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酒店, 1704。

  简烁趴在窗口,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

  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数着开过了多少辆白色的车。

  阮漠寒的车是白色的。

  “一辆, 两辆,三辆……”

  尖锐的鸣笛,刺耳的刹车,有人在推搡吵架, 粗暴的骂声隔着十几层楼也能听到。

  简烁烦躁皱眉,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打乱, 发现自己无论多少次重新开始数, 都根本数不到十。

  她不自觉的, 开始在嘴里碎碎念着怪诞歌谣:

  “鸡蛋先生,

  在断崖之上坐着,

  坐着坐着,

  掉下来了……(备注1 )”

  楼下又一声尖锐鸣笛:“滴滴!滴滴!”

  这下子, 简烁连自己的歌谣念到哪里都不知道了,她放声尖叫:“啊——!”

  酒店房间隔音很好, 又或者, 此时隔壁并没有住着人。

  总之,没有人像阮漠寒那样来阻止她。

  好玩么?简烁撇撇嘴。

  一点都不好玩,她觉得无聊。

  用房间座机打给前台:“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前台接线员早已听到简烁的声音:“小姐,您请讲。”

  简烁还在神经质的无意识的重复:“喂喂喂, 喂喂喂,喂喂喂。”

  接线员问:“小姐,是电话线路有问题么?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简烁大叫一声:“没问题!”

  对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简烁嘻嘻嘻的笑起来, 像恶作剧得逞的恶童。

  她懒洋洋对着电话说:“我要一串青提,还要很多很多支口红,很多很多支,就像你们以前帮我代买的那个礼盒一样。”

  “我还是出代买费,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她笑嘻嘻把电话挂了。

  趴回窗台边发呆。

  想着今早。

  ******

  今早,阮漠寒提早出门,她要和聆音其他中高层一样,提前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

  简烁则可以和杨海宁一样,稍晚一步抵达。

  简烁在阮漠寒家里,等杨海宁派人给她送来西装。

  聆音的事,阮漠寒昨晚已经对她说明了。

  “我?总裁?”

  两人激烈事后,简烁陪阮漠寒在阳台抽烟,听到阮漠寒说出“总裁”二字,猫一样睁圆眼睛。

  很快嘻嘻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想骂谁就骂谁?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又补充提问:“想吐谁口水就吐谁口水?”

  想着就好玩,越笑越兴奋。

  又把腰靠着阳台栏杆,仰下去,一头墨黑长发在风中垂落翩飞,脸移到阮漠寒脸下,让阮漠寒一双半垂的眸子,不得不看着她。

  当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如湖如雾,看进简烁的墨黑瞳仁,简烁觉得很满意,又想到当了总裁可以随便吐人口水,就一直对着阮漠寒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忽然俯身。

  一阵冷杉香气突然浓郁,阮漠寒身上,还有刚刚激烈之后荷尔蒙的味道。

  简烁心跳了一下,不自觉后仰:“干嘛?”

  这样一来,简烁的脸就和阮漠寒的脸,靠的无比近。

  简烁觉得自己脸上水蜜桃一样的细小绒毛,被阮漠寒的呼吸吹拂着,痒痒的。

  阮漠寒盯住简烁的瞳仁一瞬,又远离。

  放开简烁的后脑勺,直起身子,淡淡抽一口烟:“不干嘛,就看看。”

  “看看我在你眼里,什么样。”

  简烁愣愣仰靠在栏杆上,望着阮漠寒清冷淡漠的一张脸,如月光般皎皎。

  “不可以。”阮漠寒突然淡淡道。

  “啊?”

  “不可以骂人,不可以随便开除人,也不可以吐人口水。”

  简烁失望的“啊”一声:“那我当总裁干嘛?”

  “这个无聊的破总裁,还是让大哥当吧。”

  阮漠寒抽着烟:“简总性格太软,他继续当一天总裁,柏静娴就会一天不放过他。”

  “慢慢被全部拖垮的,是他全部身心。”

  简烁“哼”一声:“所以老太太想到我,就因为我是个刺头?”

