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河强撑着精神坐在水里。他迷糊了两次,但稍微放松,就会呛进河水里,冷水一激,立刻又醒了。

  夜深了,李幽不忍看他在水里熬着,把坐凳摇上岸,道:“洛大人,赶快去那边歇一会儿吧,小的,只敢做这些,明日他们来了,小的就说您夜里晕过去了。”

  洛银河被他扶到一旁的干草堆上。他衣服全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身上却出奇的烫,李幽惊道:“大人,您……烧的太高了。”洛银河被他扶上来,心思一松快,神志就开始不清晰,勉强撑着精神,从怀里摸出李羡尘给他的小瓶,倒出一颗丸药,送进嘴里,然后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果不其然,昏昏沉沉醒来,他又在自己的公寓里,身上的伤没有了,只还留着极淡的,年幼时留下的伤疤。

  他忽然记起,在书里时,他身上的旧伤疤也还是有的,即便更淡了,可就连李羡尘都曾看到过。

  这样的话……

  刚想去床上躺下,忽然觉得一恍,公寓里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扭曲抽离,待到再看清楚的时候,又回到了阴湿的水牢里,还躺在干草堆上,一旁的李幽正关切的看着他,手中端着半碗粥。

  见他醒了,李幽明显松一口气,道:“大人吃点东西吧。”

  洛银河没顾上回应,第一时间拉开袖子,只见手臂上除了被曹离抽出的伤痕,还有一道极浅的划痕——正是自己用小刀划伤的。

  一直以为是魂穿,可为何伤口会带过来,但……

  再看手里,却空空如也,装着退烧药的小药瓶没能被他带过来。

  不禁一阵失望。

  李幽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找李羡尘给的瓷瓶,道:“大人,昨日的药瓶还在大人怀中,那伤药颇为灵验,大人的烧已经退了,伤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

  洛银河点头称谢,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李幽道:“大人昨日昏睡一整天,梁公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并没来,所幸如此,大人才能缓缓。”

  被绊住了,是李羡尘做了什么吗,还是……

  洛银河向窗外望,外面日头已经高了。

  三天……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喝了半碗粥,梁珏来了,怒气冲冲的,吩咐道:“给我吊起来!”

  洛银河被吊在水牢里,他端详梁珏,昨日的变故让他愤怒,或者是让他觉得焦虑。

  他悠悠的道:“梁先生何必这般动怒?”

  “显朝的官军如何混入城里的,李羡尘用了什么方法,还是有密道?你说!”

  洛银河皱眉,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他也确实不知道。

  什么密道?李羡尘并没跟他交代过。

  心念稍微一动,他想明白了,定然是他在城里的什么地方,提前挖了密道,可又怕自己万一熬不过梁珏的手段,说出来。

  切,谨慎是谨慎,倒也对,但多少让洛银河心里有点不爽。

  那密道在哪里……?

  梁珏眼睛里要冒火似的,在洛银河看来,如今他手里的底牌已经全都透了底,注定要满盘皆输,也再没有什么资本和自己谈条件,眼看就要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洛银河忽然道:“太子生母,如今身在何处?”

  差异的神色在梁珏脸上一闪而过,但他随即想到,自己在都城的府邸肯定早就被抄了,那间满布经文的小院,也必然被发现了。

  以洛银河的才智,联系起从前五方观的种种,又怎么会想不到。

  梁珏淡淡道:“她死了。病的很重,医不好了。从前是老夫对不起她,她才出家的,然后遇见了皇上,生下大皇子。”

  洛银河闭上眼睛,梁珏和皇家的纠葛,纷乱错杂,难怪闹出这许多事情来。

  “她游历多年,终归舍不下骨肉,得知自己命不长久,想见他最后几面……”说着,梁珏顿了顿,“所以老夫将计就计,料想皇上定然想见她,才让刺客在万寿节埋伏在路上,让皇上和他的傻儿子生了嫌隙。不过最后大皇子失势那般快,还是要谢谢你,一心为林季讨公道。”

  天意弄人,洛银河心道,大皇子即便毫不冤枉,却也是个可怜人……

  梁珏突然缓过心神来,这小子跟自己东拉西扯些往事,是在拖延时间,厉声道:“老夫看得出来你豁的出去,但世上,比死还困难痛苦的事情比比皆是。”转向身后曹离道:“上透骨钉。”

