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电击环缠绕的时候, 傅遇安还有点感慨。

  时城也被缠过这个东西吧?

  这叫什么?情侣款?

  傅遇安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

  呸,想什么呢这么变态!

  一旁的霍普列看着他表情精彩变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到底是怎么见到他的!”

  他其实原本不相信这人的鬼话, 可刚刚对方却精确地描述出了时城的模样,包括学时城说话也是有模有样的,这让他不得不相信, 对方应该确实见过时城。

  要知道, 在他的严密封锁下, 除了他自己, 其他人根本不该知道时城的存在。

  傅遇安手里有把柄,知道这人不敢轻易地杀自己,有恃无恐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劝你先做好你准备做的事情, 不然我不保证, 你弟弟会不会死。”

  “你应该不舍得他死吧?”

  霍普列深吸一口气:“我是不舍得,但是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对他的安危很在意啊?”

  “那当然, ”傅遇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却骂了好半天了。

  你他妈不担心你弟弟安危, 我担心我男朋友安危有错吗?

  他漫不经心看着对方:“毕竟他身上也有我的研究成果, 我很想知道,我的研究到底发展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两人都是对这个核心系统有深入了解的老油条,有些话点到即止, 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霍普列很想直接拷问他, 可傅遇安有一点没说错,他确实,非常在意时城的安危。

  时城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血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那人送命。

  虽然不情愿, 但现在赶走傅遇安, 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沉着脸,在屏幕上按了两下。

  大型投影仪瞬间投射出了一段画面。

  傅遇安脸上装作不在意,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往荧屏上瞟。

  画面中的小时城只有十几岁的样子,霍普列则是少年时期的模样了。

  一个和兄弟二人长得很像的深褐色眼睛男人给了他们一箱子试剂,让他们给地址上的人家那里送去。

  一开始,二人都默不吭声,路程还算顺利。

  但等到晚上的时候,原本开车的霍普列却困了,把车让给了时城:“你来开,我去睡一会儿。”

  时城愣了一下,慌忙道:“我不会开!”

  他连驾照都没考。

  霍普列却沉下脸色:“我教过你的。”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上过路!”

  霍普列语气不变:“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说是吗?”

  时城肩膀抖了抖。

  显然,这时候的时城已经被霍普列盯上,并且有过很多次的“培养”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霍普列阴沉的注视中,硬着头皮坐在了驾驶座。

  霍普列似乎对他很放心,回到后座就开始补觉。

  时城握着方向盘的手全都是汗。

  他确实学会,也会开,但从来没有上过这样的高速路线。

  而且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孩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好,包括视力在内,都不是成人的水准。

  现在的十几岁的孩童,可见范围不仅比成人要短三分之一,夜视的能力也非常不好。

  尽管时城已经非常专心和紧绷了,但还是避免不了这些客观条件的影响。

  前方迎面而来逆行的车猝不及防闯入视线,他只来得及瞪大双眼,就被一阵白光刺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哐——

  刺耳的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沉闷的撞击声搭配着爆炸一起响起。

  时城满身满脸都是鲜血,意识模糊地趴在方向盘上。

  在最后关头,他转了一下方向盘,让车尾努力靠近前方,遭受了尽可能大的撞击。

  看到有人匆忙赶来,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获救了,而是……

  霍普列,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一诞生,时城就意识消散,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手术台上醒来。

  身体上的疼痛和包扎好的绷带告诉他,现在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很久。

  头顶的无影灯打开着,手脚脖子都被结实的皮带捆绑固定在床上,时城没有办法挡住头顶刺眼的灯,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身边忽然传来了霍普列的声音。

  “醒了?”

  时城张了张口,小心翼翼喊了声:“哥。”

  “哎,在呢。”霍普列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手指在他头上的伤口流连,“车子被你撞坏了,我们要送的东西也全没了,父亲责怪了我,罚我紧闭一周,这才刚刚出来。小城,你说,这到底怨谁?”

  时城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不敢想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急切地解释:“是因为对面那个车的灯太亮了,让人根本没办法睁开眼!”

