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比剑随心动后,自家道侣立马仗剑相随更让人开心的?

  此番心意相通的并肩,令夏歧心头一喜,他松散地持剑站在竞拍台前,吓得整个会厅乱成一团。

  鉴灵会的客人,除了带着打手的商贾,便是寻求妖丹或灵石的邪修。他们有所依仗,倒沉得住气,没有立马鼠窜。

  但鉴灵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粗暴踢馆,无疑被一巴掌打到脸上,不由目露凶光,伺机而动地盯着中央竞拍台边的那名黑斗篷。

  铭文炸出的废墟中,露姬险险避开爆炸劲流,惊慌跌坐在暗处,还没有反应过来。

  夏歧看了一眼被送上来的第二名妖修,确认毫发无伤。

  方才,他的防御符纸快过潋光一步,已然在铭文爆炸时挡在妖修身前,又被爆炸抵消冲碎。

  妖修惊惧瑟缩地盯着夏歧,意识到方才被他保护了,眼底才涌出激动的水光。

  鉴灵会的守卫不可谓不快,爆炸声一歇,顷刻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向夏歧包围过来。

  夏歧在声势浩大的动静中杵着剑,遥遥看了一眼震惊杵在原地的苏菱。

  苏菱知道他的意思,无奈万分,事已至此,只得配合他们了。

  于是微微点头,麻利地隐进混乱的人群中,前去营救被关押的妖修们。

  排排披坚执锐的守卫杀意森然,整齐而训练有素地包围着夏歧,却迟迟不动手,仿佛有所忌惮。

  夏歧姿态闲散,缓缓抽出剑,还嚣张催促道:“抓紧时间,一起上。家里长辈是不是没有教过诸位,临阵杀敌,越磨蹭越害怕,越害怕便死得越快。”

  守卫见他无所畏惧,还口出狂言,面色更加愤然狠厉,却始终不动。

  不怪他们谨慎过头,实在是劈开竞拍台铭文的那一剑太恐怖。自鉴灵会举办以来,有过诸多不怕死的来踢馆闹事,但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万夫莫开的强势姿态的……前所未见。

  还有那柄剑……怎么隐约有些眼熟?

  夏歧无聊地点了点剑尖,周围守卫立即如临大敌,浑身紧绷。

  他险先没绷住笑出来。

  下一息,终于等到了剑穗芥子有神识朝他传话:“阿歧,把守卫聚到会厅。”

  他没有问清宴的去向与此番布置的目的,只是弯唇一笑,眼眸晶亮:“柏澜放心,这事我熟。”

  随着神识回话,他迫不及待握紧剑柄。

  自从与徐深生死一战后,一直被清宴摁着养伤,如今终于能敞开了玩个尽兴。

  漫天剑光如霜雪崩落,浩荡席卷过整个会厅,威势强大如崩裂竞拍台的那一剑,而速度又远胜于那一剑,顷刻间便把攻来的守卫掀翻一片。

  夏歧势要搅沸这池浑水,管他大鱼小鱼——连带会厅客座的人也一起打。

  客人们原本打算看守卫捉人的好戏,却猝不及防被打懵,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他们中即使有想与那黑斗篷一战的人,此时看到对方仅凭一人之力便把会厅搅得翻天覆地,再也不想逞这个英雄,忙往出口甬道逃窜而去。

  然而夏歧打定主意把这窝蛇鼠端了,身形快如疾风,急掠向甬道口。

  逃窜未遂的客人被这番变故激出了凶性,惊怒地抄出家伙,加入守卫队伍,势必要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会厅又乱成一锅粥。

  邪修们哪能料到,连他们中最厉害的人都没能在那柄剑下坚持片刻,直接没了气息。

  谁上谁被打,跑得稍不及时便立马丧命,血腥味催发着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开。

  会厅客人终于意识到来者不是善类,而对方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够了,雪亮剑锋所到之处,无不见血。

  所有人大惊失色,纷纷退避逃窜。

  能拿到鉴灵会门票的人非富即贵,在金连城皆是小有势力,鉴灵会自然不敢让这些尊贵的客人有任何闪失,而他们如今被困会厅,还被不断追逐屠杀……

  那还得了!

