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军差点被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吓死。

  他急忙开口:“五皇子, 您身份高贵,要是被这些兵蛋子伤到可怎么办。”

  要是五皇子真在这些士兵手里受伤,那他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无妨。”沈隋旸摇头, 视线落在那群跃跃欲试的士兵身上, 又说:“吴将军放心,就算真有人把我伤到了,不怪任何人。”

  沈隋旸知道吴将军在想什么,但他想收揽武将好感, 这是一个难得的立威机会。

  吴将军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他真想扒开这个五皇子的脑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水。

  他是真想不明白,这五皇子祖父怎么说也是名声赫赫的大将军,为何他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拦也拦不住, 在场这么多人听着,既然他说不怪罪, 那肯定不好意思反水,大不了他让手下的兵, 打人时注意点分寸。

  吴将军让开一条路。

  一个时辰后, 吴将军神情恍惚地看着躺了一地的小兵,再看了眼轻轻松松将一个人摔在地上的沈隋旸, 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五皇子殿下,你……”他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隋旸扫了眼被打趴在地的一众人, 随手将耳边被汗水侵湿的碎发拨到一边, 听到这话, 朝吴将军看去, 笑着问:“吴将军, 咱们打一场?”

  吴将军看着眼前虽然年轻,却身手不凡的少年,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多年前。

  当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再一次比赛摔跤时,有幸看到姜将军以一敌十,将周围扑过来的人全摔在地上。

  他是排在最后上场的将士,看到这一幕后瞪大双眼。

  姜将军猛然回头,一眼看到了他,笑着问:“过来,咱们打一场?”

  “好。”吴将军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个字。

  再然后……

  “吴将军,承让了。”沈隋旸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吴将军。

  吴将军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不敢相信沈隋旸居然打赢了他,要知道他的功夫还经过姜将军指导。

  他拒绝了沈隋旸的搀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沈隋旸知道他需要好好静静,便没有去打扰,转身吩咐人去安置被打趴的士兵。

  看着有条不紊整理现场的人,沈隋旸明白,今天这次足够让他站稳脚跟。

  次日一早,吴将军和几位见识过沈隋旸本事的将领找到沈隋旸,表示愿意听他调遣。

  沈隋旸来者不拒,统统收归麾下。

  离开前,吴将军看着沈隋旸叹息道:“不愧是姜将军的外孙。”

  沈隋旸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姜将军不是因为叛国被斩杀了吗,听吴将军的话,倒像是对姜将军感官很好。”

  听到这句话,吴将军脸色一变,随后绷着脸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笑着打哈哈:“怎么说姜将军对我都有知遇之恩,以后这句话,五皇子还是不要随便说为好,省得让人误会。”

  虽然沈隋旸是姜将军的外孙吗,但吴将军还是信不过他,姜将军的罪名一看就知是栽赃陷害,里面甚至有皇帝的手笔。

  若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说不准他也得倒霉。

  外孙再怎么亲,能亲得过父子吗?

  吴将军不知道沈隋旸会选择父亲,还是选择从未谋面过的祖父。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可吴将军不是习惯官场戴假面的文官,他的伪装并不好。

  “原来如此。”沈隋旸看了眼明显说假话的吴将军,并没有揭穿他。

  和吴将军一样,就算现在吴将军看上去对姜将军十分追念,沈隋旸也不敢全然信任他。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

  在确保吴将军态度之前,沈隋旸不会跟他提及一个字。

  吴将军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来日方长。

  时间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夏季过去后,气温一天天凉爽下来。

  入秋时,边关传来一个好消息。

  带队巡逻时,五皇子一行人意外遇到一千敌兵。

  五皇子亲自指挥,以少胜多,不仅如此,还抓到敌军一名大将的儿子。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大喜,只觉久病缠身的身体都突然一轻。

  “什么事让陛下如此高兴,可否说给臣妾听听?”穿着粉色宫装的余贵妃脸上带笑,款款朝他走来。

  皇帝又咳嗽两声,靠在床榻上,声音欢快的说:“刚刚传来消息,老五带人抓到个敌军大将的儿子,达到振奋军心。”

