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存魔气的符阵群就在几丈开外,黑猊却被黑斗篷的凶狠剑光一次次封住去路,连从四方突袭的魔链也一并被劈了回来。

  猩红兽眸不悦眯着,透出冷锐残忍的光。

  祂本不想杀了夏歧。

  早在五年前,某次师兄弟小聚,清宴带来一位略显拘谨的温润男子,认真介绍说是自己的道侣,祂便知道,此人是清宴心中不容妄动的珍宝,也是清宴的逆鳞。

  若是夏歧死了,这天地间根本无人拦得住万妖王的盛怒。而夏歧也性子刚烈,若用其威胁清宴,此人定是宁折不屈。

  然而眼前狠厉嗜战的黑斗篷,与曾经在苍澂山泉洗脏兮兮小灵兽的男子形同两人。

  对方携着无处不在的冷冽剑光,苍白指间的猩红影戒格外瞩目,红得几欲滴血,成为黑色残影间一抹诡异醒目的光亮——这是佩戴者体内灵气调用到极致,身体却濒临陨落的危机预警。

  但佩戴者视若无睹,招招饱含不留余地的杀意。

  祂如今看得出来,夏歧势必要将祂斩于剑下。

  黑猊心中轻慢嗤笑,此人经脉崩裂,五脏破碎,仅凭一道禁术吊着,胆敢弑神?

  但一人一兽已然缠斗片刻,黑猊即将破坏符阵的利爪每次都堪堪差上一点。

  拉开这看似“一点”距离的,恰是夏歧的霜寒剑气发了狠,剑招中不见一点守势,尽数换为不顾安危的凌人攻势,烈风飞雪暗藏致命杀机,拦截住汹涌魔气与尖牙利爪。

  夏歧不惜启用禁术,黑猊因这份胆识有几分动容,也看出了其中的孤注一掷,更察觉此人比想象中难以对付。

  如今每个人都行至不可退步的绝境,祂也不再顾及其他,最紧要的是阻止九霄吞云阵启动,那么,祂无需再对夏歧手下留情。

  *

  夏歧再次调整一呼一吸的节奏,试图稍微缓和浑身剧烈疼痛,却成效甚微。

  一寸寸断裂的经脉如遭针穿,破碎的五脏相互挤压撕扯,但与神魂灼痛比起来,肉.体创伤不值一提。

  他疼到感知麻木,又被剧烈疼痛从麻木中揪出,让他再次清醒地体验濒临死亡的痛苦,一直重复。

  明明还身在人间,却如坠落狱火深渊。

  好在禁术不断刺激着灵台,病态的亢奋感催得他无法停下挥剑,还越战越酣畅,下意识反应的动作极为灵敏迅速,的确比平日利索不少。

  为了不让清宴起疑,他让轻伤落在身上,好让红绳中的承伤符咒有所反应,而其余几乎致命的重创,则尽数被禁咒拖缓延迟。

  奈何山灵到底是神灵,精纯灵气化为的魔气强过普通魔气百倍,实在太过强大,即便他无畏无惧地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挡黑猊,都不可避免地遭受无数重创,而每一次的延缓都加速着禁咒的消耗。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心下不由焦急起来。

  剑招与走位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他极致凝神,又放空一切,越发觉得万物远去,耳边声响朦胧,而自己不堪重负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他身陷处处危机的嘈杂中,却又如同孤身陷入万籁俱寂。

  修士对死亡的敏锐灵感告诉他,快到时候了。

  他此刻忽然思绪混沌,记忆也开始模糊,分辨不了正在做什么,也忘了想去何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极为想念自己的道侣,想念上次陨落时对方怀中的温暖。

  战至终途,潋光剑光凌厉更甚,他的意识却逐渐混沌不清,连浑身疼痛都变得迟钝麻木。

  他察觉自己的神魂倏然失重,如同在悬崖踩空,不断往下坠落……

  是傅晚的传信,汇报符阵群已经被魔气填满——九霄吞云阵的动力源准备完毕了。

  与此同时,之前四处收集魔气的弟子被分为两批,一批迅速围住黑猊,加入战局,而另一批则御剑飞掠向深渊底,是去帮清宴抵挡噬灵鼎魔链。

  夏歧精神一振,片刻不敢耽误,一稳心神,立马撤去屏住剑穗的灵气,告知清宴魔气准备完毕。

  话音才落,立马收到了那边的回应:“改阵也接近尾声,此刻便可将魔气注入法阵,先行启动修改完整的其中几层。”

