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为了去参加葬礼, 应允第一次穿上纯黑的正装,虽然没有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很陌生。

  追悼会结束, 大部分业内的知情人和媒体都已经尽了哀思, 连关潼程识他们看到消息都特意给他发了微信问候。再举行葬礼,邀请的就都只有关系密切的亲人朋友,在墓碑前最后做一次小型的告别。

  应允没有再躲开, 起得很早换了衣服下楼吃早餐。因为日子特殊,家里的氛围很肃穆, 时淮的助理一身黑裙走进来, 胸前别着白色的绢花胸针。

  吃早餐时应允多看了两眼,她便从包里拿出一只递过来,“我准备了很多。待会儿去陵园, 跟包好的鲜花一起分发。”

  应允点头, 接到手里摆弄逼真的花瓣,“我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你哥哥说看你的意愿,如果嫌人太多, 就再给你叫辆车。”

  时淮从小只跟父母居住, 独立又早,其他远亲三年五载才见一回,今天倒是齐齐都出现了。

  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要是问起他跟时淮什么关系,解释起来也麻烦。

  “那我就不跟他一辆车去了。”应允把白色绢花别在衣袖上,“等结束再跟他一起回来。”

  陵园远在明海另一头的郊区, 虽然事情发生得突然, 没有太多筹备时间, 时淮依旧找到了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上车时天色还算晴朗,路上却一点点暗了,灰白的云块飘到一起聚集成团,厚厚地遮挡阳光,像要下雨的样子。应允望着车窗发呆,还偷偷掐自己的手腕,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伤心些。虽然哭不出来,但起码不想让时淮觉得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见过时牧桓最后一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他还是没什么实感。如果时淮表现得很难过,他就会因为他哥的难过而难过。但时淮打理一圈大小事,比任何人都镇定。面对前来吊唁的客人,神色平静,招待稳妥。

  助理撑开黑色的大伞,挡在他头顶。时淮抱着骨灰盒站在墓地前,挺拔而肃穆,身后跟着无数黑色的影子,悲切的低泣融入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不可闻。

  边吃边想,他哥真是个干大事的人,他估计永远都无法成为时淮那样的人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葬礼也能由时淮安排,一定也是妥妥当当的。

  他正望着不远处崭新的墓地,身后却传来一声不确定的疑问,“应允?”

  应允转过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太确定他是时淮的哪门子亲戚朋友,便只礼貌地应答,“嗯。”

  “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啊。还一起上过课呢,你不认识我?”他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也是……叫我小陈就行了。哎你是怎么……啊,我差点忘了。”

  “之前听人提到过你跟时淮很熟,还以为是谣传呢。今天这场合可不是谁都能来的,没想到你也在。看来谣言是真的。”

  他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优越感,仿佛能来这里是个多了不起的事。应允不太明白参加葬礼有什么好光荣的,瞥到他手里颇为专业的单反相机,“那你为什么来?”

  小陈同学说,“我自然有门路。”

  “呃……”应允没什么话想说,敷衍两句,换了个人少的地方吃橙子。

  葬礼过半,时淮找了一圈才在远处没人的凉亭里找到他,解开衬衣的纽扣,把下巴放在弟弟肩膀上,沉沉地叹气,“累。”

  应允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放下吃的叫他抬头,捧着他的脸用力嘬出响,“现在好点没?”

  “好多了。”时淮忍不住笑,亲了他一会儿,抿住满口橙子果汁的酸甜味,“再等等我。”

  云层散开,天气渐渐晴朗起来了。他去挑了大家拿剩下的白色百合和菊花,想了想,把护在外套里的胸针也拿出来放进花束里,一块儿放在墓碑前鞠了个躬。

  夕阳西下,时淮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天黑前,他们还赶着去了趟体检中心,顺便拿体检报告。

  时淮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百忙之中还是挤出时间跟他一起去做了全身检查,今天正好结果出来,拿到检查报告也算是安心了。

  近段时间的忙碌告一段落,今晚可以好好松口气。回家之前他们去了熟悉的海鲜烧烤排档,应允没有点到最爱吃的海胆炒饭,很有些失落,“是没有海胆还是没有炒饭?”

  这家大排档开了十几年,他跟时淮经常来吃,海胆炒饭是招牌特色。偶尔时淮和别人一起来,也会给他打包一份带回去当宵夜。

  服务员扑哧一声,熟络道,“是做海胆炒饭的师傅请假了。毕竟上了年纪,最近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几天。”

  “那身体要紧。”他立刻表示体谅,“下次来再点吧。”希望炒饭师傅快点回来。

  他点完吃的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拿起两瓶啤酒瓶盖对紧用力一拉,干净利落地打开,递一瓶给时淮,“喏。”

  时淮摘下口罩,接了啤酒象征性地跟他碰了一下,“开得挺熟练。”

  “那当然。”喝得更熟练。应允把一箱啤酒挨个打开码到桌上,大气道,“喝!今天喝完才能走。”

  时淮的酒量比他好多了。公平起见,他喝一瓶,给时淮开两瓶。反正明天没什么事情要忙了,今天晚上怎么说都得不醉不休,“来,哥,我敬你一杯。”

  “呃……”对时淮而言,啤酒和苦涩的汽水没什么区别,喝再多也很难醉。比起喝酒,看弟弟发癫更有趣味,“敬我什么?”

  只是想喝酒而已。应允没有打腹稿,举着啤酒瓶现想,“敬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越是平时身体好的人就越不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时牧桓确诊前几乎没有明显不适的征兆,可一确诊就是晚期。如果能定期体检,或许就能早点发现病情,或许生命还能再延长很久。

  这是整件事带给他最深刻的印象,知道之后心慌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就拉他哥去抽个血。

  好在时淮没有不当回事,很快就安排了体检。两个人的检查结果都很正常,还被医生表扬了体脂率。

  时淮颔首,喝了他的酒,看他又脸色醉红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差不多了。你别喝了,我也不能再喝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举起酒瓶又放下。时淮觉得很有趣,“怎么了?喝腻了换一种。”

  “不行。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已经有点上头,飘飘然偏又一脸郑重,“我要为了你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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