  “陛下先把药喝了,然后慢慢说给臣妾听。”余贵妃接南过夷苏端着的托盘上的药碗,坐到床榻边说。

  皇帝连忙点头,将碗接过来,大口大口喝起来。

  在他喝药时,余贵妃正细细叮嘱周围伺候的宫女:“这段时间气温变化大,夜间窗户千万别开,陛下身体不好,容易着凉。”

  看着为他忙碌的余贵妃,皇帝眼中划过一抹满足,他就知道,余贵妃是整个后宫最在乎他的那个人。

  当初余贵妃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每次出现都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但去相府提亲的人都被拒绝了,很多人私下猜测,最终谁能抱得美人归。

  最终余贵妃入宫的消息传出去时,不知让多少才子心碎。

  但余贵妃心里装的始终只有他,这让皇帝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

  等余贵妃吩咐完后,他笑着说:“辛苦爱妃了。”

  余贵妃看了眼放在床前柜子上的空碗,眼中笑意更甚:“为陛下分忧,怎么能叫辛苦呢。”

  看到她这样善解人意,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要是如嫔有你一半好,就让我省心了。”

  余贵妃没有回复这句话,而是捏着一颗甜蜜饯,递到皇帝嘴巴前:“不说这些,陛下吃颗蜜饯,去去苦味。”

  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让皇帝十分满意。

  前段时间如嫔用担心陛下身体的借口过来见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劝他早立太子的意思,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正是因为听出来,他才会极其生气,导致身体更差。

  如今如嫔被关在殿内禁足,没有允许不得出门,但就算如此,皇帝还是觉得不舒坦。

  又不是只有如嫔一个人有儿子,怎么就她这样着急,那副样子像是生怕他晚死一样,看一眼都让他觉得晦气。

  再一看从未提起过五皇子的余贵妃,皇帝暗自点头,这才是宫妃该有的样子,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而成天想着怎么让儿子当太子,根本就是逾越的举动。

  要不是念在跟如嫔夫妻多年,换成任意一个新妃子,皇帝都会毫不犹豫拉下去打入冷宫。

  “有你真好。”想着想着,皇帝庆幸的拍了拍余贵妃的手。

  虽然他跟余贵妃爱情开始时并不纯粹,有他算计的成分在,可他这么多年除了亲生孩子外,什么都能给余贵妃,他甚至考虑过,未来将太子的位置给沈隋旸坐。

  余贵妃心底毫无波动,甚至因为皇帝自我感动的样子,有些想笑。

  她算了算时间,随后叹了口气。

  快了。

  最多半年,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

  余钦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户部,谁知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殷府小厮。

  “有什么事吗?”余钦有些惊讶。

  就算皇帝不会怀疑,为了避嫌,殷老家主也不会轻易联系他。

  小厮估计是一路赶过来的,停下来就开始大喘气,等缓过劲后立刻说:“小少爷,老爷让我过来跟您说两件事,让您早拿主意。”

  余钦脸上笑容消失,带上几分严肃气:“你慢慢说。”

  他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将您想要的东西存好了,但东厂那边突然来人,说要高价收购咱们的物资。”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老爷肯定是拒绝,可东厂实在不好摆脱,这次上门说要收购物资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孔权。”

  孔权这个名字,对普通人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如雷贯耳。

  皇帝为了掌控朝中动向,特意效仿前朝,开设西厂和东厂,西厂权力比东厂大,比东厂更占优势。

  可东厂更受皇帝信任,因为他的组成人员都是宦官。

  这几年皇帝身体不好,脾气也变得怪异起来,时不时还会对手下大臣发难。

  加上皇帝在丞相等人的建议下,打算整顿朝堂风气,不少贪污官员落马,抄家的事全是孔权去做。

  单是这样,只会让人大快人心,不可能让人闻风色变。

  只因孔权做法太过狠绝,不仅在抄家时斩草除根,就连沾到一点好处的人都会遭殃,以此向皇帝示好,得到重用和信任。

  朝中谁见到他不得骂一句,在西厂的暗中运作下,孔权的恶名就这样传出来。

  余钦“我知道了,你让殷老家主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在其位谋其职,余钦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类人,看待孔权时,不会戴有色眼镜。

  小厮连连点头。

  离开时,余钦不忘对小厮说一句:“麻烦你了。”

