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傅荣将军在何处?”

  贺砚枝从马车上下来时同士兵亮了文书和令符, 然而那些士兵却指了指东南面。

  “将军在寒石关,大人需得再往前走走。”

  “多谢。”

  队伍于是重新启程继续南下,待过了几里地看见关卡驻扎的军队, 正打算下车, 一问却说不是寒石关, 众人需得继续往东。

  柳慈见眼前的营地和之前看到的规模差不多, 皆是不过百人的团营, 心下猜不透是个什么路数,便同贺砚枝耳语了一番。

  贺砚枝听完摇摇头, 随即看向娉瑶:“听闻柳遥兄弟在军营待过?”

  “柳遥”是娉瑶给自己起的化名, 如今的她为了行动方便而女扮男装, 柳遥二字听起来更符合如今的形象。

  听到贺砚枝发问,娉瑶遗憾道:“只是京城的训练场。”

  得不到答案便罢了, 贺砚枝令众人继续上路, 沿着士兵指的方向前进。

  自离京时贺砚枝的队伍有三十人左右, 路上有几人遭遇不幸,如今队伍里只剩下二十余人。

  众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到黍离, 原本目的地在即皆是兴奋不已,而眼下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 内心涌起的那点热情渐渐损耗殆尽,队伍的行进速度也越来越慢。

  贺砚枝知道众人劳累, 但眼看天色已晚, 若在日落前找不到军营,大伙儿就又得在荒郊野外露宿, 于是他骑上马先行去前方探路。

  马蹄声伴着尘土飞扬,贺砚枝顺着眼前的小路一直往前,不知不觉便跑上了山。

  日头逐渐西沉, 披在身上的霞光由昏黄变得暗紫。贺砚枝目视前方,跑了半炷香的时间后一把勒住了缰绳,停在原地四下张望。

  “怎的只有一条路……”

  还是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着实是出人意料。

  贺砚枝并未料想到这一点,眼下有些茫然地眯眼望向前路。

  难不成军营驻扎在山上了?

  “贺大人——”

  柳慈的声音老远便传了过来,他正要让车夫尽快赶上,却见贺砚枝向他们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贺砚枝调转方向回到队伍里,问众人:“你们方才可见着别的路?”

  柳慈和娉瑶对视一眼,回道:“没注意,应当没有。”

  贺砚枝揉了揉眉心,衡量片刻后道:“继续走吧。”

  左右来都来了,回去也是无功而返,不如接着走走看。

  柳慈和娉瑶也同意他的选择,于是队伍继续往山上前进。然而就在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闷头赶路时,山林两侧突然传来一阵铁链响动之声。

  “警惕!”

  贺砚枝当即拔剑护在马车前。

  众人迟缓的神经被夜色麻痹,听到贺砚枝的话还未缓过神,山林两侧便有黑乎乎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众人围过来。

  贺砚枝猛地拽过缰绳迫使马抬起前腿,几乎是同时,一人粗细的铁链扫过身前,将不少人马绊倒在地。

  “别下来!”

  队伍一时间慌了神,众人横七竖八歪倒在地,柳慈和娉瑶急着从马车上跳下来,贺砚枝赶忙跳上马车,让二人把重要的东西贴身放好。

  黑暗中看不清地面的情况,似乎有无数条大铁链子交错着收紧,将地上的人牢牢卡在原地。

  而山林里窜出来的不明对象在靠近队伍后,纷纷用尖锐的骨头利落地刺入众人体内,一如刺死捕捞上的鱼群,鲜血飞溅足有一丈高。

  贺砚枝赶忙跳下马车去救人,手上长剑翻飞砍落恶徒首级数十,随即尽全力将幸存的人带出铁链阵。

  “小心!”娉瑶见贺砚枝救人时忘了注意自己身后,于是搬了手边的空匣子砸向恶徒。

  贺砚枝偏头躲过,空匣子精准地砸中对方,贺砚枝反手一刺将其解决,随后他又飞身至马车上将柳慈和娉瑶救出。

  那些恶徒似乎没想到贺砚枝这么能打,在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贺砚枝身上前,三人已经带着幸存者往林中逃去。

  草丛里还留有恶徒的□□,贺砚枝在经过时脚步不停,弯腰将两把抄入手中,对着身后追来的人横扫,降低他们的追赶速度,随后又补了几枚暗镖。

  “贺大人!咱们到底往哪儿逃阿?!”

  柳慈只觉他们在瞎跑,与恶徒迎面撞上不说,有时甚至还跑到了石壁绝路,一行人绕得头晕眼花。

  但贺砚枝也是头一回来此,根本不熟悉地形,给了柳慈一个“听天由命”的眼神,脚步一拐带着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恶徒们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从两边进行包抄。贺砚枝见状便让众人赶紧跑,争取在包围圈形成之前跑出林子。

  然而众人奔波劳累,体力本就所剩无几,眼下又遭遇突袭已是强弩之末,于是除了贺砚枝和柳慈娉瑶三人之外,其他人坚持不住慢了脚步,不幸被恶徒一刀结果。

  “……书……书呆子……我跑不动了,你们快跑吧……”

  娉瑶四肢沉得厉害,即便被柳慈拉着也再提不起速度,她喘着气想放开手,却被柳慈抓得更紧。

  “傻话,我怎会弃你而去?”

