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 上香前得净手,贺砚枝和萧鸿隐被僧人带到偏殿,做完一系列准备工作后, 二人才各执了三炷香来到佛前。

  拿香的规矩也十分讲究, 要求左手执香将头部一次性点燃, 再用右手在下握住香, 高举过头顶作揖。

  贺砚枝对这些了解甚浅, 只得看着萧鸿隐做一步,自己学一步。

  “切记不可用时过长, 香燃尽是为对佛不敬。”

  萧鸿隐上完香后, 见贺砚枝拿着香发呆, 便小声提醒了他一句,谁知贺砚枝刚回过神, 恰好香灰落到了手上, 烫得皮肤微微发红。

  萧鸿隐皱起了眉, 伸手拿过香插进了香炉里,随后牵过他的手瞧看。

  贺砚枝见萧鸿隐就这么直接替他上完了香, 不禁小声问道:“方才见你拜得虔诚,眼下怎的就这般随意?”

  萧鸿隐对着发红部位轻轻吹气:“在人家的地盘, 做个样子罢了。”

  贺砚枝了然,点头道:“阿隐原来是个不信神佛之人。”

  “不。”

  萧鸿隐趁机握着贺砚枝的手摸了好几下, 做出副傲世轻物的神情, 一字一句道:“我便是神佛。”

  看着他这副表情,贺砚枝没忍住笑了出来, 萧鸿隐转而委屈地看着他。

  “好,可以,非常好。”贺砚枝笑得有些接不上气, 咳嗽了一声:“那个……方才我想说什么来着?”

  贺砚枝刚才发呆就是在想事情,谁知被萧鸿隐这么一逗,突然忘了想说什么。

  他越过萧鸿隐幽怨的眼神看向另一侧,于是想了起来,小声道:“对了,公主也在。”

  萧鸿隐点头:“进来时瞧见了。”

  贺砚枝道:“那你可有发现什么?”

  萧鸿隐眨了眨眼,盯着贺砚枝,后者用眼神示意其看香炉。

  “公主手里的香早已燃尽。”

  贺砚枝来时对上香的规矩一无所知,但即便如此,他看见娉瑶手中的香短得离谱,也会不自觉产生疑问。

  萧鸿隐回忆了一下,好似确实如此,只叹贺砚枝观察得细致。

  二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一旁僧人注意到了娉瑶的异样,便走上去提醒道。

  “阿弥陀佛,香已燃尽,敢问公主是否还要继续?”

  僧人的话唤回了娉瑶的神志,她低头见身前落满了香灰,便从蒲团上起身,对僧人致歉道:“不必,冒犯了。”

  僧人接过残余的香,双手合十。

  娉瑶往殿外走去,余光瞥见了贺砚枝他们。

  贺砚枝和萧鸿隐同她行礼:“公主。”

  娉瑶颔首回礼:“二位大人。”

  贺砚枝见她只有一个人,问道:“请恕下官多嘴,敢问公主身边为何没有丫鬟跟随?”

  娉瑶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善:“本宫不过想一个人走走罢了,大人何故这般问?”

  贺砚枝解释道:“公主恕罪,下官只是担心公主安危罢了。”

  “谢大人好意,本宫不出寺院,寺里很安全。”

  娉瑶说着便往大殿外走,待她离开,贺砚枝同萧鸿隐道:“看来有人已经把咱们来此的目的说出去了。”

  萧鸿隐挑眉道:“跟上去瞧瞧。”

  贺砚枝正好也有此意,二人话不多说走出大殿,见那抹鹅黄色身影闪入一处拐角,于是便连忙跟了上去。

  娉瑶离开后顺着小路来到墙角,前面就是她和柳慈约定好的地点,再往里走会去到后山,那里有一条直通山脚的石板路,只是年久不用覆满了青苔,绿油油的一眼便能瞧见。

  她拐过墙角后径直往石板路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上。

  远远的娉瑶就看见一个人立在那儿,像是等候多时。

  “书呆子,不是说好巳时么,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娉瑶忽地冒出来拍了下柳慈,后者微微一怔,转过身对上含笑的鹿眼。

  柳慈退后一步拱手道:“怕误了时辰,不敢让公主多等。”

  娉瑶见他这般拘束,不满道:“书呆子还真是书呆子,两年不见越发古板了。“

  她俯身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刻意去逗柳慈。

  “公主约在下来此,究竟所谓何事?”柳慈无奈地看着她。

  今日寅时娉瑶就约他出来过,叙旧叙到一半被僧人早课打断,只得又约了现在见面。

  “急什么,让你带的东西呢?”娉瑶收回狗尾巴草,顾自拿着在空中甩着玩。

  柳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和一瓶油,道:“公主意欲何为?”

  娉瑶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帮我把这个取下来。”

  柳慈看了看玉镯的尺寸,娉瑶的手腕虽细,但玉镯的口径也小,要拿出来怕是要废些力气。

  “公主为何不让丫鬟取?”

  “她们不会帮我取的。”

  “公主这话何意?”

  “哎呀你哪儿来这许多问题?就说帮不帮我!”