  见九霄吞云阵迎来启动的时刻,夏歧缓缓松了口气。

  他之前所用的传送符,路径是直接通往深渊底,而中转符阵群则是用悬停符阵把魔气拦截在半途汇集——只要撤去悬停符阵,魔气便会畅通无阻地涌入深渊底的法阵。

  潋光继续不依不饶地将黑猊抵挡在符阵之外,如今有了诸多弟子帮忙,抵挡黑猊的压力稍缓。

  夏歧调遣弟子补上他的空位,当即抽身而去。

  符阵群延绵十丈,其中凝结了浓稠如墨的魔气,当悠悠运转的悬停符阵接二连三熄灭,魔气也倏然跟着依次消失。

  他的眼前恢复一片空无一物的昏暗,几乎就在下一息,敏锐灵感察觉深渊底有浓厚魔气倏然铺开,又沿着某种轨迹缓慢游走。

  而在他神识延伸得到的地方,只见魔气黑焰以及灵气都在缓慢削弱——

  范围是整个十方阁驻地。

  九霄吞云阵算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启动它带来的后果是玉石俱焚——范围内一切术法失效,意味着魔气与黑焰会被绞杀,而修士也会失去灵气,便也失去了自保能力。

  好在九霄吞云阵不会对九霄持有者起作用,且会先行绞杀魔气黑焰,待混沌之气尽数消除,清宴会熄灭法阵。

  法阵启动的那一刻,黑猊便知道局势无可挽回,彻底疯魔,祂扭头便撕咬向夏歧。

  夏歧提剑相迎,而就在这时,没来及屏去的芥子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几近肃然:“阿歧体内的灵气流转似乎有些异常。”

  他心里一慌,唯恐清宴的神识不管不顾地探过来查看,忙应道:“打岔气了,还受了点伤,还好有柏澜帮我承担一半……哎,柏澜别分心,继续绘阵,我们待会儿见!”

  说罢,立马手忙脚乱屏去芥子……他的胡诌漏洞百出,但此时情况危急,实在顾不上清宴那边会怎么怀疑了。

  然而仅片刻的分神,巨大兽爪蓦地撞偏剑锋,狠狠拍在他的胸前。

  法阵启动后,黑猊的魔气便逐渐淡去,但这犹如山崩的一爪承着千钧之力,本就破碎的五脏几欲被震裂。

  他五感一断,陷入昏迷的黑暗,又被禁咒强行刺激醒来,唇角和鼻腔顷刻溢出滚烫,不断滴落,眼前景致涣散模糊,几乎难以站稳。

  他身形狼狈地躲闪着,步步惊险,苍白手背青筋凸起,把一道剑气打入体内,凌厉尖锐的疼痛让他蓦地精神不少。

  他来不及擦去血渍,双眼赤红得像染了血,满是凶狠戾气,如深渊里爬起来的嗜血恶鬼,又提剑与黑猊打得难舍难分。

  一人一兽具是垂死前的搏斗,雪亮凌厉的剑光与翻涌的魔气乌云此消彼长。

  夏歧依仗着禁术的延迟伤害,毫不惜命地无畏进攻,加之九霄吞云阵的运转,终于将黑猊魔气削去大半。

  转眼间,黑猊的心脏位置竟隐隐显出了魔核!

  黑猊察觉自己处于劣势,愤怒无比,引颈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兽眸中凶光更厉。

  祂忽然转身避开夏歧的攻击,飞身跃向深渊底。

  夏歧随之追逐下去,却见黑猊并非前往清宴的方向,而是毅然冲向某个方位——正是闻雨歇曾指给他看过的,噬灵鼎最薄弱的地方!