  “啊……这样啊。”霍普列恍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

  时城还没来及松口气,就接着听到对方说:“那就是因为你看不清路,所以发生的车祸是吗?”

  时城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霍普列原本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忽然用力,紧紧捏住他的脸!

  “睁眼。”他声音冷得掉渣。

  头顶的灯和普通的无影灯还有点不一样,时城费力地抬起眼皮,没几秒,就被刺得眼泪直流。

  他看到了霍普列,这人一只手用厚厚的石膏裹着,半边身子都缠上了绷带。

  庆幸和遗憾的心理同时涌上心头。

  庆幸对方没死,自己并不算是杀人,遗憾的是对方竟然还活着。

  霍普列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紧紧盯着面前这双眼睛被红血丝充斥,眼皮子在强烈的灯光下一直打架,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时城瞬间冷汗直冒。

  霍普列声音出奇地温柔:“没关系,小城,错误犯一次可以原谅,下次绝不再犯就好了。”

  “不会了!”时城连忙说,他没办法摇头,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

  “不会了?只是嘴上说说,这种保证可不够。”霍普列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时城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旁边开始摆弄瓶瓶罐罐,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综合之前无数次的经验来看,这对自己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放软了声音,颤声道:“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我回去就好好练车!”

  但霍普列对这些话置若未闻,单手调完药剂,用一支注射器将它们抽入。

  时城更慌了:“哥……对!我可以去跟爸爸认错!都是我的错,我可以揽下——”

  “嘘。”霍普列面无表情站回他身边,捂住了他的嘴。

  注射器的针头在灯下显得尤为可怕,几滴药水流淌下来,滴落在时城的脖子上,冰冷刺骨。

  他下意识紧紧闭上双眼。

  但霍普列的命令却让他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不见:“睁眼。”

  时城忤逆了这条命令,睫毛颤得乱晃,眼睛死死闭上。

  霍普列的语气瞬间化软,像是对不听话叛逆的弟弟的无可奈何:“小城乖,别让我说第二次。”

  他确实没有说第二次。

  因为手环上的点击环刺激得时城不得不睁大眼睛。

  掐着精确的时机,霍普列直直将注射剂扎进了时城的眼睛中。

  “!啊啊啊啊——!”

  纤细的针刺破眼球,涓涓流出的不再是泪水,而是猩红的献血。

  时城疼得直接叫了出来,但却被霍普列紧紧捂着嘴,支吾咽下了所有的疼痛和呐喊。

  霍普列说:“别担心,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会确保你手术的成功。”

  在医学这方面,霍普列确实是个天才,几百年都少见的天才。

  可惜这个天才,是个疯子。

  时城的意识没有消散,但视觉的感官却消失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眼睛正在被霍普列用冰冷的手术刀切开,然后又放进去了什么,但却喊不出,说不出。

  半麻不像是全麻那样完全无知觉,但这种隐约的痛感和刺骨的恶寒更让人不适。

  他就像是个旁观者,被束缚在窄小的空间内,看着自己的遭遇却无能为力。

  霍普列在时城的眼睛中植入了当时最先进的晶片,这种晶片仿佛一个万能的微型摄像头,连接感官和神经,代替了眼球的使用,甚至比眼球更加全能。

  而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不可消除的异物感。

  这没有缓解的办法,只能让被植入的人慢慢接受,慢慢习惯。

  时城这一习惯,就习惯了一百多年。

  每一次眼睛中暗红色变得愈发明显,就代表着那个东西的异样感更加强烈。

  ……

  傅遇安看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气到快失去理智了。

  攥成拳头的手指紧紧嵌入掌心,本来就很短的指甲抓破了皮肉,给拳头染上一丝腥味和红色。

  他急促地喘息着,不动声色擦过裤子,抹去手心里的血迹。

  万幸,霍普列紧紧盯着面前显示着时城各方面数据的显示屏,没工夫搭理他。

  “5?为什么还是个位数?!”霍普列怒了,一拳砸在总控台上,把指关节砸得通红。

  “你不是不想要他死?”傅遇安死死忍住杀意和恶意,沉声道,“他精神错乱,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霍普列倏的回头看他,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他现在已经被时城精神错乱始终突破不了两位数的现象刺激得焦虑和急切了:“那些人进去有什么用?只有小城!只有他才是最有价值的!我需要他!我们都需要他!”

