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漠寒顺着简烁的视线望过去。

  不出所料,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钟韵丽,手里挽着的人是徐董事。

  钟韵丽不知从哪里买来一件红色皮草,看起来妖娆华贵至极,配着她红色的高跟鞋,整个人像冬日里的一把火。

  简烁下一个要追的对象,是钟韵丽。

  所以她那天才会突然出现在聆音楼下,因为她在观察钟韵丽,还顺手帮阮漠寒解决了午饭难题。

  简烁望着钟韵丽,兴致勃勃跟阮漠寒讨论:“你觉得她怎么样?我觉得整体还可以,双眼皮割的有点假。”

  阮漠寒:“鼻子好看,牙不够整齐。”

  简烁:“腿不够直,但X挺大的,将就了。”

  阮漠寒:“姿态挺拔,可以加分。”

  简烁:“衣服品味太烂,我得教教她。”

  冬日,午后,金主和她的金丝雀,坐在街边的咖啡馆,偷看加讨论金主下一个要追的对象。

  兴致勃勃,专心致志,像在进行什么严肃的学术探讨。

  简烁兴奋的说:“这可太有意思了!”

  阮漠寒问:“为什么追徐韵丽就不算伤人?”

  “你没看她跟那老男人在一起么?”

  “跟老男人在一起又不犯法。”

  简烁一脸得意:“可如果这老男人有老婆有儿子呢?”

  简烁摸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阮漠寒看。

  视频里的男人是徐董事,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庙会灯展,旁边跟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朴素的家常打扮,可见精力都用在了照顾男孩上。

  看起来疲惫的容颜,尚见年轻时的清丽。

  阮漠寒问:“儿子还是孙子?”

  “儿子。”简烁说:“老婆四十多岁拼死给他生下的,你说要是他离开这对母子跑去跟钟韵丽结婚,是不是毫无人性?”

  “人性”这两个字从简烁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阮漠寒淡淡道:“你前期功课倒做的很足。”

  “那当然。”简烁收起手机,更加得意:“我还知道钟韵丽今天拉徐董事出门,是要去T家买大钻戒!也许他们已经约定要结婚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

  简烁失落:“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阮漠寒心想,还用问么?

  阮漠寒懒得解释,只问:“她当小三,所以你选她?”

  简烁一拍巴掌:“对呀!是不是很聪明?”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是道德卫士?”

  “道德是什么,能吃么?”简烁撇撇嘴:“不过她自己做坏事在先,我追她又踹了她,她难过,也是活该。”

  “这就算上天给她的惩罚,我是替□□道。”简烁嘻嘻笑着:“这样,我们就不欠她什么,之后也就跟她没什么牵绊。”

  “你。”阮漠寒纠正:“不是我们。”

  简烁“哦”了一声。

  阮漠寒站起来。

  “你又要走了?”简烁听上去很孤单也很无聊。

  阮漠寒不理她,径自走开。

  简烁在她身后问:“你春节怎么过?”

  阮漠寒:“我从不过春节,我讨厌春节。”

  关于春节,她没有半点愉快的记忆。

  简烁在她身后低声嘟哝:“巧了,我也是。”

  ******

  除夕夜,阮漠寒对着电脑,继续工作。

  有一些海外客户,没有春节假期这一说。

  阮清音在一旁翻遍电视频道:“为什么全都一模一样?”

  生气的把遥控器砸开,电池弹出来。

  感统失调在阮清音身上的表现之一,就是痛恨一切要求集体一致性的东西。

  所以她和阮漠寒一样,深深的讨厌春节。

  讨厌电视里所有频道都一样的春节联欢晚会,人们木偶一样穿着刺眼的衣服,鬼吼鬼叫,上蹿下跳。

  阮漠寒走过去,把电池装回遥控器里,按开点播,给阮清音调出一部老电影。

  阮清音安静下来。

  阮漠寒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烟花声,在一片安静中更加明显,觉得吵嚷难耐。

  她塞上蓝牙耳机,女歌手清冷的声音传来:

  “心属于你的,

  我借来寄托,却变成我的心魔。

  你属于谁的,

  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备注1)”

  公司群里,突然弹出一条给阮漠寒的私信。

  是褚行云找她:“阮总监,请问你在邶城过年么?”

  阮漠寒回复:“在。”

  不然她还能在哪。

  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小时候姨妈说她妈“死”的太早没家教,也不算完全说错。

  她妈在跟一个男人出国后,就跟她爸一样再没回国过,就连那件事发生以后,也没回国过。

  除了给姨妈留下一笔钱,的确跟没妈一样。

  听到阮漠寒在邶城的消息,褚行云如获救星:“我和老公回老家过年,海外研发却突然有了突破性进展,有一份文件需要简总马上签字,如果今晚不签,很可能错失实验的最佳时机。”

  阮漠寒问:“文件在哪?”