  小厮受宠若惊,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我先走了。”

  余钦点头,目送小厮离开的背景,心里绕过好几道弯。

  西厂和东厂向来不和,而丞相派又跟西厂站在对立面,之前余钦他们跟孔权长期保持着似友非友的关系,双方一直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也不知这次见面,能不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余钦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次日,东厂。

  “余小少爷尝尝,上好的金茎露,咱家好不容易才从陛下哪儿讨来一壶。”孔权为对面的人倒了杯酒,亲手递过去。

  余钦盯着酒杯,稍微犹豫两秒,还是没接。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喝酒。”

  孔权倒也没勉强,意有所指的说:“听外面那些传言,咱家还以为余小少爷肯定会喝酒,没想到传言不可全信。”

  余钦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了一句:“督主大人也是。”

  孔权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短暂愣神后就是大笑。

  笑完,他没再跟余钦打哈哈,而是开门见山的问:“余小少爷找我过来,是不是为了殷家那批物资?”

  说起这个,余钦忍不住身体稍稍前倾,脸上表情也正色起来:“不知督主大人缘何突然要这批物资,如果督主大人不急用,不如让给我。”

  来之前,余钦就和殷老家主对过口供。

  殷老家主在孔权找上门时,并没有把真相说出去,只说这批东西余小少爷要了,让他们两个私下商量。

  “咱家要这批东西,自然有咱家的用处,倒是余小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要这么多物资?”孔权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让人半点都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余钦知道这老狐狸要是不打听出他要那批东西的用处,肯定不会让给他。

  思考几秒,余钦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督主也知道,五皇子在边关打仗,而朝中下放到边关的东西向来不多。实不相瞒,眼看着已经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这次想要这批物资的目的,就是送去边关。”

  孔权摩挲着手中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地说:“这些话都是与小少爷的真心话吗?”

  “自然。”余钦毫不犹豫地点头。

  孔权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释放威压。

  余钦坦然自若的看着他,半点也没退缩,他说:“想必督主想要这批货,也是打着送去边关的想法吧。”

  这话他是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余钦肯定孔权想买下那批物资,就是送往边关的。

  眼下南朝国土范围内,没有任何需要用到大批粮食物资的地方,唯独战事吃紧,若是物资供给不少,大家都得玩完。

  “你倒是聪明。”孔权笑了,随即他突然变脸,沉着脸问:“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阻止你把这批东西送去前线?”

  “你不会的。”余钦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孔权绝对不是敌人。

  就是这种直觉,促使他过来见对方。

  孔权看了眼余钦,低头抿了口酒,再次感叹道:“你倒是聪明。”

  这句话等于表面态度。

  孔权起身,朝余钦鞠了一躬,随即站直身,正色道:“余小少爷,既然您是真心为五皇子好,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了。”

  余钦心里一动,听孔权这话,他貌似也是站在沈隋旸这边的人?

  虽然知道孔权不是敌人,但当知道对方是友军时,余钦内心依旧十分惊讶。

  要知道东厂可是凌驾于各派之上,直属于皇帝。

  而孔权更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宦官。

  宦官能接触到很多其他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得到上位者信任的一类人。

  这等同于打入敌军内部。

  余钦之前还想过,若是和东厂对上,该用什么法子摆脱麻烦。

  如今得知东厂可能是自己人,怎么不让他感到惊讶。

  “方才的举动实属无奈,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知余小少爷是否真心待五皇子,便使出这个法子试探,余少爷莫怪。”孔权叹了口气,将事情慢慢说给余钦听。

  孔权在入宫前,是姜府管家唯一的孙子,因为姜家出事时,被父亲送回老家养病,意外躲过一劫。没想到等他病好,再听到父母消息时,就是天各一方。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孔权报复的目标十分明确。

  ——皇帝。

  姜大将军戎马半生,比谁都要忧国忧民,怎么可能背叛南朝,这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但皇帝连查都没查,直接下令诛杀。