  “她以前对我那么坏,需要我时又想到我。”

  她嘟嘟囔囔:“我不当,当这个总裁又不好玩,谁爱当谁当,又不一定要让简家人当。”

  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好玩的。”

  “当总裁,很好玩的。”

  简烁翻个白眼:“哪里好玩?没看出来。”

  阮漠寒伸手,纤细指尖,绕住简烁额边毛茸茸的一缕碎发,卷曲发梢打一个圈,又放开。

  她收回手指,半垂眼眸,淡淡看着简烁:“跟我一起上班,你说好不好玩?”

  ******

  简烁本来是打算去新闻发布会现场的。

  阮漠寒已经出门,就剩她,和刚放暑假的阮清音两个人在家。

  阮清音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简烁来回来去踱着步,像只焦躁不安的猫。

  阮清音:“你能不能别晃了?头都被你晃晕了!”

  简烁:“我偏要!”

  她笑嘻嘻蹲到阮清音面前:“这样你会不会更晕?”

  她把头左摇右摆晃动,像一只催眠用的怀表,只不过晃动频率快得多。

  阮清音眯起眼睛。

  还没等她阻止,简烁自己停下来了:“呃,有点想吐……”

  阮清音爆发出一阵疯狂大笑。

  她没想到简烁先把自己晃晕了。

  简烁一脸晕乎乎,直接仰面躺在地板上,手脚伸开,铺成一个“大”字。

  阮清音嫌弃:“脏死了。”

  简烁:“我每天拖,哪里脏了?”

  阮清音:“你躺地上干嘛?”

  简烁:“凉快。”

  阮清音想了想,猫好像真的是这样,在最炎热的夏天,整个贴在地板上,长长一条。

  阮清音心动:“真的凉快?”

  简烁“咯咯咯”的笑起来:“真的啊。”

  阮清音没有抵挡住诱惑,按下电影暂停,跑到简烁身边。

  她也躺在地板上,变成一个缩小版的“大”字。

  阮清音:“地板好硬啊。”

  简烁:“嗯。”

  阮清音:“硌得后脑勺好疼啊。”

  简烁:“嗯。”

  阮清音扭头,看一眼躺在她旁边的简烁,很奇怪简烁怎么不吵了。

  发现简烁仰面望着天花板,脸上表情怔怔的。

  简烁突然开口:“喂,阮清音。”

  “干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

  “那当然了,每次做的青椒肉丝面,青椒那么糊,肉那么硬……”

  简烁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躁动挥舞双臂,阮清音嫌弃躲开。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

  “我连驾照都考不出,还有,大学文凭也是买的,还有,我也没朋友,我一没钱就没人理我了……”

  阮清音“哈”一声:“你终于发现了啊。”

  她从地板上爬起来,坐会沙发上,居高临下睨着简烁:“又笨又吵又招人烦,还经常偷我的小饼干吃,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简烁一下子从地板上爬起来,瞪着阮清音:“我能说我自己笨和烦,你怎么能说我笨和烦?”

  阮清音做个鬼脸:“我就说,咧咧咧!”

  简烁一把拿过桌上的抽纸,抽一张,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搓成球,往阮清音那边丢:“阮漠寒不是说了,比起批评别人,要勇于自我批评。”

  “你说我笨和烦,信不信我告诉阮漠寒?”

  阮清音“哼”一声:“妈妈还说讨厌浪费资源呢,你现在就浪费了一张纸巾,信不信我告诉妈妈?”

  简烁一愣。

  阮清音继续做鬼脸:“咧咧咧,咧咧咧。”

  简烁气死了,继续把手里的纸巾搓成小球,向阮清音那边丢过去:“反正阮漠寒现在不在!你没法告状!”