  听了这话,曹离脸上一丝兴奋闪过,又有些迟疑,道:“梁公……这……透骨钉上了,怕不死也要成废人了。”

  梁珏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幽幽的道:“反正他豁出去了,大概也不在乎残废与否,”然后他转向洛银河道,“老夫就坐在这看着,若是你想起什么,咱们随时都可以停下。”

  第一根透骨钉,打在洛银河的左手腕上,他听见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顺着自己的骨头皮肉,传到耳膜,原来这才是彻骨的痛,汗水瞬间渗出来,一滴一滴滑落脸颊。

  第二根打在左手肘上,他半边身子疼得像是要烧起来了,骨头碎裂的疼痛与皮肉的钝痛混在一起,渐而分不清,又渐而凸显出来,疼痛像是海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洛银河的神志。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也是第一次,死活无所谓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飞的无影无踪。

  缓一口气,洛银河道:“梁先生……”

  梁珏示意曹离停下,眉毛挑了挑,看着洛银河。

  “你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的……秘密吗?”

  “你通神之能谁不知道,不是曾给老夫看过手相吗。”

  身上疼得很,但洛银河还是挂上一丝笑意,慢悠悠的道:“推算一事,做不得……证据,即便到了御前,也是站……不住脚的。请先生移步近前。”

  待梁珏附耳到近前,洛银河才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语调,低声道:“‘梁琎,生于瀚安……廿四年五月廿八,与皇二子对……调于瀚安廿四年柒月……三日。立信封存。’这封信是从……先生府上单辟出来的小院里搜出来的。”

  洛银河至今也没将事情公开叫破,耳目繁杂的当下,他依旧只说给梁珏听,因为他还是存了一丝希望,二皇子的身份,若是能永远掩盖下去,就让他和滇红安闲一世。

  他说话想来文绉绉的,一句“狗屁”想来是情急肺腑。

  这当口,外面一个江湖人跑进来,急道:“梁公,敌袭!城内大批涌出显朝将士,已经打起来了!”

  梁珏怒道:“突然涌现?有多少人,私军加上你们,还敌不过吗?”

  那江湖人道:“南门李羡尘、北门丰徽公主、西门二皇子,三处城门,同时遭袭,他们……定然是商量好里应外合的时机了!”

  此时,梁珏的面上已经看不出表情,淡淡看了洛银河一眼,道:“带上他,去西门。”说罢,便先行走了。

  李幽将洛银河从水牢里放下来的时候,他站都站不稳了,强自缓了缓神。

  一旁曹离突然道:“文质彬彬,是条汉子。”

  洛银河勉强扯出个笑容,道:“那劳烦曹大侠行个方便。”说罢,他单手将怀里的药瓶摸出来,推开瓶塞,摇晃两下。

  瓶子里还有三颗伤药,被他一股脑倒进嘴里,瓶子又揣回怀里。

  曹离并没阻止,一来梁珏没说让他死,二来他病病歪歪晕在路上自己也不好办,三来……他心底确实对洛银河生出一丝敬佩。

  出了清波苑,眼见江南城中已经嘈杂纷乱,百姓们闭门不出,显朝入城的将士很少,几乎都在护佑百姓,梁珏的私军手忙脚乱,顾不得城里,兵分三路,分别在三处城门迎敌。

  李幽扶着洛银河,跟着曹离,由一小众江湖人押着,抄小路往城西去。

  一众人行至清波河道转弯的地方,正待拐进一条小巷,忽然一颗烟弹从天而降,洛银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扑倒了,紧接着四周烟尘滚滚。

  洛银河只听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快走!”便被那人从地上扶起来,趁乱拐进隔壁的巷子里。

  那人对道路极为熟悉,七扭八拐,将他带到一小众精兵面前,这时洛银河才看清,救他的人,是映禅。

  见到映禅,他恍然了,这突然出现在江南城中的显朝精兵是从何处二来——李羡尘八成是利用映禅祖上留在江南的祖屋,从城外一路挖进城里来,只怕更不是今时今日现抱佛脚,八成是趁着自己去燕州那次,跑来安排的。

  映禅拉着洛银河,觉得他皮肤烫的吓人,仔细端详,吓了一跳,拉起他左手,道:“这是……透骨钉!”