  只有时城的精神错乱,才会让他知道,人的神经思想和系统世界的诞生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关联。

  “至于小城……没关系的,没关系,他疯了,我还可以让他变回来。”霍普列喃喃自语,跟洗脑一样反复叙说着这些话。

  傅遇安没有在这关头刺激他,趁着对方狂乱的时候,悄悄向着总控台挪动了几分。

  霍普列忽然抬起了头。

  傅遇安刹住脚步。

  但霍普列不是察觉到他的动静,而是加快了对系统的操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傅遇安看到了很多和时城相关的过去。

  时城的左手为什么会是假肢?

  因为当年的车祸,时城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和创伤,在手术台上被点击过的左手一直会时不时的抖动。

  有一次,他因为手抖,不小心把饭洒在了霍普列的文件上。

  霍普列砍下了时城的左手,强行换上了假肢。

  他说:“小城,你看,这样你就痊愈了。”

  时城不习惯这么重的假肢,只能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用纸牌练习使用熟练度和灵活度。

  纸牌逐渐由纸质变成铁片,再变成金属……

  练习的动作成了习惯,以至于后来他完全掌握了手的操控,也总是习惯性玩点扑克,摆弄些什么。

  而心脏和胃,纯粹是因为霍普列一些突发奇想的理念和研究,多次在他人身上实验失败后,只能把魔爪伸向了时城。

  短短几个小时,傅遇安看完了时城全身三十多块骨关节和二十多次大型手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有人在经历了这些以后还好好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时城你他妈是死了吗?!”霍普列看着一直保持在“10”的情绪波动上,终于彻底失态了。

  他来来回回在实验室内走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我该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他还没疯,你倒是快了。”傅遇安的嗓音已经接近喑哑了,刚刚为了镇定下来而咬破舌尖,现在一说话,铁锈腥味就在口中蔓延。

  但他只觉得很苦。

  太苦、太涩了。

  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霍普列忽然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闭嘴!没让你说话!你给我闭嘴!”

  傅遇安扯扯嘴角,讽刺地笑了一声:“你真的很无能。”

  “没了时城,你什么都不是。”

  他本以为,霍普列在听了这句话后要跟他打一架。

  但让人意外的是,对方却诡异地镇定了下来。

  “没了时城……没了他……”霍普列表情狰狞起来,扭曲得活像地底趴上来的厉鬼,“对啊!那件事时城一定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

  神神叨叨念了半天,他手忙脚乱扑倒总控台前,手指开始不停地敲击屏幕。

  这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的主角不是时城,而是霍普列。

  霍普列小时候和时城很像,婴儿肥的脸蛋和深褐色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和童话中走出来的小王子一样。

  但傅遇安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个小孩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直觉上的忌惮和厌恶。

  他皱着眉,悬着一颗心接着往下看。

  这一次,不仅仅是时城的过往。

  还是时家见不得人的秘闻。

  时家早就死去的大哥,其实是为了做人体实验才生下来的,出生就是不完全体,一直被养在实验室。

  但时与辉夫妻对他的研究,还仅限于“医学”。

  只是因为恰好这个孩子是个残疾儿,才被用来当做实验对象,但夫妻二人的目的还不算坏,仅仅是为了治好这个孩子,让医学得到发展。

  但第二胎,也就是霍普列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研究。

  霍普列刚出生的时候其实叫时塑,后来他不喜欢这个字,让爸妈改成了听上去就很符合他高调人生的“冕”。

  时冕第一次去实验室看他哥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可惜了,本来他会比现在有用。”

  时与辉当时就站在他身边,听到这句话后诧异追问,但时冕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件事看起来无关紧要,只是个小插曲,不过很快,时与辉夫妻二人就发现时冕的行为和爱好越来越特殊,用家族其他人的话来说,这孩子天生就是“时家”的人。

