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丽把红薯握在手里。

  她今天一袭红裙, 薄薄的羊毛大衣,为的是秀出婀娜身段,在仰慕自己的少女面前, 展现完美的一面。

  为了这样的虚荣心,要风度不要温度,在美术馆门口排队,冷是真的冷。

  此时温热的烤红薯, 暖着她的手指, 像身边少女温柔又灼热的眼神。

  还害羞, 钟韵丽一看简烁, 她的眼神就立即移到一边去, 拿起给自己买的那个红薯,低下头。

  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剥起自己的那个红薯。

  钟韵丽发现, 简烁在给自己的红薯剥皮时, 要粗枝大叶的多。

  而她手里的这个红薯,一点零碎外皮也没剩下, 剥的干净极了, 黄黄果肉像尖尖的小山,飘着诱人的香气。

  钟韵丽盯着红薯说:“好久没吃碳水了。”

  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女人多难啊,要穿这么紧的裙子,腰上稍微长点肉,就要挤出游泳圈。”

  徐董事喜欢她穿这么紧的裙子,秀出婀娜妩媚的身段。事实上, 从小到大所有追她的人,都喜欢她穿这么紧的裙子。

  所以当新陈代谢慢下来之后,她戒断碳水, 严格生酮,连粗粮也不吃。

  简烁忽然轻声说:“你的腰就算再粗,一样还是很美。”

  钟韵丽笑着问:“你真的这么想?”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喜欢她的人,不在意她的身材。

  简烁点点头:“你是天生的美人,就算胖了、老了,也都是美的。”

  特别诚挚的语气,让钟韵丽忍不住相信,哪怕以后她在简烁面前三天不洗头,一身邋遢的家居服,简烁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带着温柔的眼神,仰慕着她。

  那多好。

  钟韵丽一向穿得隆重而盛大,不就是为了人群那仰慕的眼神么?

  钟韵丽低下头,咬了一口红薯。

  “啊!”她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红薯?也太好吃了吧!”

  简烁笑:“就是普通的红薯啊。”

  “不可能!普通的红薯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简烁笑出了声。

  钟韵丽不再废话,对着简烁剥好的薯肉,大吃特吃。

  天哪,许久不吃碳水以后,她竟然觉得平平无奇的一个红薯,是天堂才有的美味。

  钟韵丽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么单纯的快乐。

  冬日街头,一名赏心悦目的少女,带着仰慕的目光注视着她。不为得到,只因喜欢。而她可以不用顾忌形象也不用顾忌发胖,大口享受碳水带来的原始满足。

  “钟姐姐。”简烁柔声叫她。

  埋头苦吃的钟韵丽抬头。

  简烁笑望着她:“你才是小朋友。”

  她伸出纤长手指,在自己唇边点了两点。

  钟韵丽这才意识到,她吃得太快,唇边都沾了一点薯肉。

  钟韵丽一伸舌头,按简烁告诉她的位置,舌尖轻舔,把薯肉舔掉。

  她好像很自信,此时自己展现的,是绝杀般的熟女you惑。

  果然,简烁痴痴望着她,把还没来得及从唇边移开的手指,含进自己嘴里。

  像是现在,又幻想从自己的手指上,舔到一点钟韵丽唇边沾着的薯肉。

  简烁舌尖轻舔,刮过纤长手指。清新的少女,极致的唇带来极致的yu。

  阮漠寒在龙柏后注视着这一切。

  钟韵丽显然也被这美丽的一幕震撼,望着简烁,有些愣神。

  简烁回过神来,赶忙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对不起,我……”

  像是觉得情不自禁的一个假想,都是对自己女神的亵渎。

  钟韵丽站起来:“我要走了。”

  简烁不敢再留她:“嗯,路上小心。”

  “再见,小朋友。”钟韵丽低声留下一句:“你买的红薯,真的很好吃。”

  匆匆走了。

  简烁望着钟韵丽的背影,一瞬之间,眼里的温柔底色换作冰凉,挑起唇角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戏好看么?”

  她没有刻意提高音量,相信站在龙柏后有着敏感双耳的阮漠寒,什么都能听到,

  阮漠寒从龙柏丛后走出来。

  简烁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笑望着阮漠寒,像为了满足家长而努力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在家长面前撒娇。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坐下。

  她还能闻到钟韵丽身上的香水味,过分馥郁的玫瑰香,有些刺鼻。

  简烁开始吃自己手里的红薯:“演了这么久,饿了。”

  大嚼的样子,生动而野蛮。粗糙的红薯皮都吞下去,却毫不在意。

  阮漠寒忽然想起初识简烁的时候,简烁连煎熟的牛排都嫌弃,要带着血丝的那种才好。

  像野蛮的动物,只有野性,没有感情。

  简烁问阮漠寒:“吃红薯么?”

  阮漠寒摇头:“我说过,不在进餐时间以外吃东西。”

  简烁转转眼珠:“我记得你在公司吃过下午茶?”

  “只吃酸奶和水果。”

  简烁嗤一声:“这么挑剔。”她凑到阮漠寒的耳边,像是不经意的呼吸,可呼吸对准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那我呢?你也不想吃我?”

  阮漠寒面无表情:“钟韵丽可还没有为你沦陷。”

  意思是你做什么了我就想吃你?