  洛银河左半边身子疼得都麻了,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起来,意识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抽离,他甩甩头,又打起精神,苦笑着心道,我和他约好了,不能失约。

  映禅看他眼睛里尚有神采,心稍放下,道:“咱们现在不能往我家宅子那边去了,密道被发现了,那边如今打得太凶。”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洛银河用惯了的手铳,“再撑一会儿,甩脱了追兵,就给李帅发信号。”

  洛银河点头,刚想再说话,映禅猛一拉他,众人闪身躲进巷子拐角的草垛缝隙里,刚藏好,方才所在的巷子处就跑过一人,只听那人呼喝吩咐道:“梁公等急了,快把曹离和洛大人找出来,尤其是洛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映禅低声道:“咱们退到清波河下游去。”

  再说李羡尘,战事一起,他眼见对方私兵算是训练有素,可一攻一守之间过于拘泥,不知是因为主帅拘泥,还是士气不振,便将城门的指挥权交给副帅,也由密道进了江南城中。

  擒贼擒王,若是将梁珏制住,三处城门的仗,都不用打了。

  自然,他也是有私心在的,他想立刻找到洛银河,片刻都不愿意多等。

  城内,李羡尘带着一众精锐,将他这几日心头的焦急都发泄在梁珏豢养的一众江湖杀手身上。

  但他发现,那些杀手踪迹零散,显然已经被己方的突袭冲乱了阵脚。逼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洛银河如今身在何处。他恨不能飞到天空中去找,索性上了城中钟楼,随手拨档下向自己射来的箭矢,往城中观望,没瞧见洛银河,却看见梁珏带着被绑的五皇子由一众人护送,向城西的方向去了。

  果然是冲着二皇子去的。

  正焦急,忽然见清波河下游附近,一支响箭冲上天空,不由得心中一喜,飞身下了钟楼,向身边护军道:“传令城北,分三成兵力到西城去。剩下的人,跟我走。”

  城北丰徽公主和姜远率兵猛攻,公主下了战阵,仿佛灵魂里被禁锢已久的脾性释放了,她挥长刀帮姜远扫落一支暗箭,喝道:“想要我给你哥哥填命,你就打起精神来!自己做了短命鬼,可什么都看不见了。”

  姜远拔出扎在肋下的箭,冷哼一声,下一刻,挺□□入公主身后一名敌军的咽喉,道:“死不了,扯平了。”

  军中斥候策马到二人身侧,言道:“李帅战鹰传令,城北主帅调三成兵力支援城西。”

  姜远和公主对视一眼,同时道:“你留下。”

  不等姜远说话,公主便又道:“我是来还你哥哥命的,自然不能让你先死。”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向身旁的斥候道:“传令凌翔、玄麟、罡骑三军,随本宫支援城西。”

  扬鞭打马便要向城西去,被姜远出言叫住。

  姜远脸上已经满是血污和汗水,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道:“账没算清,别死了!”

  公主兜转马头,回眸向他笑笑,绝尘而去。

  梁珏发了号令,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在城内搜寻洛银河的踪迹,映禅一众人极为小心的护送他往河流下游藏身——清波河下游有一处湿地,长满了芦苇荻花,水陆交错,纵横复杂,极为适合藏匿。

  没想到,半路就被发现了。

  只得边打边退,可梁珏手下的江湖高手却越聚越多。映禅眼见行迹暴露,一支响箭打上天空,这是他与李羡尘说好的。

  洛银河倚在湿地的一块大石头上,看映禅和护卫他的一众人身上都挂了彩,低声道:“对不住……各位了。”

  映禅没说话,反而一名护卫道:“洛大人这是哪里话,大人只身入城的大义,我等敬佩。”

  洛银河还待说什么,映禅啧了一声,接过话茬低声道:“留点儿力气,跟你的阿尘叨叨去。”

  洛银河莞尔。轻咳了两声,震得伤口剧烈的疼,他左手不停的发抖,不能自已。

  前方一个探路护卫回来,低声道:“他们往这边来了,马上就到这里。”他肩上挨了两刀,深可见骨。

  话音刚落,不远处浓烟滚起。

  映禅惊道:“不好,他们要放火逼咱们现身。”

  湿地上连成片的芦苇荡,下半截芦苇湿润,火是烧不起来的,但芦苇和荻花的尖端却干爽,风助火势,顷刻起了一大片火光。

  若是继续躲在芦苇深处,再过不了太久,便要被浓烟熏呛,可若是出去即刻便要遇到那些江湖高手——抛开私情,于战事而言洛银河也万万不可再落于梁珏之手,让李羡尘受要挟。

  “再往里去是什么地方?”洛银河问道。

  映禅向里望了望,道:“没路了,是清波河。”

  洛银河缓一口气,道:“能不能从水路游出去?”

