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人如败叶,三人支撑不住倦意,蹲了一会儿便睡得东倒西歪。

  不知睡了多久, 迷糊间感觉到光线的增强, 贺砚枝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见身上已然落满了晨曦。听到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是傅荣他们回来了, 于是贺砚枝叫醒了柳慈他们。

  “畜牲!又让他们给跑了!”

  傅安跟在傅荣身后,手里扛着两具尸体, 他们身后的士兵们手中也各扛了几具。

  见三人眨巴着眼看过来, 傅荣让人把尸体都放他们眼前, 问道:“是你们的人吧?”

  贺砚枝看向地上,都是一路来熟悉的面孔。

  “是。”

  得了肯定后, 傅荣挥手让人把他们埋了, 随即什么也不说就往营帐走。

  贺砚枝赶忙跟了上去, 谁知被杨宽伸手拽住。

  想起故人意外相逢,贺砚枝便问他道:“你怎的跑这来了?”

  “害, 前线吃紧,征兵我就来了。”杨宽把说着便搭上了贺砚枝的肩, 仔细瞧看他变了没有:“你瞧瞧你,原本也没几两肉怎的瘦了这么多?当初同阿隐走便走了, 好歹后头也回个信不是, 亏我还记挂你们许久!”

  贺砚枝本想躲开,后来也就随他了, 左右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吃醋。

  “对了,怎么没看见阿隐?”杨宽望柳慈的方向看了看,指着他问道:“你别的表弟?”

  “那是柳大夫。”贺砚枝白了他一眼:“阿隐……他在京城。”

  杨宽闻言忽而开心起来:“他在京城?这么说, 他考上状元了!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算是出息了!”

  他笑着拍了拍贺砚枝的背,转而疑惑道:“那小子当了官,怎的反把你送到这儿来了?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弃养他老兄吧?!”

  “……哪个话本看来的。”贺砚枝简直被他的想象力折服。

  “之前在西州看的,十一公子的新作,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早就过时了。”杨宽眨了眨眼,从铠甲最里面掏出发皱的话本坦白道。

  贺砚枝无奈低笑一声,便用最简单的表述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

  杨宽听着贺砚枝的讲述,眼睛不由得越睁越大,到最后手里的话本被他一抖,扑扇着书页掉到了地上。

  “贺兄……这不是你编出来唬我的吧?”

  杨宽大张着嘴,贺砚枝好心帮他收回去:“骗你做甚,若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来这儿?”

  他一不会兵法,二不懂排兵布阵,来战场赶着送死不成。

  贺砚枝知道杨宽肯定一时难以接受,贺砚枝也不打算让他明白多少,只让他知道这天下要变了,趁早做好打算。

  谁知杨宽当即湿了眼眶,一把握住贺砚枝的手:“贺兄,你和阿隐为了大历百姓承受了这么多,兄弟我又岂是贪图苟且之人!”

  贺砚枝不知他哪儿来的突然感慨,只见他说着说着便发起了誓。

  “你放心,我杨宽此生定不负百姓!即便是死,老子也要拉那些畜牲陪葬!”

  “那边的快别酸了,过来搭把手!”

  正准备把尸体扛去埋了的士兵们出声打断了杨宽。

  “来了来了!那贺兄我先走了,有事喊我。”杨宽抹了把脸撒开腿向他们跑去。

  贺砚枝冲他挥了挥手,继而和柳慈他们走进了营帐。

  仅能容纳无人的帐内,一方被打磨平整的岩石摆在中间,其上杂乱的沙土堆中插着几根细小的树枝,被帐顶漏进的风吹地东倒西歪。

  傅荣缩在岩石旁,不厌其烦地将不断被吹倒的树枝重新立起来。

  贺砚枝走近一瞧,发现傅荣是蹲在地上的。

  “你们也看到了。军营里不比府宅,没有大床铺盖也没有胭脂水粉,水要自己挑,饿了只有硬面,你们若受不住便趁早回城。”

  傅荣说话时并未抬头看他,顾自摆弄着面前的简陋沙盘,贺砚枝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那些追我们的是将月人?”

  “恩,你们运气不错,老子想找就总是碰不上。”傅荣抬头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大人是想来真的?”

  面对他的目光,贺砚枝背着手很是淡定道:“不知可否向将军了解下情况。”

  闻言,傅荣哈哈大笑两声,随即把傅安唤了过来,只说了四个字:

  “送他们走。”

  娉瑶被他不屑的语气气到了,质问道:“我们大人是朝廷派来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呦,还是个丫头。”傅荣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嫌弃了,派来两个瘦了吧唧的男的再加一个姑娘,朝廷怕不是专门来笑话他的。

  “傅安,带走!”

  “是!”

  傅安说着便推着人把他们往外赶。

  柳慈细胳膊细腿的一推就推了出去,娉瑶是个姑娘家,无须傅安动手便跟着柳慈走了。而当傅安的手快要抓上贺砚枝时,后者抬手一挡,将对方制在半空。

  傅安来了兴致,上下打量起他来,嘲笑道:“贺大人莫不是想同在下比试?”