  柳慈也实在跑不动了,看着贺砚枝的背影,萌生出一种冲动。

  “咱们往另一边跑,为贺大人争取时间。”

  柳慈想着左右也不知前方状况如何,倒不如趁机搏一把把恶徒引去别处,说不定贺砚枝就能趁此时机找到军营。

  娉瑶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停下片刻,让恶徒们注意到他们,随后再引着他们远离贺砚枝。

  贺砚枝跑着跑着忽而感觉到身后脚步声的消失,他转头看去,却见黑沉的林子里空无一人,顿时寒毛竖起。

  那两个傻子不会……

  贺砚枝一瞬间头疼欲裂,呼吸急促,整个人身形不稳,幸好及时扶住树干勉强支撑住了自己。

  “……”

  贺砚枝缓了缓神,迈开步子往回赶。

  穿过一排排不尽相同的树干,柳慈彻底没了方向,只顾带着人往树林茂密处跑。

  他只知这样可以利用地形阻挡恶徒,殊不知对方在林中才是如鱼得水。

  几步一树干只会放慢柳慈他们的速度,而恶徒们灵活穿梭其间,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后,甩出铁链立即就能将人们捆住。

  破风声呼啸着划过耳畔,柳慈和娉瑶已经感觉到在劫难逃,两眼一闭就要倒下,然而贺砚枝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用暗镖打落铁链拉起二人继续逃。

  “贺……贺大人……别管我们了,你快跑!”

  柳慈眼下连说话都费劲,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贺砚枝为了防止他们再擅自掉队,便拽紧了柳慈的胳膊,以一己之力拖着两个人。

  贺砚枝咬紧牙关,目光直视前方的断崖,试图带人拽着藤蔓跳到对面,谁知猝不及防一脚踩空,贺砚枝想往回撤,奈何身后两人刹不住车撞了上来,三人齐齐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好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细碎的石子不断划过周身,贺砚枝只觉自己像是被凌迟了一般。

  他不知其他两人情况如何,也不知那些恶徒有没有跟上来,就这般滚了半炷香工夫后,贺砚枝从树丛里滚到地面上,还未睁眼,就被一群人拿刀围了起来。

  贺砚枝忍痛睁眼,见围着他的人都是大历士兵的打扮,默默舒了一口气。

  “说!你怎么进来的?!”

  为首的士兵见他灰头土脸的样子,以为是潜伏的敌军,说着就要动手把他绑了。

  “啊——!”

  柳慈和娉瑶两人抱在一起,从树丛中突然窜出,正好砸在了士兵身上。

  “……”

  “好痛……书呆子,书呆子你有没有事?!”

  “咳咳咳……我没……咳咳……”

  “……”

  两人压在士兵身上相互关心着,转头一看贺砚枝躺在一旁,便又关心起了他。士兵黑着脸骂了声,径直把背上的两人掀了开。

  “来人!通通抓起来砍了!”

  贺砚枝急忙开口解释,奈何对方不听,周围的汉子们纷纷上手要把三人捆了。

  为首的已经一手拿了把刀两相摩擦出火星,在三人被压倒在地时,对着他们细瘦的脖子就要砍下。

  这方的动静引来其他士兵驻足观看,他们个个抱臂叉腰准备看砍杀敌人的好戏,谁知他们中有人喜滋滋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大变跑出来高喊道:“刀下留人!”

  “何人在喊?!”

  为首的被扰了兴致十分不爽,回头冲那个人道:“喊什么喊?难不成你同这几个贼子是一伙儿的?”

  贺砚枝听到有人搭救,抬起头看向那人,这一看不得了,惊喜之下唤出了声:“大杨!”

  杨宽挂着副“老友相见分外激动,但他娘的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表情冲贺砚枝苦笑,随即同为首的尽力解释。

  “我们是朝廷派来的人,证据在我们身上。”

  贺砚枝让他们来取文书印符,杨宽赶忙帮他们拿了东西出来给为首的看。

  因着遭遇突袭,文书略有些发皱,但好在还是能证明他们的话,再加上属于中郎将的印符,为首的总算愿意把刀放下。

  “你是贺大人?”

  他上下打量了贺砚枝几眼,这个身板瘦弱长得娘儿唧唧的人,竟然是朝廷派来的中郎将,他不禁叹了口气。

  “去,去通知将军。”他随手派了个人去找傅荣,见杨宽把他们扶起来,还高兴地聊着天,他顿时没了耐心。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提问,贺砚枝便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谁知说到那群恶徒时,为首的当即瞪圆了眼,大声吼道:“什么?!你说他们在山上!”

  贺砚枝点点头,为首的当即挥舞着刀让其他人紧急集合。

  “什么?!格老子的畜牲又来了?!”

  贺砚枝点点头,随后想起为首的好像问过一遍,于是抬眼看去,见一只穿着铠甲的棕熊大步往自己这边奔来。

  “将军!”

  士兵们大喝一声,傅荣双目如炬,瞪着贺砚枝问道:“在哪儿?”

  贺砚枝指了指身后的山,傅荣当即抄起大刀带着一堆人冲了上去。

  “好家伙……”

  柳慈和娉瑶看得目瞪口呆,只一瞬的工夫他们身边就没人了。

  “我也去了,贺兄你先自便!”杨宽拍了拍贺砚枝的肩,随即扛着家伙赶了上去。

  贺砚枝四下看了看,见军营内的帐子都是临时搭建,且都是破破烂烂,挡不了风避不了雨,于是三人乖乖蹲在原地等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