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战生昨晚揍完他之后,给他规定的允许闹事时间,必须是翌日清早, 太阳刚刚冒头的这个时间,早了或者晚了都不行,他会再挨一顿更狠的打。

  昨晚这样规定时间的时候,陆战生也感觉自己很莫名其妙,但早上赵寺的第一嗓骂出之后,他从睡梦中感觉自己怀里的人突然颤抖了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他就明白了。

  贺知的作息很规律, 差不多每天都是天亮起床, 收拾整理活动一下, 然后吃早饭, 所以太阳冒头这个时间刚刚好, 不会被提前吵醒, 看一会儿热闹回来正好不耽误吃早饭。

  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早起床。

  陆战生第一反应是最近吃不好喝不好的是不是病了, 他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贺知的额头, 发现不烫手 ,这才松口气。

  而这口气松了, 他的手就也立刻松开, 并且,赶在贺知清醒之前,赶紧转了个身。

  昨晚闹了个别扭,贺知是背对着他睡的, 他很生气,原本他也是背对着贺知的, 可也不知道早上醒来之后发现就又抱上了,他觉得这可能会让贺知觉得他这是在服软。

  那可不行,这回他绝对不会再向贺知服软了。

  贺知很快彻底醒了过来,从被窝里爬起来,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

  陆战生和知青们过来的时候,打谷场上已经围了好些人。

  赵寺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他的左眼青紫,右眼肿的让人感觉随时会破裂,额头上和嘴角,都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渍,整张脸已经被打的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配合涕泪横流,看上去极为惨烈。

  大老远的,宋见一看就乐了,笑着小声对陆战生道:“ 你小子可以啊 ,真特么会打,这要是不知道情况,我得以为他昨晚差点儿被人给打死。”

  “ 就是真给打死也是丫自找的,惹谁不好,惹咱们。”

  郑延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哎,别说,丫那名字不错啊,算是他妈的给取着了。”

  “ 什么啊?” 赵俊问道。

  “找死呗。”郑延笑道。

  “…”

  知青们听后琢磨了下,都跟着笑了起来。

  陆战生也觉得好笑,不过余光注意到贺知那脸色,他那笑意也就刚冒出来就给堵回去了。

  吴常德已经听赵寺哭诉半天了,看到陆战生过来,立刻带着责怪的语气质问他:“ 小陆娃,你咋个回事嘛,咋把人打成这样!”

  陆战生两手插在裤兜里,耸了耸肩膀,扯了扯嘴角:“ 支书,您讲话可要负责任的啊,怎么上来就说是我打的呢?”

  “ 他说是你打的。” 吴常德道。

  “ 他说是我就是我吗,谁看到了?谁能证明?”

  陆战生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昨天中午散场之后,我就没见过他。”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战生那表情却毫不遮掩,简直是明晃晃的写着:没错,就是我打的,为了昨天的事,但我不承认,怎么着?

  明晃晃到了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所有人村民都能看的出来是怎么回事,都知道就是他,可是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如同昨天他被赵寺坑了却无法自证清白,是一样的。

  吴常德当时就有些大跌眼镜,毕竟陆战生之前给他的印象个不爱说话老是乖巧的好孩子,可今天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气焰,以及肆无忌惮的挑衅讽刺,让他感觉这娃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昨天的事虽然陆战生是有点冤,但在吴常德的观念里,冤就冤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这帮知青手里有钱,陆战生当时也没闹腾,他还以为陆战生会就这么忍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战生不但会回头找补,似乎还要拿这件事戳他的脊梁骨。

  吴常德这个支书干了好些年,在石门村这一亩三分地里威望极高,在处理村里人的矛盾这种事情上,向来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他怎么安排大家怎么接受,几乎没人敢反驳和质疑。

  以至于陆战生这么明目张胆的一挑衅,吴常德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吴常德处理事情的时候,若是有谁敢不听或者反驳,他就会上去打人,因为他是村干部,没有人敢还手,他想维持自己的威望,想和平时教训石门村的村民一样教训陆战生,可他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过去,刚抬起巴掌,陆战生突然冷冷的勾了下嘴角。