  映禅摇头,道:“那边水下有很多暗流,况且你现在的身体……我已经打了信号,再支持片刻。”

  是了,洛银河看着远处的浓烟,忽然笑了,道:“在下掐指一算,今日……诸位有惊无险,若是万一算得不准……”

  他话未说完,便听见不远处一人呼喝道:“在这!”说话这人正是曹离。

  曹离两个起落,拦在众人面前,身后一众江湖人,顷刻将洛银河几人围在当中。

  曹离道:“给我杀。”说着,便向前冲来。

  映禅双掌一翻,两柄短刀握在手中,挡在罗银河身前。他正严阵以待,结果下一刻“砰——”一声响,洛银河手铳的枪口从他腋下伸出来,一枪正中曹离膝盖。

  曹离本已经跃在空中,千钧之势一刀下劈,万没想到洛银河突然下黑手,陡然中枪,平衡不稳,仓惶滚落在地。映禅看准机会,一刀封喉,将他了结了,言道:“银河,你是和尚吗,不杀生?”

  嗯……就……也不是。

  映禅带来的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手,十余人被三十多个江湖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并没有败相。

  加之以命相搏,每个人都下手不留情,反暂时将对方制衡住了。其中一个侍卫,见洛银河手铳用得很好,子弹却要打尽了,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柄□□,递给他,道:“洛大人试试这个。”

  可他忘了,洛银河左手废了,单手如何上箭……

  洛银河苦笑,努嘴向自己左手示意,道:“不济啊。”说着将还剩下两颗子弹的手铳插回腰间,一指那人配刀,道:“不如借我这个。”

  他手执长刀挽了个刀花,越是到这时候,精气神越是不能输。

  谁小时候还没做过个武侠梦吗,如今可不就实现了。然快意恩仇背后往往是难言之隐、阴谋算计、生死相搏,个中滋味,看官过客,又怎么能切身体会得。

  洛银河单手一刀挡下一人由上而下的奋力一劈,眼见己方的侍卫重伤了几人,对方的高手却越来越多。

  映禅也已经受伤了,众人都在奋力护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他身上也已经又不轻不重的挨了几刀,每一处伤都不致命,但加在一起,如滴水穿石,李羡尘留给他的伤药,终究不是仙丹,药力已经敌不过重伤脱力……

  “都住手!”他大喝一声。

  人的决绝,会透过声音传达给周遭的人,断喝之下,众人都住手了,全都看向他。

  他头很疼,又晕又沉,沉声道:“你们现在……谁是首领?”

  一个中年人上前道:“先生想怎样?”

  “梁珏让诸位……找我,当真……生死不论?”

  “先生若肯和我们回去,自然是好的。”

  映禅顷刻就知道洛银河不忍心看自己和一众侍卫舍生护他,朗声道:“银河,你莫辜负了……”

  谁料,洛银河下一刻横刀在自己颈间,道:“我辜负了他,便在三生石前等他,可我累及你们,拿什么还?”

  他自然知道,若是此去定然十死无生,在三生石前等他……能吗,还是永远一纸相隔?

  那领头人喜出望外,道:“这样最好。”说着便要上前来制住洛银河。

  怎料下一刻,他被一剑穿心,身子软软的倒下。

  没了这人对视线的阻碍,洛银河眼见李羡尘正站在那人身后,冷着脸看他——刚才自己说的话,他自然是听见了的。

  李羡尘冲过去拉他,触手惊觉不对,他左臂无力的垂着,稍微触碰,洛银河便条件反射般的蹙起眉头。

  忙翻开他已经残破的衣裳去看——李羡尘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肉横飞,但此刻,他寸心如割。

  洛银河手腕和手肘处,两颗尺长的钢钉,透骨而出,这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透骨钉,怀里的人腕骨和肘骨已经碎了……身上无数处伤痕,血渍把尚未干透的衣裳浸染得斑驳极了,他的身子烫的像要烧起来似的。

  “谁……是谁……你……还有哪里疼……还伤在哪儿了?”李羡尘抱着怀里这人,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在抖,低沉又嘶哑,。

  洛银河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他笑道:“仇……已经报了,”说着,他看向曹离尸体的方向。

  终于可以闭上眼睛想休息片刻,突然……

  下雨了吗?