  他意识到山灵的意图,瞳孔一缩,猛抽一口气。

  心脏叫嚣着不堪重负的尖锐疼痛,预示着行将就木的趋势,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铁了心的黑猊狠厉而迅速,撞开沿途阻挡的弟子,汹涌魔气势不可挡。

  载川从大阵中央飞射而来,掀起剑气浪潮一并阻挡。

  却还是差了一步。

  满身魔焰的巨大猛兽决然撞上噬灵鼎壁,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道,笼罩在空间法阵上空的巨鼎摇摇欲坠,倏然崩裂!

  血红光晕节节断裂剥落,化为浮光四散,露出了祭坛外的无边夜色。

  战场中的黑焰察觉到祭坛外的魔气,饥渴地蜂拥而出。

  即便九霄吞云阵覆盖了整个十方阁,但法阵尚未完全启动,而黑焰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若是逃窜出一簇火苗,便会在南奉铺天盖地,再把云章各处化为无法熄灭的火海。

  然而下一息,涌出战场的黑焰纷纷撞在一道铭文壁上,被牢牢拦截住。

  夏歧怔愣仰头,只见空间法阵上空有一道人影,正在捏诀操控着法器,是闻雨歇!

  原来在外策应的闻雨歇恐生变故,早已在空间法阵外布下层层法阵与法器,能把黑焰阻挡一时。

  但黑焰能燃尽一切,法阵与法器也在消耗,并非釜底抽薪之法。

  时间越久,黑猊的魔核越发明显,眼看逃离艰难,祂不能坐以待毙,当即在战场中四窜,将散乱的黑焰纷纷扬起,漫天飞溅,落向九霄吞云阵。

  众弟子动作也迅速,立马用传送符阵转移黑焰,避免碰到法阵铭文。

  然而黑猊巨大的兽影四处奔走,并以自身的魔气喂饱黑焰,漫天落下的黑焰密集,如沉黑的灾星坠落。

  无数剑光把黑焰掀走,奈何黑焰能凭空点燃又飞窜蔓延,终是有一抹沉黑火焰落在了九霄吞云阵的铭文上。

  黑焰触碰到铭文间浓烈的魔气,顷刻沿着法阵窜了起来,飞快而贪婪地吞噬着铭文!

  夏歧咬牙,怒不可遏地斩向作恶的黑猊。

  *

  黑焰已然沾染上九霄吞云阵的动力源,又极快地流淌入法阵中。

  清宴还差几笔便能完成改阵,需得专注凝神,却始终有深深担忧硌在心间——合体后的山灵更为强大,不易应对,夏歧与祂周旋许久,除却一次落在胸口的重创,余下只是轻伤不断……不合理。

  这份不合理把心间惶急催得更烈,他反复观察那抹看似毫无异状的黑斗篷,始终高高悬着心。

  但此刻黑焰落入法阵,逼得他不得不收敛心神。

  清宴面色凝重,不仅是发现黑焰正在吞噬铭文,还察觉魔气被黑焰吞噬后,法阵的动力源顷刻少去一成。

  他修改法阵的动作未曾停下,同时毫不犹豫地往九霄中注入妖力,以作填补。

  黑焰烧出的魔气逐渐被黑猊吞噬,慢慢弥补被九霄吞云阵削弱的魔气。

  祂见清宴不惜往法阵中注入妖力,终于察觉黑焰烧毁铭文的速度恐怕追不上法阵完全启动的速度,便一转攻势,扑向法阵中央的墨蓝身影。

  载川剑气平地而起,剑刃化为千万道光剑,每一道都满载万妖王的强盛妖力,漫天浩荡剑雨朝着黑猊纷纷射去。

  黑猊竟也不躲不避,如今祂已现出魔核,片刻也耽误不起,势必要将清宴与九霄一起毁去!

  黑猊在剑光与法阵的削弱下,身形逐渐变淡,却挣扎咆哮着接近了法阵中央。

  祂发了狠,怒意滔天的猩红兽瞳倒影着那抹沉静的墨蓝身影,祂猛地张开巨口,朝着身处阵中央的人撕咬吞噬。

  修改法阵与注入妖力都接近尾声,也是最紧要的时刻,清宴无法移动身形。

  眼见深渊巨口压下,一道赤红光晕倏然在他周身撑开,如同坚硬壁垒,挡住了黑猊的尖牙利爪——

  那是用夜明珠搭建的结界。

  潋光剑光顷刻便到!