  那个表情,几乎是让吴常德瞬间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 支书啊,我好心提醒您一句。”

  郑延在陆战生旁边干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对吴常德说:“ 地上这位挨那一顿揍也还不至于,毕竟也不知道谁干的,可您这一巴掌下去,咱这理可就得去县知青办说了。”

  吴常德闻言微微一愣,看了眼陆战生身边站着的贺知。

  贺知来之前,县知青办的人特意来过指示,要吴常德务必好好接待,好好照顾,所以吴常德一直认为贺知在上面领导层里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而贺知又是陆战生的哥哥,所以今儿这事儿要是闹到县里去,当然没他好果子吃。

  吴常德也不傻,手臂举了会儿,又收了回去,并转头骂起了坐地上撒泼打滚的赵寺。

  这场闹剧在吴常德泄愤似的骂声中散了场。

  知青们可谓是出了口恶气。

  大家心情都很好。

  除了贺知。

  回知青点的时候,经过大路口,陆战生往村里看了眼,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孕妇,她正端着一口锅往知青点这边来,她的肚子很大,那口锅也很大,所以她看上去走的很吃力。

  陆战生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个忙,结果还没犹豫完,贺知已经在他之前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话说,昨天闹了那么一场之后,那只鹅大家就谁也没了心情再炖着吃了。

  毕竟昨天下午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个孕妇叫李月茹,她的丈夫去年在采石厂遇到了矿难,肚子里的娃已经八九个月,马上就要出生了,她家里原来养着五只会下蛋的鹅。

  那些鹅,以及鹅下的蛋,会是她孩子出生以后的生活保障。

  知道那些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很不舒服,大伙儿合计了一下,就把那些肉给李月茹送了回去,想着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还不如把肉给她吃,也能补充些营养。

  可却是没想到,人家又给送了回来,还给炖好了。

  李月茹看出了知青们的不好意思,微笑着安慰他们说:“ 没事的,家里还有四只呢,而且这件事你们也很委屈,也破费了好些钱,放心拿回去吃吧。”

  大家心里更不舒服了。

  这件事陆战生和这帮知青是受害者,但事情发生以来几乎没人为他们说话,唯一安慰他们的,居然还是鹅的主人,更可怜的受害者,一个挺着大肚子无依无靠的女人。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贺知看着那锅肉沉默许久之后,对李月茹说:“ 跟我们回去,一起吃吧。”

  到了知青点的男生宿舍,几个女生扶着李月茹坐了下来,贺知把锅放在了桌子上,多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掀开锅盖,肉香立刻弥漫了整间屋子。

  这些天以来,他们只有顿顿玉米面窝头和腌咸菜,所以乍一闻到肉香,大家顿时就没忍住齐齐的“哇”了一声。

  郑延深深吸了口气,无比感慨的说:“哎,我以前觉得北平饭店的第一炉烤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了,现在看来,竟是我没见过世面了。”

  “ 是啊,这辈子活到现在,我就没对哪个吃的东西这么迫不及待过。” 宋见也吸着香味道:“现在算是有了。”

  其他人则馋的都没能说的出话。

  陆战生倒还好,毕竟他的注意力没在吃上,都在贺知那了。

  第一筷子是贺知先动的,他夹起了一块腿肉,陆战生心里的期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冒出来,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肉放到了李月茹的碗里。

  李月茹笑着说了声谢谢,她说话温声细语的,看得出来脾气很好,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但陆战生感觉自己好像不太喜欢她。

  李月茹也注意到了整间屋子里唯一对她不是很和善的眼神,想到自己找过来时,邻居刘婶指着陆战生破口大骂过,就有些尴尬的对他说:“ 昨天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陆战生听后收回了目光,没理人。

  “陆战生。”

  贺知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责怪。“ 说话。”

  “…”

  陆战生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没礼貌,但他不想装大度,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想理人就是不想理,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但这会儿,陆战生也不愿意再跟贺知吵架,想了想,就筷子一扔,起身拿着帽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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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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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战生: 让我说话? 好啊,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朝她跑去的那么快?为什么要把她请到家里来一起吃饭? 为什么把锅里最好的肉给了她?为什么又要因为她来指责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