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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羽站在原地看着折墨走远,眼瞳微微发颤,却没有迈步追过去。

  林间午风微醺,拂过面庞时带来的温度烫得人眼睛干涩,因此没办法再直视那人的背影。

  *

  弟子们在原地修行超过一个时辰了,折墨和折夕仍旧没有回来。

  他们往竹林的方向张望许久,还是不见人影,故没一会儿便一个接着一个松懈下去。

  昭言却没停下来。

  今日身体不适不假,手脚沉重,腰酸背痛。但不知为何,似乎有了点聚气的感觉。

  吸进去的气不似昨日那样过了肺部一圈后又跑出去,而是在腹部有了停留。停留那一瞬间躯体顿感精力充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好神奇……”昭言深吸了口气,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喂。”

  昭言思绪被突然在耳畔响起的声音打断,眼睛蓦地睁大。

  昨日那捉弄昭言的弟子在昭言面前停下脚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门,各个身形高挑,面相带着邪魔之气。

  昭言连忙往后退,直到背靠上了树,退无可退,才停下了闪躲的步伐。

  他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警惕,同一时刻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水雾。

  “你们……要……干什么……”声音发颤,呼吸也不敢加重。

  “你是尊上的人,我们敢对你做什么。”话是这样说,可弟子瞅着昭言颤巍巍的样子,嚣张气焰越盛。

  昨天那般欺负昭言,魔尊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更让弟子们认为眼前这炉鼎在魔尊心中没什么地位。

  昭言缓缓垂下眼帘,不答话。

  “别见外,大家都是同门。”弟子接着道,“今日见你走路步伐不稳,还聚了这么久的气,我们觉得你很辛苦,需不需要扶一下?”

  “不、不需要。”昭言摇头,很怕他们突然伸手碰触自己,拼命缩小身体的面积。

  “怎么不需要。”弟子回头瞅了眼竹林方向,确定折墨和折羽不在,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周边人便逐步靠近昭言,在他们凌乱的步伐声中,弟子接着道:“我们早听闻你是炉鼎,身子虚。刚刚师傅也说了,你体质与我们有差异。

  可我们修行至今,整日呆在这寒山中,少有机会能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颇为好奇,炉鼎到底生了一副什么样的躯体,用以承载世间众人梦寐以求的灵气。不如你行行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不!”昭言被这话吓到了,杏眼一下子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眼前几个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压迫感很强的黑衣弟子,各个面露不善,给他很不祥的预感。

  “别那么小气,看下你又不会少块肉。”弟子们说着,抬手欲抓住转身想跑的昭言。

  但在他们抬起的手碰触到昭言的胳膊之前,有一股浓烈的煞气不知从何方向冒出,他们反应过来时,胸膛已经被这股带着强大灵力的煞气击中,身体倒退数十米远,倒地同时有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自口中溢出。

  “尊上,是尊上!”站在队伍中看戏的弟子们惶恐地睁大眼睛,急忙跪地行礼。

  昭言猛地回头,瞥见骤然出现在眼前的萧溯身影的那一刻,一时道不清心中的滋味,哭得更厉害了。

  他潮湿的面庞可怜兮兮的,鼻头通红,但是唇瓣却因为刚才的惊恐褪了色,透露出脆弱的苍白。

  萧溯一把将昭言拉入怀中,伸手为他拭去泪水,声音阴沉得仿佛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本尊不存在?明目张胆在本尊眼皮底下欺辱本尊的人,活腻了?!”

  原先被打伤的几个弟子看见萧溯,忍着身体的剧痛,拼命从地上直起身躯,狗一样爬到萧溯眼前,求饶:“尊上,尊上我们知错了……我们只是同他开玩笑……”

  “开玩笑。”萧溯眼底的阴霾过于浓厚,连带着气场也极端压抑。明明此刻天朗气清,却有着即将狂风大作,乌云万里的窒息感。

  “本尊也跟你们开个玩笑怎么样?”萧溯摊开手掌,火苗自黑色的符咒中窜出,熊熊燃烧,“我看近日弟子们膳食不太好,馒头里爬了虫子,怪恶心人。数量也不够,甚至没一点多余的给本尊的炉鼎。所以本尊善心大发,特地给你们加个餐。”

  此言一出,不仅跪地的弟子们表情突变,就连一旁站着的人也开始瑟瑟发抖。

  “尊上,我们错了,求尊上开恩……”前一刻嚣张至极的弟子,此刻涕泗横流地伸手攥住萧溯的黑靴。

  有温热的黄色液体顺着他黑色的裤腿间往下流,打湿地面的时候,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臊味。

