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生睡到日上三竿,从床上爬起来之后,习惯性的叼着个牙刷去客厅倒热水洗漱。

  客厅和他的卧室是分开的,出这个门冷哈哈穿过院子进那个门,进去之后发现屋里跟外面一样冷,提起暖壶掂了掂后发现是空的,四处看了看,又发现客厅里也没打扫,他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也还乱七八糟的扔在沙发上。

  陆战生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天,脸一横,扔下牙刷就去隔壁找贺知去了。

  话说当年陆云庭被带走隔离的时候,陆战生15岁,愣头小子一个,平时只管自己吃饱不饿,别的什么都不管,家务活从来没碰过不说,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

  陆云庭深知儿子的脾性,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也怕他没人看着到处惹是生非,临走的时候就把他托付给了贺知。

  至于为什么不托付给贺知妈妈,那是因为陆战生从小太坏太皮了,贺知妈妈从小就特别烦他,只要见到他就恨不得拽过去给收拾一顿,根本不愿意管他。

  当然,贺知妈妈也是不同意贺知管陆战生的,她甚至不愿意让贺知和陆战生过多接触,怕贺知被陆战生给带坏,但贺知自己坚持答应了,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从小也受过陆云庭的不少关爱,被陆云庭当儿子教养,认为自己有义务照看陆战生。

  后来组织上开始下发生活费之后,为了防止陆战生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节制,陆云庭又向组织上申请了由贺知带领他的生活费,并让贺知平时以兄长的身份多管教他。

  贺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两年除了经常给陆战生甩脸子之外,照顾和管教可谓十分尽职尽责,也一直在尽力的约束并管教陆战生,控制不让他乱花钱,阻止他打架斗殴胡作非为,并教他知晓是非对错,懂得礼貌教养…

  只是,一直也没起什么作用。

  唯一起作用的,大概也只是尽力的照料了陆战生平日的生活。

  这两年托陆云庭的福,陆战生只要自己不作死,就基本没怎么缺过钱花,平时因为家里也有人给收拾打扫,他倒是过的更加养尊处优,甚至比他爸在身边时还要舒坦。

  尤其最近入冬之后,贺知一般都是早上过来陆战生家一趟,给炉子生个火,烧壶热水,收拾一下屋子,扫扫院子,然后再帮陆战生洗一洗换下来的脏衣服,几乎每天都来,从不缺勤。

  除非,陆战生又干了什么坏事儿把贺知给惹烦了。

  这个时间罗姨已经出门上班,陆战生无所畏惧,出了自家院子,拐个弯一脚就踹开了隔壁的大门。

  “贺知,你什么意思啊?”

  贺知正在院子里浇花,没理人。

  “有事就说事儿,大早上的别装哑巴。”

  贺知停了手,回头看着他。“ 去道歉。”

  嗯?

  陆战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知又说:“你去道歉。”

  “…”

  陆战生反应过来了,因为昨晚上的历史遗留问题,贺知想威胁他。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这人就这样,只要他说了你就得照做,如果不按照他说的来,他就会威胁,要么是精神胁迫,死活不理你或者视你为粪土,要么物质管控,断你粮或者暂停你已经习惯了的舒适生活,反正,特别气人。

  “ 我为什么要道歉?”

  陆战生的火气有要燃起来的趋势,他站在大门口,俩大眼睛瞪着贺知:“我对不起谁了?是强迫谁了还是拿刀子逼着谁跟我好了?”

  贺知说:“你骗人了。”

  “我骗人什么了,财还是色啊?”

  陆战生说:“要说财,我陆战生可从来没让姑娘花过钱,要说色,我还觉得是我被骗了呢。”

  “...”

  贺知没作回应,表情也没怎么变化,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他居然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你也别跟我叽歪什么作风问题。”陆战生继续说:“我一点问题也没有,谁规定追了就得一辈子啊。”

  贺知说:“ 不喜欢就不该去招惹。”

  “谁说我不喜欢了,一开始我个个都喜欢,那谁知道处着处着突然就觉得不合适了呢,我也不能硬凑和吧,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陆战生翻了个眼皮,嘁了一声:“不是你到处招蜂引蝶的时候了。”

  “陆战生。”

  贺知皱了皱眉:“你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要真论起来,那先招惹她们的就是你,他们本来是奔着你来的,只不过最后慧眼识人又看上了我而已。”

  陆战生大概是早上刚睡醒,脑子不太清楚,话到了嘴边想都不想就往外溜,也是在说完注意到贺知那表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点不太对。

  好像承认自己在跟贺知抢女孩似的?