  褚行云:“在我办公室密码箱里,密码六位数,我告诉你。”

  阮漠寒:“可以。”

  “我先去办公室取文件,然后送到简总家请他签字,再回办公室扫描发你,你可以马上传给海外的研究员,让他走那边的程序。”

  阮漠寒头脑清晰,褚行云感动到想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跟聪明人一起工作,这时我要遇见一个猪队友,可该怎么办!”

  她千恩万谢:“等回邶城,我请你吃十顿大餐!”

  阮漠寒:“不用。”

  对她这个不过春节的人来说,跑这一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从私心来讲,研发部是聆音至关重要的一个部门。聆音发展的好,阮漠寒才有更多年终奖可以拿。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好心或善良。

  她交代阮清音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早点上床睡觉,自己开车出门。

  马路上黑漆漆、空荡荡,跟平时的大堵特堵形成两个极端。

  像穿梭在时空之外的隧道。

  这样的空旷,反而让阮漠寒觉得安全。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孤独。

  一路很快开到聆音,阮漠寒顺利在办公室找到文件,在开车去简宅以前,她给简铭打了一个电话,说明自己要到访。

  她做事从来都这样有条理,绝不会白跑一趟让自己扑个空。

  因为毫不堵车,开到简宅也很快。

  柏静娴来开门:“阮总监,你真是聆音的中流砥柱,大过年还要麻烦你。”

  看来已听简铭说明阮漠寒所为何来。

  这样的漂亮话,阮漠寒从来都是听听就过,淡淡应道:“只是替褚经理跑一趟。”

  柏静娴笑道:“你们真是好搭档、好朋友。”

  朋友?阮漠寒心想,并不。

  只是两人都与简烁这个人有关,因缘际会,有了奇妙的交汇。

  阮漠寒从不认为自己除了王诺以外,还有任何朋友。

  柏静娴带她进去:“请进来坐,阿铭签字的时候,阮总监喝杯热茶吧。”

  阮漠寒跟着走进去。

  屋里暖气极足,暗漆红色的古董家具,与古韵十足的年画对联倒很相配。

  屋里一派春节景象,不落俗套,反而清雅。

  阮漠寒细细打量一番,心想,这是与幼年的她和妹妹,擦肩而过的一番景象。

  杨海宁坐在沙发上招呼她:“阮小姐,过来坐。”

  茶几上摆满了坚果、桂圆、红枣,还有一碟饺子,守夜饿了时可以吃。

  阮漠寒莫名问了一句:“什么馅的?”

  柏静娴笑道:“鲜虾马蹄,阮总监要不要尝尝?”

  阮漠寒摇头。

  电视里放着阮清音痛恨的春节联欢晚会,正放到名家戏曲选段,杨海宁听的兴味盎然。

  阮漠寒把需要签字的文件交给简铭,简铭拿起来翻阅。

  柏静娴热情好客:“阮总监不吃饺子的话,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和水果刀。

  简铭吓的扔了文件:“你别动刀。”

  杨海宁也马上说:“你放下,叫芬妈过来削。”

  阮漠寒道:“不必了,我很少在饭点以外进食。”

  杨海宁点点头:“这倒是养生的好习惯。”

  一家人这才作罢。

  阮漠寒看看柏静娴,她怀孕应该三个月了,肚子看不出什么,只是脸庞略丰润了些。

  对于简铭和杨海宁刚才的小题大做,她像是很不好意思:“他们太关心我。”

  阮漠寒:“这是福气。”

  简铭翻完文件,签了字,交还给阮漠寒:“阮总监,辛苦了。”

  阮漠寒点点头:“简总,打扰了。”

  站起来准备告辞。

  杨海宁很喜欢阮漠寒,想留她聊天:“这就要走?不多坐会儿?”

  阮漠寒:“还要回办公室扫描文件发给褚经理,海外那边等着的。”

  杨海宁这才愿意放人:“好吧,路上小心。”

  柏静娴送阮漠寒出门。

  走到门口,阮漠寒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简烁不在家过年?”

  柏静娴叹一口气:“她说在朋友家。”

  “以前过年也叫她回来的,可她跟奶奶总吵架,跟她大哥也说不上几句话。有一年也不知为什么吵凶了,她指着奶奶的鼻子骂娘,奶奶说她乱了辈分,挥舞着拐杖把她赶出去。”

  “阿烁再没回来过过年,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吧。”

  阮漠寒点点头:“留步,我先告辞。”

  她走到车库去开车,墙角传来一阵细碎响动,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很微妙。

  阮漠寒:“我知道你在那。”

  简烁笑嘻嘻从墙角的黑暗中走出来:“要是我没踩到树叶,就能吓你一大跳了。”

  像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

  阮漠寒淡淡摇头:“不,从我进门以前,就知道你躲在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