  阮清音反击,摸到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就直接往简烁这边丢。

  简烁一伸手,像只敏捷的猫,把那东西从半空抓到手里:“哈哈,接住了!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低头一看,才发现阮清音丢过来的是一块小饼干。

  简烁愣了。

  阮清音蜷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按下播放键,继续看电影:“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零食心情会好一点。”

  “你这么喜欢我啊?”

  “喜欢你个屁!”阮清音一脸别扭加气急败坏:“那是我攻击你的武器,刚好是块小饼干,就赏你了。”

  “你是我们家佣人的嘛。”

  简烁笑嘻嘻跑到沙发上,蜷腿坐到阮清音身边,撕开饼干包装就开始吃:“好好吃哦。”

  把咬了一半的饼干伸到阮清音面前晃晃:“要不要跟我分享?好朋友!”

  阮清音更加气急败坏:“谁跟你是好朋友?”

  “你啊你啊你啊!”简烁笑嘻嘻,把嘴里咬碎的饼干弄到舌头来,伸出来做个鬼脸:“咧咧咧。”

  阮清音一下子弹开。

  这时门铃响了。

  简烁笑嘻嘻的脸,一下子不笑了。

  她把没吃完的半块饼干,交给阮清音,自己去开门。

  搭在门把手上的纤细手指,一瞬停滞,吸了一口气,才猛然拉开门。

  她向门口张望:“老太太没来么?”

  来送衣服的是杨海宁的司机:“老夫人直接去新闻发布会现场,派我来给您送衣服,再接您去现场。”

  看来杨海宁今天找了别人送自己,把最信赖的司机派到简烁这边。

  简烁接过一身被防尘袋套好的西装,司机又递上一个信封:“老夫人交给您的。”

  简烁问司机:“你要进来等么?”

  司机摇头:“您换衣服吧,马上该走了,我就在门口等。”

  简烁点头,关门。

  她把西装放到一边,打开信封。

  是一张新的信用卡,黑卡,比之前柏静娴给她的那张,权限更高,能用的钱也更多。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这算过去对我那么糟的补偿?还是现在想利用我的收买费?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杨海宁的字:“别让我失望。”

  简烁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很烦躁似的,把纸条团成一团,塞到嘴里,吃了。

  咽下去的时候,响亮“咕噜”一声。

  阮清音看着她眨眨眼:“其实我们家有垃圾箱……”

  简烁拉开防尘袋,一身黑色西装露出来,挺肩,纤腰,裤腿修长笔直,一看就是上等面料。

  简烁去卧室换了西装,又走出来,站在靠近玄关的一面落地镜前。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话却是对着阮清音问的:“像我么?”

  阮清音摇头:“老实说,不像。”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走了。

  ******

  简烁拉开家门走出去,对等在门口的司机说:“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去现场。”

  司机:“小姐……”

  简烁回头冷冷看他一眼:“别缠着我,听不懂么?”

  司机停下追赶她的脚步,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简烁小姐长大以后,他见的本来就少,现在更是好长时间没见了。

  今日一见,只觉得一张妖冶而魅惑的脸,带着浓墨重彩的锋利。现在冰冷的神色,让这张脸不止有妖气,更重的是一种戾气。

  在盛夏七月的上午,也不禁让司机脊背发寒。

  他一个大男人,面对简烁的指令,莫名听从,不敢追了。

  看着简烁一个人,一身黑西装,配一双同色系的干练高跟,乘电梯走了。

  ******

  简烁站在路边,等她刚刚叫的网约车。

  她刚踩着高跟鞋,一路跑过来的,到的太早,看一眼手机显示,车还要五分钟才到。

  七月烁金,上午不到九点,已经很热,简烁一身黑西装,又刚刚跑过,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一背都是汗。