  夏歧凌空跃下,左手并指夹着一张驱魔符纸,正从潋光剑身抹了下去,符火将剑锋上的驱魔铭文淬得雪亮冷锐。

  饱含灵气的一剑极为凶狠,当即斩断黑猊的脖颈。

  然而就算首尾分离,黑猊头颅也纹丝不动地紧紧咬着红光壁垒,仿佛将所有魔气力量聚集,孤注一掷。

  不仅如此,失去头颅的兽身飞扑向夏歧,他因再次眩晕而一阵晃神,便被黑猊扑到几丈之外的黑暗中。

  黑猊彻底疯魔,濒死一搏,夏歧摇摇晃晃起身,险险躲过一击。

  他提剑踉跄应对,同时焦急探查清宴那边的情况,竟发现赤红结界在尖牙下裂开些许。

  黑猊当即引来四周沉黑,令其不断从裂缝钻了进去,转眼便没入清宴的身体。

  他心间一凉,那是黑焰……

  他慌张用神识缠上剑穗,发现清宴正撤走芥子中的神识,忙追了上去,一探那抹仓促神识的尾端——

  顷刻间,他察觉一阵汹涌的窒息感包围而来,浑身脱力,宛若被捆住手脚,溺入深水,挣扎不能。

  他猛地抽出神识,大口大口喘气,心间余悸未消……

  这才感知一抹神识便这么难受,难以想象清宴此刻的境地……而对方的神魂正被黑焰侵蚀!

  如今到了最紧要关头,清宴即便黑焰入体,神魂受损,也不会放弃启动法阵。对方妖力在迅速散失,而赤红结界已有裂缝,撑不了多久。

  若是清宴出事,九霄吞云阵便无法完成,黑焰蔓延出去,云章将陷入一场灾难。即便阵成,无人熄灭九霄吞云阵,待魔气与黑焰消失,逃离不及时的修士们会失去修为与灵气。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自己的道侣受到一点伤害。

  夏歧咬牙转身,提剑迎上扑向他的黑猊,兽身心脏部位的魔核正在吸食魔气,好不容易逼出的薄弱之处即将缓缓消失……

  他当即起了一道隐匿符咒笼罩周身,将自己的行踪与状况严实藏住,避免清宴分心,随即纵身跃入黑猊体内。

  浓稠魔气立马汹涌包裹过来,不由分说地刺入他的躯体,他为了忍痛而紧咬的牙差点碾碎,却双手握紧剑柄,把潋光狠狠锲入魔核!

  一声惊怒痛苦的咆哮响彻旷野,是清宴那边的黑猊头颅稍一松口。

  周身魔气太烈,黑猊带着他不断四处撞击,他的躯体已经破碎不堪……禁术也快要消失了。

  下一息,他心脏忽然剧烈一痛,一阵浓稠血腥蔓延开,是黑猊的利爪穿过了他的胸膛,轻而易举便捏碎了脆弱的心脏。

  他呼吸艰难,鲜血不断从唇角涌出,却紧紧咬牙将剩余灵气不管不顾地注入剑刃中——

  魔核的裂缝正一寸寸扩大。

  雪亮剑刃流淌着鲜血,嗡然悲鸣不休。

  黑猊巨爪再次袭来,这次是捏碎了他拿剑的手。

  明明心脏已经碎裂,还是疼得他难以呼吸,他痛苦得阖眼几息,心中满是苦涩……这次也没能与清宴好好道别。

  然而时不待人,他倏然睁眼,满眼发了狠的血气,势必要玉石俱焚!