  时与辉对此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时城。

  时城出生的时候,和他大哥一样,都是濒死的状态。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巧合,或者时与辉夫妻俩的基因出现问题。

  可现在处于上帝视角的傅遇安明白,时城从出生开始遭遇的一切都是霍普列的手笔。

  时冕在他母亲怀时城的那段时间表现得尤为殷勤,送药送营养品,甚至还贴身照顾。

  所有人都以为是这位小殿下对于新成员弟弟的期待和喜爱,却不知道那药和营养品中藏着的全是被禁止上市的违禁药。

  时城出生后,霍普列亲自把人抱去了时家的私人医院。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医院工作了,亲自救自己的弟弟这件事压根没有人怀疑。

  只有当时一个在时家地位很高的管理层发现了他肮脏的手笔,那根本不是正确的治疗方法!

  面对对方的质疑,还没有改名的时冕一点都没有慌张,反而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做的不是正确的呢?”

  “你这做的不是人事!”那人破口大骂一通,企图打消他的想法。

  时冕静静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我哥哥和弟弟的情况一样,他是你们来治疗来接手的,但现在呢?有好转吗?”

  这让对方直接闭口熄了火。

  时冕继续说:“您是我的长辈,我也不让您为难。这样吧,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谁都不要再管了,看看谁活下来。哥哥活,我放弃我的行为并为此道歉,弟弟活……就代表,我是正确的,请你们支持我。”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

  但双方都知道,这个赌约从他口中说出来后,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与其说这是时冕给出的退步和期限,不如说,这是他跟自己的一个赌局。

  为了不让这人去告诉父母和其他人,时冕控制住了对方和对方所有亲人家属,一直等到了一个月后。

  大哥因为没有救治身亡了,对外宣称是战死。

  而时城,虽然奄奄一息,却依旧生命体征平稳。

  时冕看着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疯狂掩饰住眼中的兴奋和狂热,人模狗样地对身边那人说:“您看,我才是对的。”

  时家老大的死让时与辉对时冕产生了怀疑和探究,可因为是亲生儿子的关系,他始终都没有把一切都想到他身上去。

  就这样,时城在他的“救治”下,恢复了健康。

  出院当天,时冕在时城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小声附在婴儿耳边说道:“谢谢你,小城。”

  谢谢你活下来,才能让我继续下去。

  ……

  【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太一样。】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的生命力比常人都旺盛很多。】

  时城之前说过的话清晰在脑海中响起,傅遇安心说,这哪里是巧合?

  全都是人为啊!

  他来不及去愤怒,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霍普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些真相说出来?

  如果……时城不存在……

  傅遇安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缩!

  他想让时城认识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其实最根本的原因都是时城自己?!

  如果当年没有时城,如果当年活下来的是时家大哥……

  傅遇安不敢想了,但面前显示屏忽然开始疯狂变化的数据告诉他,霍普列这次的操作和选择,很有效。

  时城的情绪紊乱数值已经飙升到50了!

  这是这人进到那个世界后,第一次发生这么明显的数值波动。

  他顾不得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意外情况突发,下意识就抽出了白厘刚刚给自己的枪,对准霍普列扣下扳机。

  至于对方到底会不会死、外面会不会因为霍普列的死而引起动乱,这些现在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他只要时城完好无损。

  但子弹没有打到霍普列。

  里约尔替霍普列挡下了致命一击。

  他腰腹中弹,疲软的身子跌倒在地。

  献血在地上蔓延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无端显得有些悲凉。

  可惜在场的另外两人没人看他一眼。

  霍普列对着傅遇安眯起眼睛,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刚刚就觉得你不简单,怎么?还真认识我弟弟?”