  管家孙子这种小啰啰,自然不会引起上面的人花时间找回来诛灭,九岁的孔权就这样逃过一劫。

  但他放不下仇恨,一心想要报复。

  想靠近皇帝寻仇,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孔权咬咬牙,跑到宫里净身做了太监。

  他不知道他一路往上爬,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

  当孔权终于能站到皇帝面前,开始报复时,年纪不大的沈隋旸找到了他,和他说了个绝妙的复仇办法。

  听到沈隋旸的话后,孔权才知道还有种复仇方法,那就是杀人诛心。

  想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但让仇人生不如死的去死,或者死不瞑目地去死,才是最高境界。

  从那以后,孔权成为沈隋旸埋得最深的暗桩。

  要不是沈隋旸不放心,害怕他离开京城后有人会对余钦不利,让孔权暗中保护余钦,或许孔权到现在都不会跟余钦有一点交集。

  能独自走到这一步,孔权自然不是一般人。

  沈隋旸愿意堵上一切信任余钦,孔权做不到。

  所以在知道余钦筹集物质时,一边帮他扫除痕迹,不让其他两派和五皇子不对付的人知道,一边使出这个计策,逼余钦过来,试探他的真心。

  好在试探的结果没让孔权失望,如此,他对余钦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孔权“除了试探您以外,我去找殷家主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五皇子殿下前段时间传信,让我多备些物资。毕竟这种季节,边关缺粮还能靠打猎糊一段时间,可一旦入冬,那些普通士兵的下场可想而知”

  说完这些,孔权无奈道:“不知余小少爷收集这么多物资花了多少银子,我让人准备银票。这本来是我的责任,没想到占了你的便宜。”

  余钦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开铺子的事情,沈隋旸也知道,但他对他的态度向来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因此沈隋旸不敢问他,铺子开的怎么样。

  收集物资需要大笔钱,虽然这笔钱余钦和丞相说几句就能拿到,但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沈隋旸不愿意麻烦他。

  而孔权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对象,沈隋旸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压榨他的价值。

  这就能说通了。

  余钦摇头:“这批物资,是殷老家主为了答谢提升商贩地位的政策,特意和其他商界的人集资筹集的,没有花一分钱。”

  “余小少爷真聪明。”孔权第三次说。

  任谁也想不到,嘴毒人更毒的东厂督主,一天内会说三次夸别人的话。

  余钦但笑不语。

  告别孔权后,余钦内心稍定,让身边小厮去殷家传话,随即坐上回去的马车,离开了东厂。

  时间转眼来到深秋,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前线前段时间,连着送回好几次催促粮食和物资的信。

  早朝时,皇帝将这事交付给余钦,话里话外都是让他省着点拨款。

  自从户部管钱的人变作余钦后,国库收益翻了不少,这让皇帝十分高兴。

  在皇帝眼中,国库的钱都是他的,余钦每帮他多赚一两银子,他的财产就多一两。

  每当国内有地方需要拨款,皇帝都会感到心疼,他知道不拨款肯定不行,但他又舍不得给太多钱。

  这些暗示的话,余钦全都答应了。

  如今皇帝话语权还在,就算他想动用户部权限,也得皇帝答应。

  而且皇帝虽然抠搜,可拨下来的钱和物资并不是小数目,真正要改善的是运输流程。

  这次军资的运输,不能像以往那样,否则经过层层剥削,到将士们手上的,依旧等同于无。

  不吃好穿好怎么打得赢仗?

  殷老家主已经提前备好物资,但这批物资暂时不能走漏风声,否则皇帝肯定不愿意拨款,而是让他们用殷老家主他们捐赠的物资应急。

  既然如此,余钦干脆下达指令,等皇帝拨下来的物资送达前线后,再把那批存留的物资暴露出来,光明正大送出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未等他们将第一批物资运送过去,皇帝先出事了。

  这两日气温变化大,皇帝身体又不好,余贵妃千叮咛万嘱咐,让伺候的宫人别开窗。

  可昨夜皇帝在养心殿睡觉时,不知哪根筋打错了,吵着天气热,让宫人开窗透风。

  前有余贵妃为皇帝身体着想的吩咐,后有皇帝下达的命令。

  宫人两面为难,不知道听谁的话好。

  见他不动,皇帝生气了,亲自起床开窗。

  没人敢劝阻皇帝。

  这就导致第二天一早,皇帝好不容易好些的身体,再次变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忘记定时了qaq对不起!!!我滑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