  他完好的左手利落拨出潋光,挥出决然一剑,斩断脚踝的红绳,承伤符文顷刻消失。

  而这一刹那,他察觉同心契生生断裂,与深爱之人的重重牵连与羁绊尽数消失,宛若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那只手,自己孤身跌入茫茫深渊。

  不舍与不甘化为无边痛楚,与割断同心契的反噬一起席卷而来,眼角顷刻涌出晶莹湿润,与面容上的血渍混在一起。

  黑猊终于意识到更大的危机,身躯与头颅都立马剧烈挣扎,试图逃离。

  祂完全没料到夏歧比清宴更为疯魔……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然而已经晚了。

  夏歧反手将潋光再次狠狠插入魔核,星火四溅,耳边一阵痛苦兽吼荡开,几欲震得耳膜破裂。

  萦绕着红黑煞气的魔核终于燃起魔焰,把死死握剑的手灼烧得寸寸白骨,然而却始终无法让手指松开。

  魔核剧烈颤动起来,夏歧用最后力气往下猛压剑刃,魔核终于不堪重负,顷刻爆裂!

  而体内禁术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之前积累下的重创瞬间成倍反噬过来,与魔核爆炸的火海一起,将单薄的黑斗篷顷刻吞入死亡深渊。

  *

  片刻前,黑猊的头颅莫名放弃撕咬,如今九霄吞云阵得以落下最后一笔,与此同时,动力源也补充完毕。

  清宴收手的那一刻,不远处一声爆炸巨响,一道隐匿符咒倏然破裂。

  黑猊头颅妄图逃脱,载川划出凌厉雪亮的月轮,失去魔核的黑猊被彻底斩碎。

  然而,云章第一剑修惯于握剑的手正止不住发颤,载川怆然落在原地,而墨蓝身影已然消失,转瞬来到魔核爆炸的地方。

  他踏着魔焰火海,逆着能摧毁一切的乱流罡风接近爆炸中心。

  山灵魔核的魔焰能燃烧神魂,他却不管不顾地强行踏入魔焰最烈的中央。

  墨蓝衣袍燃起簇簇魔焰,他在无法视物的滚烫沉黑里试图去抓住什么,手上皮肉寸寸脱离,深可见骨,他却浑然不觉。

  下一息,指尖恰好与一截冰冷的手指相触而过,又即刻分离,他当即循着那个方向紧紧抓去。

  然而魔焰未曾等他,迅速将卷入其中的事物燃烧殆尽,在旷野化为一抷寂静的灰烬。

  被斩断的同心契余感尚在,却昭示着与之相连的另一个人……

  神魂俱灭。

  *

  九霄吞云阵已然完全启动,十方阁驻地范围内沉积经年的魔气,以及熊熊燃烧着的黑焰都被迅速绞杀。

  而沾染了魔气与黑焰的空间法阵也在不断坍塌,旷野剧烈震动起来。

  魔核碎裂的山灵与普通魔物区别无二,剩余魔气正被法阵反复净化。

  山灵似笑似哭的声音不甘而痛苦,震耳欲聋,回荡不休。

  傅晚调遣着弟子迅速离开空间法阵,双目赤红,拳头紧握。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猎魔人实在没忍住,八尺男儿含着泪,不死心地哽咽问道:“门主他……”

  傅晚沉默片刻,拳头缓慢松开,嗓音干涩:“……魂灯灭了。”

  深夜的南奉下起了百年难遇的暴雨,雷声震野,闪电亮如白昼。滂沱大雨与罡风在金连城上空相互纠缠,更添一抹无法控制的狂乱。

  众人正迅速撤离法阵,雨水将所有面容上的悲喜模糊成一片,分别不清。

  而一抹墨蓝身影正孤身游走在不断坍塌的废墟中。

  坍塌的空间法阵化为了巨大的深渊口,黑暗而深不见底。

  天地间风雨如晦,万物苍茫,显得那抹身影渺小无力。

  深渊之上正卷起凌厉乱流,几欲能把身处其中的人撕碎,又拽下深渊。

  但那人却在深渊四处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

  那人似乎不信神识的探测结果,便徒手一寸寸摸索着余烬,乱流将手指伤得深可见骨,还久久不见停歇。

  即便空间法阵濒临塌陷,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那人,更不敢出言相劝。

  这一战,他们赢了,但没有一个人心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