  她想伸手拉拉后背的衣服,又发现这西装剪裁太好,太过贴身,箍着她的胳膊,连活动都受限。

  她骂骂咧咧想去解扣子,心里烦躁,就觉得扣子难解,手上用力一扯。

  骨碌,骨碌,骨碌碌。

  她愣了。

  眼睁睁看着刚刚被她扯掉的一颗扣子,骨碌碌滚进路边草丛,消失不见了。

  简烁索性把所有的扣子都扯掉了。

  看着那些扣子散落一地,有些垂死一般掉在她高跟鞋边,有些和第一颗一样滚进草丛。

  简烁站在路边笑,妖冶又邪魅。

  西装敞开,她的手终于灵活了一点,伸到背后,把汗湿的衣服稍微扯松一点。

  路边一棵梧桐,一只蝉,在响亮鸣叫着。

  “知了,知了,知了。”

  叫得简烁越发觉得热。

  “吵死了!”她冲着树上的蝉大喊一声。

  路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着这个长相妖异的女孩,一身黑西装又美又飒,露出里面扣子敞开的白衬衫,站在路边,跟树上的蝉吵架。

  蝉:“知了,知了,知了。”

  简烁更大声的:“知了!知了!知了!”

  一个小女孩指着简烁:“妈妈,她……”

  年轻女人捂住小女孩的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把小孩牵走了。

  简烁静下来,一个人站在路边,眼神冰冷而虚无。

  好在这时,她叫的车来了。

  简烁上车:“把空调开到最大!”

  她就是不想让杨海宁的司机送。

  就是不想什么都听杨海宁的话。

  司机问简烁:“是到H酒店没错吧?”

  H酒店是她刚才输入的目的地,聆音和GS举办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她知道杨海宁会在那里,她不喜欢。

  但她也知道阮漠寒会在那里,她喜欢。

  不喜欢和喜欢之间,阮漠寒战胜了一切。

  今天这个司机话少,在听广播:

  “六种议论文论证方法,分别是举例法、对比法、喻证法、归谬法……”

  “七种短语类型,分别是并列短语、偏正短语、主谓短语、动宾短语……”

  简烁不耐烦的敲敲座椅后背:“大爷,你在听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叫我大叔也就算了,叫我大爷……”司机一脸哀怨:“我在听高中语文补习教材,我女儿高一。”

  “高一?”简烁的眼睛眯起来:“数学有么?你放我听听。”

  “有啊。”

  司机放了一段:“有限集含有有限个元素的集合,无限集含有无限个元素的集合……”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那个长相妖冶异常的女孩,一上车就聒噪吵闹的,这时靠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抱着双臂,冷着一张脸,望着窗外。

  司机不是一个文艺的人,他的生活,是他的网约车、是他当护士的老婆、是他上高一的女儿,是家里饭桌上的糖醋鱼和番茄炒蛋。

  可那一瞬,当他从后视镜看向那女孩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一种奇异感觉:

  那女孩像一种花,无比冶艳刺目那种,花瓣和叶片都长着尖刺,灼灼盛开在暗夜角落。

  那些尖刺吓退了所有人,直到花在暗夜独自凋谢。

  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来,落进潮湿的泥土,落寞又寂寥。

  盯着窗外的女孩,好像发现了他打量的目光,转头过来恶狠狠骂一句:“看屁啊!”

  又说:“不去H酒店了,去W酒店。”

  司机:“可……”

  “可什么可。”女孩好像异常烦躁,穿高跟鞋的脚尖,在座椅上狠狠踢了一下:“就去W酒店!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金钱的力量是很大的。

  简烁顺利来到了W酒店,也顺利开到了她最熟悉的1704房间。

  乘电梯上楼。

  走廊里,壁纸的花纹熟悉,柔软的地毯熟悉,甚至连燃烧的香氛味道都熟悉。

  她嘴里大声哼起熟悉的旋律:“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又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兴奋异常的跳到1704房间门口,脸又一下子沉了下去,变得麻木而空虚。

  推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

  ******

  阮漠寒来到W酒店时,是中午十二点半。

  她直接上楼到1704房间,敲门,没人开。

  摸出手机,打给简烁,没人接。

  她收起手机,直接找到负责这一楼层的服务生:“我忘带房卡出来了。”

  服务员看了她两眼:“女士,是你。”

  在她和简烁频繁相约W酒店的那几个月,简烁经常让服务生等在电梯外,给她送房卡。

  W酒店这种老牌五星级酒店,人员流动并不频繁,服务生一下子认出阮漠寒,也知道简烁一早来开了1704房间。

  阮漠寒一脸镇定:“能用你的房卡帮我开下门么?”