  不过,也不能否认,确实是那么回事。

  说起来,在陆战生眼里,贺知虽然性格脾气很让人讨厌,但长的还行,又是长辈们眼中的优秀青年代表,平时很受女孩喜欢,以至于这导致陆战生很不服气,他为了证明自己其实比贺知更讨女孩喜欢,这阵子专门爱招惹那些对贺知有意思的女孩。

  陆战生又赶紧往回找补。“啊,那什么,大部分都是他们先招的我,那允许她们女的见一个爱一个,怎么到我这儿就成罪大恶极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贺知脸色沉了沉,大概开始是有点生气了。

  陆战生看了看他,暼开眼。“再说那个什么我带起来的歪风邪气,扯淡么不是,现在是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大家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就歪风邪气了。”

  “…”

  “再说了,凭什么说都是跟我学的,怎么着啊,在我追姑娘之前,这四九城里的男青年们都是和尚啊?他们平时都不跟女的说话?”

  “ 陆战生!”

  贺知看起来大概是真被他一顿强词夺理给气着了,呵了他一声,然后指着大门口。“ 你出去!”

  而一看贺知是真生气了,陆战生心情反而立刻变好了,毕竟他经常被贺知气的头晕脑胀的,但却很少能反过来真的气到贺知。

  陆战生这会儿也不恋战,心情一好,昂首挺胸的转身,还得瑟的吹起了口哨。

  而至于刚刚来找贺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来着,陆战生乐呵呵的回到自己家里之后才想起来。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两年陆战生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人给打理,平时除了管自己吃口饭吃别的什么也不干,以至于贺知这冷不丁的撂挑子,他就有点儿抓瞎。

  不过难得从贺知那里打了场胜仗归来,陆战生肯定不能再回去,心说不就是生个火烧个水吗,不就是洗几件衣服扫下屋子吗,他陆战生又不是没手没脚,还干不了这点事儿了?没他贺知还不活了?

  于是,陆战生去厨房铲了点炭,回屋就一顿操作。

  然而,半个钟头过去了,烧了一屋子的烟,呛的脸红脖子粗,炉子里愣是没点起来一丁点火星子。

  操,去他大爷的!

  陆战生气的一脚踹歪了那炉子,决定不烧了,直接用凉水洗漱。

  这片儿的自来水管基本都安装在院子里,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防寒措施,早上出水口都会被冻上,家里这个也不例外,陆战生带着火气拧了好半天,它才滴滴答答的漏出来一点水。

  好不容易接满了杯子,刷完牙后拿过来灌了口,哗啦一下,他立刻瞪着眼吐了出来。

  没别的,就太他妈凉了,那一口进去,陆战生感觉自己的牙根儿都瞬间炸裂了。

  忍着冰冷马马虎虎漱了漱口,陆战生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直接放弃了洗脸的念头。

  回到客厅里打开门窗,陆战生正拿几张破报纸在屋子里到处扇,郑延来了。

  郑延一看陆战生家这烟熏火燎的,赶紧往屋里跑了两步,一看没事才松口气,最后又笑了起来。

  “嘛呢陆战生,有什么想不开的还至于把家都点了啊?”

  “还不是让你丫给气的。”陆战生白他一眼:“你丫美滋滋的去看你爸了,留哥们儿自己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你良心不会疼吗?”

  “那不是没办法吗。”郑延笑着说:“我总不能邀请你跟我一块儿去见我爸吧,那不是更刺激你吗。”

  “…”

  屋子烟差不多散尽了,陆战生往沙发上一摊,烦躁了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

  陆战生叹气很少见,郑延一看他那样还挺纳闷。“怎么了啊这是,之前你爸连续三月没见你也没这么愁过啊。”

  “没愁。”

  陆战生想了想,说:“就是突然有些迷茫。”

  “…”

  陆战生说自己迷茫这事也不常见,郑延有点意外:“你说什么?”

  陆战生没再回答,他只是瘫在沙发上仰头望着房顶,又叹了口气。

  唉。

  现在的日子过得也是挺好,但总觉得没什么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