  “滚你妈的你弟弟,你配吗?”傅遇安无视手腕上绵密的电流刺激,再次给手中的枪上膛,“把副本结束掉。”

  “副本?你们是这么称呼它的吗?”霍普列指了指面前的总控台,“啊……也算贴切。”

  “不过你现在就算逼我,我也是没办法的。”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除非你能在这个数值飙升到一百之前想出解决办法。如果你想出来了,我绝对无条件允许你的操作。”

  这话笃定了没有人有办法介入系统,事实也确实如此。

  傅遇安一边朝着设备最中央的主板移动,一边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着霍普列的脸颊嵌入墙壁内,霍普列却毫无畏惧的神情:“你不能杀我。”

  “傅遇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立场是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杀了我,整个联盟总部都会跟着我的生命体征一起消失。”

  他单手握拳,又轻轻松开:“砰——就像这样。”

  果然,毫无守卫的戒备的地方一定隐藏着什么别的危险。

  傅遇安暗骂一声无耻,但也没因此感到遗憾,毕竟他原本就不打算杀了这人。

  多少要留他一命等到时城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

  他目前的位置距离最中央还差五十米左右,想要在五十米内让霍普列无所察觉自己接近核心,实在是难如登天。

  但时间快来不及了。

  时城的情绪波动和精神紊乱值已经突破了六十,再拖下去,后果不敢想象。

  他咬了咬牙,打算顶着被发现围剿的风险往中间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发出了一声轰鸣。

  屋内的二人齐齐抬头看去,窗外,一艘刻着熟悉标志的飞梭正响着震天的嗡鸣。

  白厘从飞梭内走出来,朝着这边大吼:“快!做你要做的!我们首领但凡出现一点意外你们都别想活!”

  傅遇安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用顾及身后和潜藏的隐患,朝着核心运转台跑去。

  那些属于时城的记忆或许会让曾经的时城无动于衷,但在知晓了自己小时候的身世和遭遇后,再看那些,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相信时城的能力,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罪孽滔天的恶人,相反,抛开一切的身份和能力不说,那人也不过是个脾气有些恶劣的温柔的人罢了。

  这样活生生鲜活的一个人,难免被情绪影响。

  数值已经达到70了。

  霍普列一边启动总部的防备措施应对着白厘的进攻,一边语气尖锐:“没用的!就算现在你们把总控毁了,还是阻止不了我!”

  “你他妈闭嘴!”白厘直接用炮火的轰击声淹没了霍普列的声音,“吵死了!等首领出来你再蹦跶行不行?”

  “出来?不!他不能出来!”霍普列一刀干脆斩断自己的小手指,血液的流逝让他生命体征跳动几分,总部的防备立刻变得更加严密,“他会永远在那里,在另一个世界陪着我……”

  80。

  傅遇安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烧灼了半只手臂,但就剩下最后十米了……

  似乎是终于找回了理智,霍普列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会对他的计划有威胁。

  虽然他坚定不移地相信系统没有人能干预,也不相信傅遇安有什么本事,但他还是分出了一丝精力去阻挠对方的步伐。

  这一分心,就给了白厘等人机会。

  无数的军舰和飞梭包围在联盟的上空,外圈应对着联盟姗姗来迟的军队,内圈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坚不可摧的总部。

  霍普列的手已经被自己彻底砍断了一只,总部的防御系统达到了一个新的级别。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有些吃力。

  蒂维拉星的上空一向是湛蓝纯粹的,但此时,却被无尽的烟尘和雾霾笼罩,地面上的人在疯狂逃窜,空中冰冷的飞梭和武器无休无止地互相冲撞。

  傅遇安从没想过,短短的十米会这么遥远。

  眼见着就差几步了,手上的点击环却发出了让人无法承受的电流。

  他踉跄一下,差点就被硬生生疼倒在地上。

  霍普列站在他身后,因为手上的伤口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的看起来活像厉鬼。

  他咧嘴笑了一声:“果然,都是废物,只是这样的点击就承受不住了?”

  只是?

  傅遇安额头冷汗直冒。

  他的承受能力比常人好不少,这样都只能算“只”?