  “当然。”服务生恭敬陪她走到房间门口,刷卡开门:“女士,请。”

  阮漠寒淡淡点头:“谢谢。”

  推门,走进房间。

  ******

  简烁醒来的时候,迷茫的眨眨眼,望向薄薄拉了一层遮光帘的窗口。

  窗口的天光,不像日,不像夜,黄黄混沌的一片,模糊了时间的界线。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有一瞬间也不知自己在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窗户熟悉的形状,身下鹅绒床熟悉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来。

  她在W酒店,1704。

  简烁刚清醒过来的一双眸子,又黯淡下去。

  她今早逃了,被一种巨大的自卑和焦虑驱使着,狼狈的逃了。

  从阮漠寒等待着她的H酒店逃开,一个人逃到W酒店1704。

  反正她现在有了杨海宁给她的卡,她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推开房门的只有她一个。

  再没有跟她约好下午两点的阮漠寒,带进一阵熟悉的冷杉香气,带进室外或冷或热的气息。

  简烁望着窗外的天色。

  现在应该早过了下午两点,时至黄昏了吧。

  简烁像猫,蜷在床尾。她记得她睡着之前,吃了提子玩了口红,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袖子握在手里,打着圈甩来甩去,在鹅绒大床上跳到脱力,

  后来带着一身汗,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卧床尾,抱住膝盖,整个身子蜷得更紧了一点。

  黄昏真是讨厌。

  睡午觉睡到黄昏时醒来的感觉,更是讨厌。

  不知天日,好像被世界和时光抛弃,寂寞的感觉铺天盖地。

  简烁从来不是一个怕寂寞的人。

  可她此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空荡荡,轻飘飘,像一个充气不满的气球,无依无着,飘荡在一片昏黄的天色里。

  简烁猛然意识到,那样的感觉,就叫“寂寞”。

  她居然感觉到了寂寞。

  不知是因为黄昏的威力太强,还是因为她现在认识了……阮漠寒。

  简烁又把身子蜷的更紧,背像猫一样弓起来。

  忽然,她的背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也像猫一样敏感而警惕,一下子弹起来,转身看过去。

  “啊。”只格外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她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轻手轻脚的爬过去,越发像一只猫。

  凑近了,一阵铺天盖地的冷杉香气,瞬间就盖过了铺天盖地的寂寞。

  面前的人,静静睡着。

  清清冷冷一张脸,连下巴的形状都清丽。睫毛那么长,安静的垂着,像蝴蝶的小翅膀。

  浅棕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还穿着白衬衫和黑窄裙,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腰际,脚腕盈盈一握。

  简烁痴痴看着。

  她想不停的叫: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可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嘘,阮漠寒睡着了。

  她趴下去,像只猫,贴到阮漠寒的身边。

  毛茸茸的头顶,蹭着阮漠寒放在鹅绒床上的手臂,她心里异常满足。

  蹭了蹭,又蹭了蹭。

  依偎在阮漠寒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冷杉香气。

  阮漠寒的身子稍微动了动。

  接着,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轻轻落在简烁的头顶:“醒了?”

  “我等你等的睡着了。”

  简烁吸吸鼻子:“阮漠寒,你怎么在这里呀?”

  阮漠寒没回答,只是轻拍着她的头:“抬头,看着我。”

  简烁乖乖抬头。

  她的头,依偎在阮漠寒胸口的位置,此时一抬,正好仰视着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手还在简烁的头顶,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不知道。”简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眼泪自己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