  鉴灵会所有守卫立马被调遣去会厅营救,而鉴灵会主人也是个细心周全的人,见此番踢馆的阵仗太大,疑心极重地分出了一队守卫,去加强宝物库的防御。

  清宴没有花费时间寻找位置,好整以暇等来了前往宝物库的人。他隐去身形,闲庭信步地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会厅之中。

  鉴灵会守卫与自不量力的邪修几近丧命大半,其余人恨不得贴在距离黑斗篷最远的墙角。

  夏歧百无聊赖地屈膝坐在还剩一小半的竞拍台上,竞拍台前尸体一片,血迹斑斑,繁花被染得更艳。

  血腥味与浓重熏香混合,会厅弥漫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奢靡腥甜。

  他漫不经心地曲起手肘,一擦剑身,剑锋血渍不沾黑斗篷,直接从细密鳞光上滚落到地面。

  他看了眼恢复锃亮的潋光,琉璃糖在舌尖懒散滚动,已然融化了一半。

  被困在会厅的所有人却如坠无间地狱,目光死死盯着台上那人的剑,草木皆兵,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恐得双目赤红,濒死绝望。

  那人黑斗篷之下的面容明明那么年轻,温润俊雅,若不是方才眼看着他落剑无情,倒像是哪个书香世家的公子。

  此人却偏偏坐在尸山中,宛如玩弄着所有人生死的恶鬼。

  然而这索命恶鬼却片刻没动了,所有人心里惊疑不定地猜测——

  他似乎在等人。

  隐蔽在会厅某处的法阵微微亮起,一道人影被传送进会场,又走向中央竞拍台。

  所有人望了过去,只见来人衣饰华贵,举止从容,目光一扫狼藉会厅,眉宇间露出几分暴戾怒意。

  众人却犹如看到了救星,忙给来人让出一条路——

  此人正是鉴灵会的主人,袁不欢。

  袁不欢相貌平平,修为也平平,手腕与心思却狠辣非凡。

  五年前,徐深掺和进黑市,出资建立鉴灵会。而让鉴灵会发展壮大,享誉云章邪修间,甚至想出那些血腥猎奇的阴损手段,全是此人的功劳。

  袁不欢识人眼光老辣,一眼便知道台中央的人非同寻常,不是以往那些好应付的善茬。

  进来之前,他已经在外布下天罗地网,定要先礼后兵,活捉此人,然后绑在竞拍台上千刀万剐,给今晚受惊的客人们谢罪。

  袁不欢心里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面上却露出礼数周到的矜持笑容,和蔼万分:“是小店照顾不周,客人还请消消气,在下已经在干净清凉的地方备好了赔罪酒宴……”

  袁不欢步履沉稳地走向竞拍台,目光终于看清了黑斗篷手中的那柄剑。

  刹那间,巨大的恐惧涌来,逼停了他的脚步,把所有话语尽数卡在喉间,面上笑容也重重一扭曲。

  南奉但凡活得久的人,没有谁不识得此剑。

  百年前,在这柄剑的镇压之下,万千邪祟不敢从阴沟里爬出来造次。

  而一个月前,掌控南奉百年的十方阁阁主死于这柄剑下。

  袁不欢后悔站出来了……但为时已晚。

  黑斗篷的目光落在他面上,线条漂亮的下颚微动,唇饶有兴趣地弯了起来:“酒宴?”

  袁不欢使劲浑身力气才压制住恐惧,面上虚假的笑意顷刻变得恭敬万分,暗中指挥埋伏的人立马撤去,去守住宝物库——埋伏的人还不够给这尊活动筋骨的,对方来鉴灵会的目的才让他犹疑又心惊,鉴灵会最惹人眼红的自然是宝物库。

  “不知霄山门主远道而来,小店的人照顾不周,门主代为管教,在下感激万分。想必门主是在等在下出来,亲自指教其他,不如移驾酒宴,好给门主接风洗尘……”

  夏歧见袁不欢殷切等在一边,不想搭理,只觉得有几分扫兴。

  下一息,芥子里传来清宴的声音:“阿歧,苏菱带着救出来的人出了传送阵,看时辰该是完全离开了。我也准备好了,在阵前等你过来。”

  看来自己调开守卫后,清宴已然顺利完成了一些事情。夏歧不由愉悦地笑起来,回道:“我这边也结束了,这就过来。”

  袁不欢见夏歧的笑容真实了不少,松了口气,以为有缓和的余地。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去宝物库的守卫惊慌上报,说宝物库法阵尽数变了,无法进入,神识却窥探到里面的灵石尽数被消耗!

  他的脸色倏然变了。

  就算面对畏惧事物,被妄动财物是底线,顷刻被逼出獠牙。他不由冷下脸问道:“门主这是何意?”

  “夜深了,诸位该歇息了。哦,对了,我不是在等你——”

  夏歧的身影倏然消失在原地,袁不欢惊惧神色还没有浮现完全,切玉断金的剑锋便压在他的侧颈,冷如霜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你自己找来了,不如给你个机会,给我讲讲,如今鉴灵会如何将妖丹送给约定之人?”