  萧溯嫌弃地蹙紧眉头,一把捏住他的天灵盖,火苗自弟子的发丝开始窜起,烧出的气味是浓烈的污焦。

  弟子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面庞、脖颈、肩膀次第点燃,热浪滚滚。

  剩下的受伤的弟子求饶声更大,他们拼命朝萧溯方向磕着头,见萧溯没反应,就伸手去拉昭言的裤腿:“我们一时鬼迷心窍,饶了我们,求求你饶了我们……”

  昭言脚腕被攥住的时候,吓得他冷不防在萧溯怀中抖了下。

  萧溯因此怒火更盛,一掌劈开他们的身躯,将一切聒噪止于瞬间。

  死去的人身体在众弟子面前自燃,烧到一定程度后,火苗一点点消失。

  衣物的焦味混着熟肉之香,随冒出的热气蒸腾而上。

  众弟子怔怔看着萧溯,有站不住的腿已经软了,跪倒在地。

  “你们的晚餐。”萧溯眼底煞气翻涌,“现在把它们吃干净,一根骨头都不准剩。”

  昭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恐地在萧溯怀中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睫因为泪水黏成一小咎一小咎的。

  “本尊的炉鼎在外受了欺负,这些人在一旁当看客。”萧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举动轻柔,“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看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不,不要……”昭言哭道,“我没想杀他们,我只要以后不来修炼……”

  “都愣着干什么,你们的奖赏,领啊!”萧溯习惯性无视昭言的恳求,一脚将脚边的尸体踢向众人。

  折墨和折羽应着萧溯的煞气而来,他们见到魔尊,还没来得及下跪行礼,就听闻萧溯道:“你们二人收徒却不严加看管,放任他们肆意妄为,实属失职。罚跪寒冰一夜,刑房领鞭三十。”

  折墨单膝跪地,态度恭敬:“弟子领罚。”

  折羽在原地站了会儿,缘由都没搞清的他见折墨跪下了,也喘着粗气跪下:“领罚。”

  萧溯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带着昭言消失在原地。

  压抑的气场不见了,可每个人都迟迟不敢出声,整个寒山如死了一般沉寂。

  *

  寒山山洞。

  昭言站在萧溯面前,头低低垂着,十指绞在一起,面对萧溯的质问,他唇瓣嗫嚅半晌,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萧溯盘腿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身躯周边煞气运转,发丝微微浮动。

  “本尊十分恼火。”他道。

  昭言顿了下,缓慢点头:“我……知道……”

  在昭言看来,萧溯每天都在恼火。

  虽然他不知道萧溯恼火的具体原因,但知道大部分都因自己而起。

  “不知好歹的废物!”本打算入定的萧溯在得知对方答案后,提高音量骂出声。

  昭言被他骂得肩膀瑟缩了下,唇角委屈地扯了扯,眼睛已经湿了:“为什么,要骂我……”

  萧溯心中狂躁,尝试许久都无法凝神,索性站起身步步逼近昭言,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恶狠狠道:“跟本尊开口说清真相很难?”

  “还是你质疑本尊不能为你做主?一个没用的炉鼎,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尊在后山藏一个多时辰,就为了看看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去修炼!”

  往常这个时候,昭言被他这样近距离骂是要哭的。

  可是在听了对方言语的内容后,他原本通红的眼圈停下了蓄积泪水,震惊地张了张口:“你……看我……”

  “动作丑陋,”萧溯沉着脸,“不堪入目。”

  “谢谢,谢谢你。”昭言开口,有感激的笑意深入眼底,在心底泛起阵阵暖意。

  萧溯拽着他衣领的手一滞,随即很不客气地松开了对他的束缚:“脓包。”

  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废物。”

  昭言眸中倒映着他俊美的容颜和挺拔的身躯,魔尊眼瞳漆黑如旧,但怒火分明已尽数消退,好像没有那么凶了……

  “你既然不舒服,今明两日暂停修炼。”萧溯不是没看见昭言泛白的小脸,他丢下这句话便坐回石座,打算第二次入定,调理萦绕在体内的煞气。

  昭言是高兴的,甚至想同萧溯分享他今日聚气成果,可见萧溯已然闭上双眼,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他乖乖擦干净泪水,在萧溯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身休息。

  脑海里方才那些人的惨状挥之不去。

  昭言不愿再想,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打量身边的景色以转移注意力。

  洞内逐渐安静,熟悉的水滴声在先前萧溯压制过他的泉水边响起,滴答滴答,清脆动听。

  许久,萧溯的煞气绕身轮转一圈后,正要收尾,搭在腿上的手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蹙起眉头,不耐烦的睁眼,却看见不知何时睡着的小东西因为没坐稳而倒在他腿上,呼吸均匀,眉目格外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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