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延揣着窝头来到吴青青家院子外, 在地上捡了个小土块,瞄准吴青青住的那间屋子,刚要扔过去, 吴常德从屋里出来了。
“ 干啥!”
吴常德呵斥了一声,紧跟着这就要扒鞋子打人。
此前吴常德答应过给郑延这小子一个考察期,所以对于这小子跟闺女的相处他还是放宽了些,平时白天的时候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大晚上的来招他闺女,那他忍不了,几乎是见一次就得打一次。
郑延对此很无奈, 但为了尽快通过那个考察期, 他从不敢反抗, 见吴常德要扒鞋底, 他赶紧的把兜里的窝头掏出来。“ 支书, 我给青青送东西, 送完就走。”
吴常德定睛看了看他手里的窝头, 顿时觉得很惊讶, 毕竟粮荒开始一段时间, 即便是全村最富裕的家庭,也早就已经吃不上这么白白净净的纯玉米面窝头了。
“哪来的?”
吴常德重新把鞋子蹬回去, 走到门口, 疑惑的问郑延:“咋还有这么好的窝头呢?”
郑延闻言,立刻清了清嗓子,然后就开始了他和陆战生宋见在路上就套好了的说辞。
“ 我们几个今天去县城了,原本是打算问问县委那边有没有工作的, 结果县里的大领导今天没在,让我们明天再去, 其中有个小领导人特别好,听说我们是饿着肚子去的,不忍心让我们再饿着肚子回来,就好心给了我们每人几个窝头。”
但不知为什么,吴常德听完眯眼看了他那么片刻之后似乎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突然拿烟袋锅子敲了下他的脑袋不说,还一脸“跟老子撒谎你还嫩点”的表情。
说起来,吴常德在石门村做了几十年支书,跟县里的人打交道打的很多,县里那些领导都是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想要从那帮人手底下抠出来一粒粮食简直是比上天还难。
这多少年来风里雨里的,就算是好年天收的时节,吴常德作为村支书都从来没在县委大院儿混上过一顿饭,更别说粮荒闹的这么严重的现在。
“ 小郑啊。”
吴常德收起烟袋锅子,语重心长了起来。“ 咱们庄稼人虽然穷,但穷也要穷的有骨气哩,得知道怎么事可以做,什么事做不得。”
“…”
听这话,郑延几乎立刻就懂了,他明显感觉这老家伙估是开始往“窝头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这个方向上偏了。
作为还在考察期的待定女婿,郑延不能允许未来老丈人这么误会他,立刻解释。
结果这一开始解释,就在吴常德拐弯抹角的追问下,把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彼时吴青青也从屋里出来了,一听说郑延是去了采石场干活,她当时就差点儿气哭了。
那个采石场石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那是前年开始才有的,年限较短,而且无论从技术设备,还是方式方法上都很落后,所以经常发生矿井塌方事故,开业一共才两三年不到的时间,事故频发,已经死伤无数。
光是石门村这两年,包括李月茹的丈夫在内,就有过三人遇难,五人重伤致残,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石门村人的噩梦。
吴常德也已经明令禁止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村里的人再去那里干活儿,所以听郑延说了这事儿之后,吴常德也很生气,差点儿又要扒鞋底揍人。
“ 瓜娃子,你知道那是啥地方!你咋啥都敢干哩!”
郑延很沮丧。
他当然也知道在采石场有一定危险性,可他们眼下也是真的缺钱缺粮食,最近断粮开始只吃野菜干之后,吴青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原本肉嘟嘟小脸蛋儿变得消瘦之后,都不水灵了。
“ 我就是想挣点钱。”
郑延看看吴青青,对吴常德说:“ 不然大家都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的话,得挨饿到什么时候去啊。”
“挨饿也比没了命强!”
吴常德简直是又生气又后怕,指着郑延斥道:“ 不许再去了!”
郑延没支声。
吴常德又斥了句:“ 咋个!听不见说话啊!”
郑延还是没支声。
吴常德眼看着的这又要怒。
“ 爹。”
吴青青拦住吴常德:“我跟他说。”
“…”
吴常德不想让闺女大晚上的跟这小子单独在一起说话,但考虑到这事儿比较严重,而且觉得这小子可能也是因为一直通不考察期着急,想好好表现,所以,也就松了这么一回。
吴常德气冲冲的回屋之后,吴青青拉着郑延去院子外。
小姑娘红着眼睛,努着嘴巴,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张口就说:“我不要跟你好了。”
郑延:…
即便知道吴青青是在赌气,但她说的这话太吓人了,郑延还是挺慌的,他下意识的抓着吴青青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立刻道歉:“ 别啊,我错了,你别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唬我啊。”
“ 没有吓唬你。”
吴青青看看他,努力忍着不哭,好让自己看起来是严肃认真的。“谁让你说话不算话,你要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说过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是要跟我商量的,你骗人。”
“ 没有,那不是因为突然遇上了来不及回来跟你说吗。”
郑延赶紧说:“ 而且我这不是现在来说了?”