  袁不欢瞠目咬牙:“徐阁主……徐深死了以后,十方阁覆灭,鉴灵会便不再与之有生意往来了……”

  夏歧了解地颔首:“看来你对世间没什么留恋了。”

  剑进了一寸,已然见了血,袁不欢的声音惊恐得变了调:“我说!是……是每月出现一个传送阵……”

  话音到了此处,袁不欢忽然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

  夏歧蹙眉,刚要追问,却立马放开袁不欢,眼看着人倒在地上,抽搐几息,顷刻之间化为了一滩血水。

  是封口禁咒。

  夏歧眼见线索断了,心里不悦,蹙起眉头。

  不过幕后之人与徐深这等趁手兵器都同床异梦,有所隐瞒,想必没打算与任何人建立信任的合作关系,更何况鉴灵会这类成不了大气候的存在。

  夏歧不再恋战,闪身赶往会厅甬道出口。

  潋光一剑劈下,巨门一角顷刻崩塌出一条裂缝,他自顾自地离开了会厅。

  会厅的人眼见鉴灵会主人惨死,在这番血洗鉴灵会的变故下噤若寒蝉。待那黑斗篷离开片刻后,才有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争相涌向裂缝,谁知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地底不断传来的轰隆声宛若大地发怒。

  夏歧赶到鉴灵会的法阵入口,见一道墨蓝身影在法阵边安静等着他,忙开心跑了过去。

  他停在清宴面前,却感觉到脚下地面震颤起来,不由一愣。

  然而清宴神色淡然地把他揽入怀中,把他的手扶在掌心,垂首与他说话:“我们该走了。”

  两人一同迈入传送阵。

  周身景物顷刻翻转,夏歧被带到黑市入口。

  黑市的人已然发现不对劲,在地震中乱成一锅粥,都涌向传送阵想要逃离。

  他只来得及看了几眼,又被清宴揽着踏入法阵,在走出另一个法阵的几息之后,他听到身后响起巨大爆炸声——

  是传送阵炸毁了。

  夏歧只管抱紧清宴的腰,由清宴将他带着往前走。他在听到爆炸动静后有些愕然,立马意识到是清宴在他们离开后依次毁去法阵,也顿时明白了什么:“鉴灵会的地震是柏澜引起的?”

  空间不停转换带来呼啸风声,清宴的声音清晰落在他耳边:“嗯,我把宝物库的所有禁制法阵改了,用里面现成的灵石填了法阵,可将鉴灵会彻底毁去。”

  夏歧震惊,清宴这番现场取材,杀人不见血可比他简单粗暴多了!

  清宴有意摧毁所有传送阵,带他走着三道关卡的每一个法阵。

  每一个走过的传送阵会在他们离开时相继爆炸,鉴灵会的所有人无法从传送阵逃离出来。

  活埋了这群人,倒算是便宜他们了。

  夏歧此刻才明白,之前他们随苏菱走传送阵前往黑市的时候,清宴已然对这套传送阵了如指掌。

  黑市未闭市,是清宴让传送阵逆转了路径,此时还带着他一步不差地穿梭在每个法阵间,从容轻松得如同闲庭信步。

  他转念一想,若是黑市的人无法从法阵出来,必然会寻求其他法子,那么黑市在金连城的位置便能明了。

  看来在清宴的筹谋中,鉴灵会的覆灭并不代表线索断去,相反的,清宴借了这个契机,去撬开与鉴灵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幕后之人线索。

  夏歧抱着清宴的腰,鼻端是熟悉喜爱的木香,他仰头看着牢牢揽着他的人。

  清宴被直白的目光盯得有几分不自在,注意力与目光依然在辗转炸阵之间,却低咳一声,问道:“怎么了?”

  夏歧弯眼柔声道:“我的道侣好威风,好想亲一下。”

  两人的衣袍被乍乱的气流扬起,清宴眉间一松:“我在解阵赶路,阿歧没什么事在忙。”

  夏歧知道他的意思,心生欢喜开心,含笑答道:“是,我有空做任何事……尤其不能辜负道侣的期待。”

  于是,他遂了自己的心,在温暖的怀里仰头,亲了亲清宴的脸颊。而目光垂下,见近在咫尺的唇微微弯起,他被蛊惑着往下移去。

  又怕让清宴分心,他只能眷恋又克制地用唇贴了贴弧度好看的唇角,惹得揽在腰间的手臂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