  简烁一脸哀怨:“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么?全都是为了你。”

  轻轻一句,像耳语,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为了你,去追什么钟韵丽,入戏太深,把自己都搭进去。”

  像是为了阮漠寒,带着奋不顾身的决绝。

  简烁的眸子里,再次闪起温柔的光,好似想起钟韵丽,深情间又泛着哀伤和迷茫:

  “我好像……真的对钟韵丽来了那么点感觉。”

  阮漠寒瞥她一眼,一个毫无感情的妖物,第一次觉醒有了感情的一瞬,总显得分外迷人。

  滞了一瞬,阮漠寒淡淡开口:“不少演员演戏时,都会与对手假戏真做。”

  简烁闻言,垂下眸子。

  迷惘的感觉更深。

  阮漠寒伸手,抚过简烁俏丽的脸颊,像安抚,如一片羽毛,在搔痒。

  简烁微微颤栗,仰面,闭上双眼。

  “可假戏真做的人,不会是你。”阮漠寒忽然凑近简烁耳边。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演的这些戏,还是留给别人吧。”

  语气冷绝,如冰棱。

  简烁一怔,猛然睁眼。

  她看到阮漠寒眼神冷冷,手指却还轻柔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一抬手,狠狠拍掉阮漠寒的手。

  一瞬之间,简烁眼底的脆弱和迷茫彻底消失,妖冶带点凶狠的真面目露出来:“你怎么看出我是演的?”

  阮漠寒不答话。

  简烁自言自语:“我明明觉得我演技还可以呀?”

  她像是在自己练习。前一秒,眼底一片冰凉,下一秒,又浮出面对钟韵丽的那种温柔。可一秒之后,温柔再次消失,又换作一片彻底的冰凉和虚无。

  竟可以做到无缝切换。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表面不露声色。

  不过,她在心里说,有点意思。

  简烁,她唯一的医学研究对象。

  简烁自己练习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再次看向阮漠寒:“喂,我追钟韵丽到这种程度,都还不能让你兴*奋?”

  阮漠寒淡淡道:“差得远。”

  “为什么?”

  阮漠寒不答话。

  “我不相信你。”简烁脱下格子大衣,盖在自己腰际:“不如我们来试试。”

  大衣之下,一阵微妙起伏。

  “你猜,我现在手在哪?”

  “你疯了。”阮漠寒冷冷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过简烁动作微妙,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真的……一点不想要?”

  简烁压低的声音,像对水手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人鱼歌谣,惑人心智。

  阮漠寒站起来,径直往远处走。

  简烁一愣:“你就这样走了?”

  “四点到了。”阮漠寒回头:“况且,我的确毫无感觉。”

  简烁勾起嘴角一笑,懒洋洋把格子大衣扯开。

  原来她的手,安安分分放在裙子外,并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任何事。

  阮漠寒头也不回的离去。

  ******

  阮漠寒去接阮清音时,护士很无奈:“她今天又扯坏娃娃的一条腿。”

  阮清音:“它本来就坏了一条腿,只剩一条腿,也没法走路。”

  她说:“妈妈,你赔钱,买个新娃娃,让它用两条腿走路。”

  显然阮清音有一套自己的思维体系。

  阮漠寒告诉护士:“对,我赔钱。”

  护士无奈的摇着头走开。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回家。

  晚上她陪阮清音看了一部电影,《弗兰肯斯坦》。

  电影是阮清音选的,阮漠寒觉得自己有义务提前告诉她:“这电影里有恐怖画面,你会做噩梦的。”

  阮清音摇摇头:“我不怕这些。”

  “你怕什么?”

  “怕别的小孩,非要来跟我玩。”

  阮漠寒被她逗得抿抿嘴角。

  最后还是顺着阮清音的意,看了这部电影。听到恐怖音乐响起时,阮漠寒伸手捂住阮清音的眼睛。

  阮清音抗议:“妈妈,我要看!”

  阮漠寒说:“你如果想看这些恐怖画面,就祈祷自己快点成年,我也没有权利和义务再来管你。”

  阮漠寒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我还想一夜长到十八岁呢,就再也没有医生护士来逼我,跟别的小孩玩游戏。”

  “人们接受没朋友的大人,却不接受孤僻的小孩,真是奇怪。”

  歪理一套一套。

  阮漠寒又抿了抿嘴角。

  看完电影,阮清音上床睡觉,阮漠寒继续工作。

  临近十二点,她准时关闭电脑,走进浴室。

  想起刚才的电影情节,一个残肢拼成的怪物,却向往伴侣、温暖和友情。看来对感情的渴望,是所有生命体共同的弱点。

  她又想起简烁。温柔的眼神,冰凉的眼神,竟可以在一瞬之间无缝切换。

  简烁是人类,却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妖物。

  在阮漠寒所有见过的人里,只有她最特别。

  所以阮漠寒留她在自己身边,像顽闹的孩童,玩着一个个无聊的游戏。

  因为如果简烁,真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阮漠寒就不用再顾忌,自己会生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这样才轻松。

  阮漠寒淋着热水,想起今天下午在街头,简烁把格子大衣搭在自己腰际的一幕。

  阮漠寒想,如果那时简烁真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会被简烁gou*引出感觉么?

  热水哗哗留下,阮漠寒觉得自己身体冰凉。

  看来,她自己判断准确——简烁虽然有趣,可距离让她兴*奋,可还差的很远。

  简烁还能更有趣一点么?阮漠寒想起未来,倒是隐隐期待。

  她关掉热水,穿上睡衣,面无表情的走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