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他语气沉着而笃定, 看来是已经想到过这事,也有自己的决断。

  饶是这样,应允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告状, 像在逼着他哥给个承诺似的。明知道不应该, 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与不说心里都不太痛快,“那时叔……嘶。”

  时淮扯他脸颊的力度加重了些,“说了不让你乱想。是谁答应我会听话的?”

  “知道了……”应允低下头,脚尖碾了一下地面,“那我走了?”

  “等等。”时淮看出他的心思, 并未多加思索,把失落的弟弟拉进无人的楼梯间里。

  关上防火门就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在闷热的黑暗中接吻。应允手心里不断冒汗, 把时淮后背的衣料攥得又湿又皱, 心里的不安却被一点点熨平。时淮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

  “你昨天才给我戴过戒指。”时淮低声道,“相信我。”

  “嗯。”他感到踏实,又有些羞愧,“这种时候好像不该是你来安慰我。”

  如果他也能跟时淮一样, 有处变不惊的能力就好了。他面对时牧桓时除了点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连眼神都不太敢往那边放,看到病床上的人枯黄的垂死神态就头皮发麻。死亡当然是不美丽的。

  可时淮在短暂的时间里接受了这么多事,作为一个普通人, 也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只是有一颗非同寻常的大心脏,“昨天回来的路上你还是慌慌张张的样子呢, 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

  “刚听到消息是会措手不及。”

  时淮抚摸他湿润的唇瓣, 一字一句地教会他,“但只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就不会慌了。剩下无法掌控的,慌也没用,更没必要慌。明白么?”

  “明白了。”

  “很好。”时淮说,“如果以后我也忽然得了急病,你把这些话想一遍,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呃……”应允原本认真地在心里做笔记,听到最后眉毛一皱,用力推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

  时牧桓的样子他刚刚见过,还记在脑子里,轻易就能转换成时淮病重的模样。他稍微联想就心跳骤停,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你不能生病!我不会照顾人,做不来这些事情……我肯定吓得只知道哭!”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时淮忍俊不禁,亲了亲他的额头,“只是个假设。好了,回家吧。晚安。”

  应允却上了心,强烈要求改天两人一起去做个全身检查,约定好之后才肯回家。

  夜里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想象,如果应小蝶还在,生命垂危时拉着他的手要他娶个老婆过正常人的生活,他会怎么做。如果他拒绝了,应小蝶会不会被气得一下厥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唯一的亲人抱憾而终,那会变成他跟时淮之间不能提起的禁忌。

  他很讨厌跟时淮隔着什么人,什么事。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大度地跟时淮说,没关系你去找个人先结婚吧,帮时叔稳定病情要紧。可他来不了口,更何况真的那样说了,或许时淮会比他更难过。

  应允想,只要时淮不退,他也绝对不退。如果不能跟时淮在一起,他也没兴趣再跟别人如何如何,干脆就找个山头出家得了。

  为还未发生的事情烦恼不是他平日的风格,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独自想到很晚。并不是不相信时淮,只是觉得无论怎么做都会为难。

  他很怕时淮许多年后再想起这件事,会跟他想起自己拒绝见应小蝶最后一面的心情一样。

  忘记调闹钟了,隔天他醒得太晚,阳光洒满房间时才被晒得眯着眼乱躲。

  他头朝下悬在床的边缘,摸地板上的手机,给时淮打电话,“哥,我刚睡醒……马上去医院找你。”

  电话那头的背景有些嘈杂,时淮的声音却出奇冷静,“不用过来了。”

  ——

  时牧桓是在他们回到明海的第二天夜里去世的。

  他没有立遗嘱,后事都由时淮亲自安排。生前在圈内身份显赫,身后事处理起来也颇费心神,要通知亲友举办追悼会,遗体火化,选看陵园和墓地,各种兴师动众的大事和琐碎的小事连串。短短十来天,时淮整个人瘦了一圈。

  追悼会应允没有去参加。当天的客人大多都是界内跟逝者有过商业往来的同事合伙人,连只闻其名的合作方也会送花圈前来问候,亲朋好友反倒占了少数。

  那是过于成人的场合,他处理不来,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和资格去帮他哥处理,就待在家里,给时牧桓画了副肖像。

  时牧桓年轻时作为星探入行,发掘过那么多艺人明星,自己却很少拍照,追悼会上用的照片还是从证件照上截出来的。他临摹照片,画出的人眼睛里带着陌生的光芒,纵然闪耀,却像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凭感觉复刻。时淮忙碌一天,晚上回来看这副临摹画看了很久,却说画得很好。

  “这就是他。”

  不知想到什么,时淮望着画沉默了很久,才又说,“到最后……只有自己。”

  应允听不懂他的自言自语,盘腿坐在沙发脚下安静地玩他的手指,把他的戒指摘了戴,戴了摘。让两个人的小拇指紧贴着,试图用同一枚戒指套在一起。

  时淮低头就看见弟弟在犯傻的小动作。箍得太紧好像摘不下来了,注意到他的目光,还试图用装可怜转移责任,“你别乱动,勒得我手指头疼。”

  “呃……”时淮把画放到一旁,空出手转动戒指缓慢地取下来。两人的小指上带着相同的戒痕,每人半圈,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圆。

  “别玩了。”时淮戴回戒指,“上来抱我一会儿。”

  应允很乐意地跳到沙发上,分开脚去骑他的大腿,用整个身体贴近去拥抱他,“要抱多久?今天是不是很累?唉,你想抱多久都行。”

  时淮嗯了一声,把脸埋进他肩膀,声音模糊地传进他的身体里,“永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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