。

  统帅在此期间不幸被袭击殒命,新任统帅通过选举上任,民心终于稳定,联盟内部也开始被新官清扫旧党。

  帕维什也重新变成了一个一级监狱,但不同的是,机密程度更上一层楼了。

  那些从无限世界出来的犯人被重新关押,开始进行心理治疗疏导,一切都在往正轨上发展。

  如果不是蒂维拉依旧空无一人,很多人都会觉得,当年那事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可被无罪释放的须子遥知道不是这样。

  每隔几天,蒂维拉都会凭空出现几个人,他们一出现就会被安排进心理治疗诊所,等到情绪平稳下来,才会安排以后的人生以及和家人见面。

  傅遇安经常游走在蒂维拉星和心理治疗诊所,他见到了太多太多久别重逢的场面。

  父母孩子的,情人夫妻的,兄弟姐妹的……

  好像等待的人都等到了想等的那个。

  但他还没等到。

  他想等的那个人、让他快想念疯魔的那个人,迟迟都没出现。

  傅遇安的话越来越少了。

  少到逐渐跟他熟络起来的白厘都感慨的程度:“傅哥,我们首领经常一走走很久,之前一百年没见我都没像你这样,你这也太感性了!”

  傅遇安瞥他一眼,根本不想多解释。

  白厘哥俩好似的拍拍他肩膀:“行行行,我也不逗你了。话说这十年了吧?不然再去看看?万一忽然,啪!我们首领就出现了呢?”

  傅遇安又瞥他一眼。

  白厘讪讪松开手:“我就开个……”

  “你说的有道理。”傅遇安忽然起身,拿起风衣就雷厉风行往外走。

  白厘:“?不是我就开个玩笑!”

  他看着对方意已决的态度,嘴角微抽:“不是你身上不已经有一件大衣了吗?又拿个风衣是干什么?怕冷?”

  “他走的时候是九月,身上就一件单衣。”傅遇安难得给了解释,“如果回来了,他会冷。”

  白厘哑口无言。

  直到对方风一般离开,他才做梦一般喃喃自语:“……这他妈才是兄弟吗?”

  傅遇安一路压着飞梭的限速来到了蒂维拉。

  其实在昨天晚上,他就发现,当年失踪的百万人全都已经找到了。

  心里某种疯狂滋生的感情愈发强烈,强烈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可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只能死死压抑着。

  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在看到空地处某个熟悉的身影时,骤然消失。

  真的等到了。

  他要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傅遇安好像不会走路了,明明日夜都疯狂想念的人就在前方,他脚下却生了根,滞留在原地。

  还是时城发现了他,主动走过来。

  时城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疲惫。

  但看到傅遇安,还是挑了下眉,轻松道:“没什么……”

  傅遇安:“好久不见。”

  时城被截了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好似融了冬雪的暖阳,在十二月的天暖的人满心美好。

  傅遇安把风衣裹在对方身上,用力拥住来人,笑道:“好吧,其实我不想说这句的。”

  他的爱人离开了十年,这在漫长的人生中其实不算很久,但看着面前的人,却让他心疼又想哭。

  吸了吸鼻头,他才尽量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沉沉说道:“欢迎回来。”

  “第二次了,时城,可以答应我,没有第三次了吗?”

  时城愣怔片刻,随后回抱住这人:“好。”

  “真的吗?”

  “都说了,对你,从来不食言。”时城呼吸着鼻尖许久没感受到的温度和呼吸,“毁了那里吧。”

  所有人都出来了,是时候该销毁那个世界了。

  傅遇安说:“有个事情……”

  “我知道,莫送城给我说了。”时城释然一笑,“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在无限世界漫长的时间中,他已经知晓了一件事。

  莫送城并不是完全的数据,相反,他还有着人性和思想。

  之前的种种都是他的选择和决定,既然这样,时城就会尊重对方。

  霍普列把人当做自己的玩物和试验品,却遗忘了没有人可以完全掌握别人的生命这件事。

  傅遇安见状,笑着轻吻他:“还有一件事。”

  时城:“嗯?”

  “在这个世界被强行毁灭后,或许会产生很多粒子,分散到其他的世界空间。”

  这是傅遇安在十年之间验证到的事情。

  “这些粒子需要彻底回收,才能杜绝世界的重现。”

  时城挑眉:“应对措施呢?”

  “真聪明。”傅遇安夸奖他一句,“应对措施就是,我找到了可以通往这些世界时空的路和方法,只是有一个副作用。”

  时城:“一次性讲完,不许大喘气。”

  傅遇安乖巧点头:“在通往不同时空的路上,我们的时间是静止的,这代表着在寻找完粒子之前,我们的生命会长达千年万年,甚至千万年,接近‘永生’。”

  “亲爱的,你怎么想?”

  他拿出手中的按钮。

  只要按下这个,就代表着未来的路,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时城没怎么犹豫,直接按了下去。

  其实“永生”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他们都忘记了时间的可怕,漫长的时光中,最惧怕的就是孤独。

  但这一点,不在这个决定的考虑范围内。

  时城抓着傅遇安的手,在身后的星球彻底被系统世界毁灭离析的波动带着爆炸之前,踏上飞梭,驶向不知名的地界。

  他说:“没关系。”

  “千年万年而已。”

  时城没告诉傅遇安,所谓的十年等待,只是傅遇安的等待。

  副本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差很不规律,现实世界只是过去十年,但在副本内,时城已经一个人游走在无数副本上万年了,他一个人看了无数的日出和月落,在无数轮转时空中,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

  一个人的孤独尚且可以眨眼就翻过,两个人的喧嚣更是不会畏惧。

  傅遇安对他的选择毫不意外,一边笑,一边抬手,指了指前方的路。

  那里有一个光点刚刚消失。

  “第一站,”他说,“我们走吗?”

  “走。”时城应道。

  前面的路不知方向,不知距离,就连时间都是未知。

  但好在他们这次都不是一个人。

  流转了亿万年的星河依旧绚烂,闪烁在茫茫的浩瀚宇宙中,就像是蜿蜒缠绵的很多条路,穿绕在无数星球之间,交汇纵横,无限延伸。

  好像星辰的尽头没有定数,只有让人期待的无尽可能。

  故而即便前路未知,踏上旅途的人也无所畏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