“你又骗人!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打算的!”
吴青青一生气,就忍不住了,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
哎。
郑延对小姑娘的哭唧完全抵抗不了,狡辩失败后,他踌躇了下,就放弃了明天继续的打算,近身把人拉过来,抱了抱。“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明天不去了还不行吗。”
吴青青不相信,推了推他:“你说话都不算数。”
“算的算的,我说了就一定算的。”
郑延想了想,承诺道:“ 不然你可以监督我,明天早中晚三次到你这里来报道,怎么样?”
听了这话,吴青青的啜泣稍稍停了停,抬头看他:“真的?”
“ 真的。”
郑延见有效果,立刻拍拍胸脯保证:“ 不止明天,从明天开始,以后每天我都来,风雨无阻!”
“…”
听了这话,吴青青才算是彻底放心,抹了抹眼泪,又重复一遍:“ 你要是再说话不算数,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哎呦,那我可肯定不敢了啊。”
郑延捏了捏的小丫头的脸,笑着说:“ 你要是不跟我好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 你,净胡说。”
吴青青被他弄的破涕为笑,又推了推他。
想到这窝头郑延冒着危险挣来的,吴青青有点舍不得吃,她就掰了一小块,剩下的大块给郑延吃。
郑延没吃,劝吴青青吃无果后,就把剩下的重新抱起来,塞进了衣服兜里,打算继续给吴青青留着,让她明天吃。
吴青青的小块窝头吃完,俩人靠在一起赏了会月,然后拥抱,分别回去睡觉。
郑延这边就算是顺利过关了。
而陆战生那边,才刚刚开始。
自从疤痕被发现不用再避讳之后,陆战生又恢复了他大剌剌的状态,晚上睡觉光溜溜的,从不穿衣服。
所以今晚,他睡前特意穿了件睡衣,就引起了贺知的怀疑。
半夜等他睡着之后,贺知悄悄检查,就发现了他肩膀上的伤。
于是,此刻,陆战生正撅着嘴,耷拉着脑袋在屋子里站着。
贺知生气了,不让他上炕。
因为陆战生一开始不说实话,胡扯八扯的说了一堆没用的。
后来就算是被识破了也不打算收手,甚至还试图说服贺知同意他继续去采石场干活儿。
把贺知气了个够呛。
罚站进行了约莫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了,陆战生感觉这时候开始卖惨装累晕的话,会比较逼真。
倒是也没想到,贺知识破了他的路子,他刚抬头扶了扶额头,贺知直接给他来了一句:“ 穿件衣服,地上凉。”
陆战生:…
撅嘴撅了半天,陆战生又试图用自己肩膀上的伤博取同情,可刚嘶了一声要喊疼,贺知直接又无情的给他来一句:“ 疼也没长记性。”
陆战生:…
陆战生没招儿了,只能闭上眼睛并暂时关闭自己的听觉功能,过去就一股脑的往贺知身上拱。
不看贺知的表情,也不听贺知怎么训斥他,跟个无赖似的,哼哼唧唧的硬拱。
直到把贺知拱的倒在床上,压的无力抵抗,也没什么力气再训他,陆战生这才停下来。
俩人搂一起躺着,都沉默了很久之后,贺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摸着陆战生的脑袋,说:“ 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了,我只想你能平安健康。”
陆战生“噢”了一声,然后撅了撅嘴,心说可是我想让你吃饱穿暖。
第二天一早。
原本商量好继续去挣钱的三兄弟,有两位被家室所累,束住了腿脚,连累的宋见也走不动了。
但他们都没死心。
钱和白面窝头的诱惑太大了。
既然不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去,那就偷偷去。
于是,三人合计了一下之后,决定白不干,夜里干,反正夜工的工资更高。
吴青青那边好说,因为不住在一起,不太容易被发现,主要是贺知。
好在贺知睡觉很规矩,按时按点,而且稍微受点累之后,闭上眼睛一觉到天明,中途肯定不会醒。
所以陆战生这两天开始又变得“欲求不满”,每天晚上都得折腾贺知一顿,等贺知睡了,他再穿上衣服,摸黑跟兄弟们一起去挣钱。
前两天平安无事,后两天也安好无恙。
可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第六天夜里,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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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下,这次是谁出事了?
陆战生:反正不可能是我,毕竟我是亲生的,麻麻的好大儿,心头肉,生个病都不可能是我,受伤,就更不可能是我。
郑延:…
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