  娉瑶被问烦了,夺过油和步,打开盖子把油浸润到布上,随即胡乱往镯子底下套。

  柳慈见她塞得毫无章法,将手腕都弄红了,终是忍不住亲自上手。

  柳慈动作十分轻缓,先捏住布的一头穿过玉镯底部,随后再慢慢抽出,逐渐包裹住手。

  “快些弄,待会儿她们就要找来了。”

  娉瑶嫌他动作慢,催促他快些,柳慈便尽可能加快速度,在既要把玉镯取出,又要不弄疼娉瑶的情况下,柳慈额上不禁出了一层细汗。

  “我来我来。”

  在往外取到一半的时候,娉瑶亲自上手,也不管痛不痛便用力拔了出来,在取出玉镯的一瞬间,她将其用力摔到了地面上,玉镯应声碎裂。

  柳慈不明白她到底何意,就见她露着通红的手腕,随手捡了根树枝挖个坑把碎玉都埋了。

  对此同样感到迷惑的,还有躲在暗处的贺砚枝和萧鸿隐。

  “这玉瞧着同你那块差不多,应当极贵重吧?”贺砚枝不禁唏嘘道,也好在是旁人的玉碎了,若换作是萧鸿隐的,贺砚枝得心疼死。

  萧鸿隐轻笑道:“公主这镯子可是贡物,旁人的又岂能与之相比。”

  “便是贡物也未必好,若不然公主摔它做甚。”贺砚枝反驳道,再看那头,柳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公主何必与自己置气。”柳慈将随身携带的擦伤药拿出,一时间忘了尊卑有别,径直牵过娉瑶的手帮她上药。

  娉瑶任由他抓着,嘟囔一句:“才不是同自己置气,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公主说笑了,非是公主之物,又怎会在公主手上。”柳慈沾了点药,轻轻涂在泛红的部位,娉瑶被刺激地缩了缩,但被人抓着根本收不回手。

  娉瑶有些急了,道:“这是驸马给的,本宫才不稀罕!”

  闻言,柳慈顿了顿:“公主……有驸马了?”

  见娉瑶没有否认,他默默收回了手,把药递给了她。

  “那这便是驸马对公主的心意,公主怎好这般辜负。”柳慈垂眸道。

  娉瑶却不以为意:“给不给是他的事,要不要是我的事,莫不是无论哪个痞子流氓送个镯子本宫,本宫就要以身相许了?”

  柳慈明白了:“所以公主所说的讨厌之人,便是驸马?”

  娉瑶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他是新科状元,又入了三皇兄麾下,三皇兄为了巩固朝中地位,就让父皇把我许给了他。”

  三皇兄?

  贺砚枝反应片刻,轻声道:“又是贺昱。”

  萧鸿隐补充道:“新科状元吴崇,寒门出身,才高性傲,当了数十年门客,如今总算混了个一官半职还攀上了贺昱这么棵大树。”

  贺砚枝看向他:“你怎得这般清楚?”这些书里不曾讲到的事,贺砚枝可谓毫不知情。

  萧鸿隐回道:“八年前,他曾是我家的门客,与我父亲同岁。”

  贺砚枝算了算,有些惊讶道:“那这个吴崇今年应当……”

  “若我没记错,今年四十有三。”

  萧鸿隐的话让贺砚枝不觉看向娉瑶。

  清风路过,吹起鹅黄色的衣摆在青山绿水间浮动。

  娉瑶同柳慈说了驸马的情况,并表示自己死都不会嫁给那个老男人。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公主!直呼我名便罢了,还命人强迫我带上他给的玉镯,也不管我痛不痛……”

  娉瑶说着便委屈起来,气得在埋了碎玉的土上狠狠踩几脚。

  柳慈也皱起了眉道:“圣上不管么?若你不喜,他何故逼你。”

  娉瑶冷哼道:“父皇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如今只有三皇兄在他面前说得上话,三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办法这才躲了出来,也不知何时就要被带回去了。”

  柳慈眉头不展,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娉瑶。

  娉瑶往脸上一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出来,接过手帕,看到了上头绣着青雀的图案,意外欣喜道:“这不是之前我给你的那块么,怎的还留着?”

  柳慈撇开视线:“公主赠物,自该好好保管。”

  娉瑶想听的自然不是这个,奈何这个书呆子生来不会说好话,气道:“你就不能……”

  她话说一半忽地停住,柳慈顿时有些茫然,听得娉瑶急道:“不好,云娘她们找来了,咱们赶紧走!”

  公主离开得太久,那些丫鬟小厮开始满寺院地寻人,若是让她们看到公主与一个草民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柳慈被娉瑶一把抓住,拉着往贺砚枝他们的方向跑去。

  娉瑶原想着找个地方先躲着,待人走后再悄悄出去,谁知迎面便撞上了墙角处不知为何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们为什么每回逃跑都往我们这边来?”贺砚枝咬牙切齿道。

  他被困在窄小的空间里,身子与人紧紧相贴,快要喘不过气。

  为了不被发现偷听,萧鸿隐情急之下拉过贺砚枝把他摁到了墙上,于是就成了这副模样。

  “许是我们躲的地方安全……”萧鸿隐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按住贺砚枝的后背,让他躲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娉瑶和柳慈看得傻了眼。

  “二位大人,劳烦……挤一挤……”

  身后脚步声渐近,柳慈不得不出声打破尴尬。

  贺砚枝推了把萧鸿隐,二人往一旁挪了位置,让柳慈和娉瑶躲了进来。

  一方矮矮的墙角,四个人排排站,整整齐齐,安安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架空,杜撰杜撰!关于上香礼佛这些规矩,查的资料多少都有些出入,就稍稍选了一部分用用,有任何错处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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