  军中人嗓门本就大,傅安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纷纷围了过来看戏。

  “这个什么大人要同副将比试?”

  “瞎胡说,副将哪里会同一个弱鸡动手。”

  “你瞧副将的样子,估计是先前被这些人撞了,这气还没消呢。”

  “我赌半个馒头,这俩打不起来。”

  “那我赌一个,副将一拳就够他受的了。”

  “两个,副将一拳都不用,拎着后脖子就能提出去。”

  “有理,有理!”

  “哈哈哈哈!”

  “……”

  杨宽埋完了尸体往回走,见又有了热闹便凑上前一瞧,谁知吓得就要上去劝架。

  “诶呦,贺兄使不得啊!”

  一旁的士兵见他着急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副将有分寸,不会打死那个什么大人的。”杨宽急地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

  随着围观的人纷纷开始起哄,贺砚枝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静静立在原地等着傅安动手。

  而对方听到了士兵们的对话,冷笑着点点头,伸手就要往贺砚枝后脖子抓去。

  贺砚枝随即脚尖一转飞快躲过,在傅安眼前模糊成一道光线。

  “可以啊小子,有两下。”傅安抓了个空,在士兵们的一片吁声中握了握拳头。

  “贺大人!”

  娉瑶见不得这种场面,那傅安的拳头大的都快抵上贺砚枝的脸了,若是让他捶中可还了得!

  然而在对峙中,贺砚枝不忘问些闲话,他学着傅安的模样上下打量起他来:

  “傅安副将对么?”

  傅安哼了一声:“正是。”

  贺砚枝莞尔道:“气力有余,灵活不足,比我家里人差远了。”

  “笑话!”

  傅安原本也不想下什么重手,但听到贺砚枝这般挑衅,今日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话音刚落,巨石般的拳头带着破风声向贺砚枝砸来,贺砚枝面色不改,抬掌劈向他的手肘某处,傅安当即感到一阵麻意,手不自觉便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邪术?”

  “不是邪术,是穴位。”

  回答傅安的不是贺砚枝,而是柳慈。

  “习武者与学医者有相通之处,故而贺大人问我,我便如实传授了。”柳慈同娉瑶解释道,后者睁着双亮亮的鹿眼,露出钦佩的笑容:“书呆子你真厉害!”

  “小两口一边儿待着去,别打扰老子打架!”

  傅安甩甩麻了的胳膊,看向贺砚枝:“不过是取巧罢了,接下来你可得瞧仔细了。”

  说罢傅安便同贺砚枝过起了招,从营帐外一直打到演练场中心。士兵们越看越张大了嘴巴,这瘦瘦弱弱的大人竟然还在打!

  经过了这么多招,傅安也知道了贺砚枝并非普通人,他的招式狠辣果断,且收放利落干脆,如快刀般转瞬即逝,让人捉摸不透。

  “贺大人,来比剑如何?”

  “来!”

  傅安往人群中一伸手,就有人把剑给他扔了过来。

  而贺砚枝往自己腰上探去,在寒光到来前抽出软剑挑开了对方。

  傅安对眼前这人越发有了兴趣,见那柄软剑如银蛇般在他手中挥舞着向自己刺来,赶忙抬剑去挡。

  “安副将,你分心了。”

  贺砚枝手腕一转将软剑灵蛇般缠上对方,随即往后一拽,对方的剑便脱了手。

  傅安停下了动作,看了眼摔在地上的剑,再看看立着的贺砚枝,长出一口气对他拱手道:“我认输。”

  围观的士兵们都愣了,包括中途出来看情况的傅荣,只有杨宽松了口气,冲着贺砚枝竖大拇指:“贺爷脾气好了不少嘛!”

  贺砚枝随手把地上的剑挑起,傅安抬手接住。

  “我的剑好,胜之不武。”贺砚枝道。

  赢了比试,总要给对方些面子,贺砚枝本想就这般事了,谁知傅安却问道:“这剑是你的?”

  “安副将问得有趣,在我手上的,难不成是你的?”

  贺砚枝只觉军营中人性格直爽,却不知对方能在激动之余能不顾场合上来就抱他。

  “?!”

  贺砚枝连忙后退三丈,提剑挡在身前。

  “你……你是小公……”傅安正想脱口而出,余光撇见傅荣急匆匆往这边跑来,便及时闭了嘴。

  “进去说!”

  傅荣蹬了傅安一眼,随即对士兵们道:“看什么看!管自己做事去!”

  于是大伙儿在兴奋中各自散了,贺砚枝让杨宽看着柳慈他们,自己同两位将军进了营帐。

  待三人都进去后,傅安把帘子一拉,点了根蜡烛摆在中间,三个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

  本文快完结了哦~(恶魔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