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漠寒没想到自己会开口问:“去哪儿?”

  少女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之好笑的话,笑得弯下腰,墨黑的长卷发垂在小圆桌上。

  因为是过于浓重的黑,在灯光下,就泛起一种妖艳的紫,连头发尖都在闪光,像上好的丝缎。

  少女拖长了调子开口:“何必去哪儿那么麻烦,就那边就行。”

  她伸出纤长手指,慵懒一指。

  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阮漠寒也没想到自己会问少女:“你几岁?”

  少女又笑了:“二十六了姐姐,你不会以为我还没成年吧?”

  阮漠寒一脸淡漠,心里微微吃惊。

  她没想到少女已经二十六岁,完全称不上少女了。

  只是少女长得太妖。

  青涩又沧桑。妩媚又锋利。看不出年纪。有时甚至连性别都模糊。

  就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美。

  少女站起来,牵起阮漠寒的手。

  又低下头,看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的表情,微微疑惑。

  疑惑什么呢?疑惑阮漠寒手凉么?

  阮漠寒的确天生体寒,不过若是因为这个,阮漠寒觉得她自己,才该深深疑惑。

  因为少女的手,与她一样冰冷。不止这样,少女甚至连指尖都是冰凉,没有人类的温度。

  也就好像没有人类的一切知觉和感情。

  为着这个,一向讨厌与人接近的阮漠寒,任由少女牵着她的手,跟着少女走了。

  ******

  少女把阮漠寒牵进洗手间,松手,锁门,又把阮漠寒推到镜子前。

  她站在阮漠寒身后,拂开阮漠寒浅棕色的长发,露出耳后的一片皮肤。

  一口咬下去。

  阮漠寒吃痛,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眉眼间,还是淡淡的。

  少女抬头,拥着阮漠寒的肩,望着镜子里阮漠寒的一张脸,笑道:“你长得很好。”

  “浅浅淡淡的,像幅水墨画。”

  阮漠寒跟少女一起,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不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的形容了——像幅水墨画。

  她整个人长得极淡。头发没染过,天生就是浅浅的棕,眉毛也是,连带瞳孔也是。

  整个人冷白发光,要是不涂口红,连嘴唇都是苍白,整个人都没血色。

  少女从背后伸手,抚过她的下巴:“你的这张脸,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从小到大,唯一没得到过的一个人。”

  阮漠寒透过镜子,淡淡望着少女。

  少女笑了:“对,就是这种淡漠的眼神,跟她一模一样。”

  “你们这种人,真的天生就这么淡漠?”少女手向上移:“都没感觉吧?”

  她冰凉的手指,抚过阮漠寒的下巴,又摸上阮漠寒的耳朵。

  阮漠寒轻不可闻的吸了口气。

  “哦,原来你的min*感点,是耳朵。”

  少女比阮漠寒稍稍高一点,一低头,正好用嘴碰到阮漠寒的耳朵。

  嘴和冰冷的手指相反,滚烫。

  少女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极之矛盾的综合体。

  “哪里最min*感呢?耳廓,耳垂?还是这颗痣?”

  少女像在玩一个游戏,嘴唇轻轻蹭过阮漠寒的耳廓,耳垂,最后是耳垂上的一颗痣。

  阮漠寒的耳垂上有颗小痣,和少女眼尾墨黑的痣很不一样,连痣都是浅浅淡淡的棕色。

  当少女嘴唇碰到痣的时候,阮漠寒感受到一股颤栗。

  三十年的人生,她没跟任何人这样亲近过。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阮漠寒努力自控。

  少女却像找糖的孩子:“哈,原来是这颗痣。”

  她索性把阮漠寒转过来,把耳垂含进嘴里,对着那颗浅棕色痣,反复吮吸、噬咬。

  不轻柔,带着一点凶狠的力道。

  阮漠寒觉得耳垂刺痛,反而形成一种强烈的刺激。

  让她几乎很难站住。

  阮漠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偏头,像少女刚才咬她那样,对着少女耳后的皮肤咬下去。

  少女又“哈”了一声:“跟我玩这个?”

  她凑到阮漠寒的耳边说:“我可经验丰富,所有这些招数,对我都没用。”

  “是吗?”

  阮漠寒轻轻凑到少女嘴边。

  柔软的唇瓣似羽毛,轻轻扫过少女的唇瓣。

  少女想咬住阮漠寒的唇,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阮漠寒却躲开。

  就那样用柔软的唇,在少女的唇上轻轻扫着。

  唇角,唇峰,接着是人中。

  她能感到少女的鼻息乱了一瞬。

  可少女显然不会让她这样放肆下去,一把钳住她的肩。

  粗鲁的舌头,霸占阮漠寒的口腔。

  阮漠寒今天穿着很职业的一字窄裙,少女轻笑一声。

  阮漠寒并不认输,找到少女背部的红裙拉链。

  手绕到前方。

  模仿刚才触碰少女唇的力道,羽毛一般,轻轻扫过。

  两人激烈的吻着,却都睁着眼,阮漠寒能看到少女微微皱眉。

  阮漠寒很想控制自己,可又涌起某种本能。

  少女把手重新抬起来:“呵,你想。”

  手指上一点晶莹,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

  “那你呢?”