  洛银河睁眼,怔怔的半晌,才抬起右手,在李羡尘脸上抚过,笑着道:“哭包,我等到你了,刚才就……不能算……我说话不算数了。好不好?”

  这一天,近前的人都看见李帅掉了眼泪。

  李羡尘点头,脸色却依旧阴冷,从怀里摸出伤药,喂在洛银河口中,沉声向一众显朝将士下令道:“都给我杀了!”言罢,抱起洛银河翻身上马。

  一片金戈杀伐声中,伤药化开,微苦带着一丝回甘,好像灵台上滴落的一滴清泉,让洛银河心神凝练了些许,他道:“快去西门。”

  李羡尘有些迟疑,去搭他的脉搏——这一次,洛银河伤的其实是没有在山匪窝里那次重的,但他身上皮肉伤无数,浸冷水吹冷风,发着烧,加之两枚透骨钉废了左手,虽不致命,却痛苦万分,所以看着才是一副顷刻便要没命的惨相。

  洛银河道:“快去,晚了只怕五皇子要没命了。”

  梁珏如今颓势已定,洛银河盘算,他最终的算计大约是要亲手除去五皇子,再让二皇子得了平乱的功绩。

  无奈之举,只得破釜沉舟,听天由命。

  霍问心的突发行事,打乱了洛银河的计划,也乱了梁珏的计划。

  清波河下游的地界儿,离南门很近,纷乱嘈杂声中,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南门破了。显朝的大军攻入城内,城中百姓更安全了。

  梁珏的私兵且战且退,往城北和城西退去。

  只听天空一声尖锐的鸟鸣,李羡尘伸出左臂,天空中一只白鸟贯日之势由天上落下,落在将军带着护甲的手臂上,是一只海青,正是李羡尘军中驯养传令用的战鹰。

  李羡尘取下消息,手臂轻送,战鹰扶摇上青天,李羡尘道:“公主率军支援西门去了。”

  说着,他打个呼哨,不远处候命的护军策马上前行礼。

  李羡尘道:“去给赵副帅传信,留三军清缴私兵,护卫百姓,三军城内合围,支援西门。”

  护军应一声:“得令。”策马扬蹄,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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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西城门,杀声阵阵。

  梁珏豢养的江湖人中,几个一顶一的高手护佑在他身侧,他私军最精锐的部队,也集中在此。

  眼见城下,二皇子坐镇主帅之位,对战况把握得宜。

  五皇子被绑在城头,向梁珏怒目而视,但即便他愤恨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好像单用瞪的就能在梁珏身上开两个窟窿,也并没引起梁珏半分在意,他只注视着城下的二皇子。

  梁珏将全部私军和豢养的江湖人都集中到城西,和显朝兵将打得难解难分,竟还有些将颓反荣的趋势。

  正这时候,丰徽公主率城北的三支骑军赶到,六万人的骑队,扬起大片的尘烟。公主直接带军杀入战阵,她虽是女子,刀法却恢宏大阔,一柄玄铁长柄大刀,杀开一条通路,直通城下。

  混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将士们跟着她冲到城下,弓箭手便开始用强弓将钩爪射上城头,眼看云梯架得越发多了。

  梁珏在城头看着,道:“准备火油和投石。”

  那私军将领领命,反向梁珏道:“梁公避一避吧,莫要孤注一掷。”

  梁珏像是在思虑,如今南门告破,但显朝援军尚未合围,站在西城门高地,已经能望见远处骚乱嘈杂一片,若是他此时不走,片刻之后,只怕当真就走不掉了。

  安定心神,他向旁边江湖人道:“带上皇子一起。”顿一顿,又转向那私军将领,低声道了一句什么。

  那将领一怔,向梁珏行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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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80章~即将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