  霍普列每说一个字,就跟在他心上戳一刀一样,字字诛心,压得人想哭。

  但现在哭未免太丢人了,还是当着霍普列的面。

  傅遇安咬了咬牙,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顶着周围的热浪和手环的电流,又朝着前方迈了一步。

  90。

  还有两步。

  “没用的!不可能有用的!别挣扎了!”霍普列的声音从身后的传来,在并不空旷的地方显得遥远恍惚。

  95。

  还有一步。

  霍普列已经无暇顾及傅遇安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那数字。

  狂喜和迷恋已经先一步涌上他的脸,原本英俊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及其扭曲:“九十八!时城!快,快加油啊!”

  99。

  整间实验室的机械都在震动,陌生刺耳的电流音和强大的压力让空间的气体一瞬间变得稀薄。

  每一声电流声都和催命符一样,宣告着倒计时的死刑。

  傅遇安终于碰到了主控中心。

  他有过把自己连接到数据中央的经验,所以这一次,进入得尤其快。

  至于碎裂时候的疼痛,现在显得渺小又无关紧要。

  他裂解了自己一半的数据,全身心冲击着系统播报的声音控制中枢。

  这个中枢连接着联盟总部,也连接着外面正在交战的所有飞梭军舰。

  霍普列心里一颤,嘴上还是强硬到:“我都说了不可——”

  “时城。”

  “我在等你。”

  滴——

  高频率的鸣响来得猝不及防。

  如同被斩断的时空,这一刻,所有掺杂的战火声和警笛电流声一并戛然而止。

  这一句话穿过了无数的脉络,顺着千万亿条数据和网线清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显示屏上的数据定格在了99。

  下一秒,数值疯狂地往下掉!

  霍普列慌了。

  “不!不要!不能是这样!!”

  但数据不会听他的话。

  几十几十下降着,最终在他的嘶吼中,稳稳停在了10。

  傅遇安喘着粗气,对这个“10”有点疑问,但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疲惫着转过身,忽略因为数据传输神经连接而空虚的身体,开口就打算对着地上崩溃的人输出一顿。

  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输出。

  时城的微喘呼吸仿佛就在耳边。

  他说。

  “傅遇安。”

  “我听到了。”

  【滴——】

  【恭喜编号0001成功通过本次最终劳改测试,评级为S,经系统检验,符合出狱标准。】

  【系统将于十分钟后开启传输门,请编号0001进入安全通道,前往离开的出口。】

  【本次劳改测试场地清理中——】

  【系统将于十分钟后开启传输门,请编号0001进入安全通道,前往离开的出口。】

  系统很难得会把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得连贯,这一声让人等的太久了。

  傅遇安和时城都想过,最后的时候,系统会说些什么。

  意味不明地威胁一通,还是规规矩矩讲完规则?

  然而都不是。

  系统在万籁俱寂中,留下了给时城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希望您出狱后热爱生活,享受人生。】

  傅遇安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头顶的打斗其实还没有停下,但云层好像已经散去不少,他抬起头,从尘雾黄烟的夹缝中,看到了被阳光染红的日出。

  神经和系统的连接还没有完全断开。

  时城说的话,他还能听到。

  时城好像在笑:“傅遇安。”

  他轻声应了一句:“有。”

  时城:“今天是九月二日。”

  九月二日?

  原来迷迷糊糊,已经过了大半天了。

  傅遇安“啊”了一声:“你等很久了吗?”

  “还好,不算太久。”时城说,“给你说个秘密吧。”

  傅遇安:“什么秘密要现在说?”

  “嗯,因为很重要。”时城答道,“我其实不是出生在九月二十一日,九月二日才是我的生日。”

  九月二十一日,是霍普列告诉他的生日,因为那天,霍普列第一次对他进行了“治疗”。

  但刚刚亲眼所见的记忆告诉他,其实他真正的出生日期,是九月二日。

  傅遇安怔然片刻。

  他下意识就想说“生日快乐”。

  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总觉得现在说这句,缺了点什么。

  于是一句话兜兜转转犹豫半天,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句——

  “欢迎回来。”

  欢迎回到人间。

  回到有我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真的就是最后一章啦!

  感谢大家支持,本章留评依旧发红包~

  爱你们,么么比心!

  ——

  第9卷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