  阮漠寒也伸出自己的手指。

  少女笑得玩味:“看看谁先服输?”

  她手指伸进阮漠寒的头发,吻得铺天盖地,手指揉搓着阮漠寒耳垂那颗小痣。

  阮漠寒很想对少女用力,却知用力一点用也没有,于是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越轻越好。

  像跟自己的本能较劲。

  直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却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想”字。

  洗手间外有人敲门:“阿烁,你在不在里面?我们要走了。”

  少女松开阮漠寒:“有点意思。”

  细长的眉眼一挑,慵懒又锋利。

  她冲干净自己的手指,拉开门走了。

  并没有跟阮漠寒说一声再见。

  ******

  第二天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去王诺那边接阮清音。

  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口挂着“笑研儿童福利院”几个字,取意“研究孩子们的笑容”。

  王诺问她:“昨晚听歌听的怎么样?”

  阮漠寒没答,反而问:“你说,这世界上真有没任何感情的人么?”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阮漠寒摇摇头:“也没什么。”

  王诺:“我带你去找音音。”

  阮清音在玩具室。

  清淡淡一张脸,和阮漠寒相似,脸上却有不似孩童的疏离和冷漠。

  手里拿着一个玩偶,正用力想扯掉玩偶的眼珠。

  阮漠寒走过去:“音音,你在做什么?”

  阮清音抬头:“它的一只眼睛掉了,我帮它把另一只眼睛也扯掉。”

  阮漠寒无端端想起昨夜那个妖异的少女:

  “让它去死啊,毛毛。安*le*死,就好。”

  王诺走过来:“音音只是感统失调,继续训练,会越来越好的。”

  阮清音从小就查出了感统失调的问题,不止注意力不易集中,共情能力也弱,偶尔会显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阮漠寒:“不知道音音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在我身边。”

  她一向要求自己没有感情。

  王诺劝解:“你也知道感统失调,是大脑功能失调,跟你没关系。”

  阮漠寒蹲下来问阮清音:“周末跟我去别人家做客,好不好?”

  阮清音果断拒绝:“不好。”

  王诺意外:“去谁家做客?”

  阮漠寒这么多年除她以外,并没有朋友。

  阮漠寒解释:“是聆音的传统,每个新入职的中高层,都会被请去总裁家做客。”

  “总裁的妻子,好像就是这样周到的一个人。”

  王诺点点头:“那带音音去吧,多接触一点人,对她应该有好处。”

  阮漠寒:“医生也是这样建议,可音音并不愿意接触人。”

  “可不是?”王诺无奈笑笑:“跟我认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不亲近。”

  阮漠寒让阮清音先上车。

  自己跟王诺告别以前,交代道:“这个月的六万块,今晚我转到你卡上,记得查收。”

  王诺问:“每个月孩子们的生活费都由你赞助,会不会负担太重?”

  阮漠寒摇头:“不会,这正是我入职聆音的原因。”

  “是吗?我还以为,你选择聆音有危机的时候入职,是为了以前的事去报恩。”

  “你想多了。”阮漠寒一脸淡漠:“这个时候入职,他们能开我更多薪水。”

  王诺笑笑:“我知道,对你来说,钱很重要。”

  阮漠寒载着阮清音走了。

  ******

  一栋红墙尖顶的房子,三层结构的独立小洋楼,德式风格,在邶城实属少见。

  聆音集团是研发营销各种医疗设备的综合集团,创始人简恪,是现任总裁简铭的祖父,从专注研究助听器起家,一步步让聆音成为医疗设备行业的绝对龙头。

  坐拥聆音集团的简家,财力可见一斑。

  阮漠寒按响门铃。

  很快有人来应门:“阮总监?欢迎欢迎,我是简铭的妻子,柏静娴。”

  阮漠寒递上一把铸铁菜刀:“这是礼物。”

  柏静娴一愣。

  关于带什么礼物上门这件事,王诺曾建议送花,但对阮漠寒而言,那一捧植物的生*zhi*器实在毫无用处。

  还不如送些实用的。

  柏静娴是见惯世面的,很快神色恢复如常:“这是日本的铸铁刀?阮总监很有品味,谢谢。”

  她接过,又低头看向阮清音:“这是你女儿?”

  阮清音讨厌见生人,一见柏静娴注意到了她,就开始往阮漠寒身后躲。

  柏静娴示好一般,冲阮清音笑笑,出乎阮漠寒意料的,阮清音开始哭闹起来。

  比日常见生人更激烈的反应,好像害怕柏静娴。

  阮漠寒代阮清音解释:“抱歉,她怕生。”

  柏静娴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孩子都是爱哭的。”

  她俯身,温柔的冲阮清音说:“你爱哭?那到我家里来哭个够好了。”

  “我弹钢琴给你伴奏,好不好?”

  阮清音一向爱与人对着干,这时反而不哭了,躲在阮漠寒身后,瞪着柏静娴。

  阮漠寒:“柏女士,你与孩子相处很有一套。”

  柏静娴笑笑:“我算是有经验吧?请进来说话。”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走进去。

  嘎吱嘎吱的老旧木地板。琴键泛出一点点黄的旧钢琴。盖着帷幔的古董木家具。

  时光好像在这房子里慢下来。

  阮漠寒在心里对这房子说: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