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延!!”

  陆战生从昏迷中惊醒, 坐起来之后环顾四周,发现是在医院的急诊病房,那些昏过去之前的画面在脑海里就陆续跳出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喊:“ 郑延!郑延呢!”

  宋见正在对面的重症室外焦急的等着,听到陆战生的喊声,立刻转身进到急诊病房。

  “ 陆战生!”

  宋见进来的时候,看到陆战生正打算掀开被子下床,就立刻过去摁下他:“ 你老实躺着,现在还不能下来活动!”

  “ 郑延呢?”

  陆战生没顾上宋见说什么,只是着急的抓着他问:“ 郑延怎么样了?”

  “郑延他…”

  宋见眉间拧了拧:“ 还在抢救。”

  抢救?

  一听这个词, 陆战生直接就差点儿崩溃了, 他不顾宋见的阻拦, 执意拽下了自己手上输液针, 掀了被子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当隔着厚厚的玻璃, 看到血淋淋的躺在重症室里, 被一群穿白大褂儿的大夫围着抢救, 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郑延时, 陆战生脑袋猛的一下犯晕, 人直接跌倒在了门口。

  “陆战生,你先冷静点!”

  宋见跟过来之后急道:“ 大夫说你的头部也受到了撞击, 可能会有点脑震荡, 所以你现在不能大幅度活动,你的状况也很危险!”

  危险…

  听到这两个字,陆战生挣扎着爬起来,扒在重症监护室大门上看着里面的人, 鼻子猛的一算,眼眶顿时发了热。

  他不危险, 危险郑延都替他挡住了。

  今天晚上他们三个到采石场之后,工头分配任务让他们出俩人下矿洞去运石头。

  陆战生和郑延两人从小干什么都在一起,默契更好一些,于是俩人合计了下,就把宋见留在了外面。

  石头散落,全部都砸回了洞里。

  洞里有人在凿壁,声响特别大,所以根本听不到石头滚落的动静,恰好那时候陆战生又正在弯腰装筐,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大块大块的石头已经砸了下来,有一颗甚至直冲冲的砸向他。

  眼看就要砸到他的头时,郑延突然扑了过来。

  不止是护住了他的头,郑延过来之后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把他整个人都护住了。

  那些大颗大颗的石头砸下来,陆战生在晕过去之前,甚至还清晰的听到了郑延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所以,此时此刻,陆战生才更加崩溃,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注意到大夫们手忙脚乱,个个开始面露急色,陆战生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几乎下意识的拍着重症室的玻璃大喊:“ 郑延!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啊!”

  里面的护士看到陆战生在外面拍门大喊,立刻出来了几个人,直接把陆战生拉到了一边。

  “ 你们家属冷静点!”

  其中护士长站出来,对陆战生斥责道:“ 你这样大呼大叫是会影响大夫的!”

  “他现在什么情况啊!”

  陆战生现在顾不上别的,直接焦急的问:“ 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长说:“ 初步诊断病人现在身上多处骨折,以腰椎处的砸伤最为严重,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病人现在外伤太多,过度失血,他的血型又特殊,我们医院血库里没有这种血,无法及时给他输血。”

  陆战生忽的想起,郑延是RH阴性血,是很稀少的血型。

  “那去找啊!”

  宋见说:“你们医院没有,别的医院也没有吗!”

  “ 可以找。”

  护士长说:“但这个血型稀少,所以价格昂贵,而且需要去省里的大医院做紧急调配,花费大概在三百块钱左右 。”

  “ 三百?”

  宋见一听这个数差点儿就直接恼了,以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砸锅卖铁连三十块都凑不出来。

  护士长见他俩人一个人愣住,一个人顿时急红了眼,知道这么多钱他们八成是凑不出来的,暗暗沉了口气之后,就直接了当的问了句:“ 那你们决定一下,人还救不救了?”

  “ 救!”

  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陆战生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转头一看,贺知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吴常德和已经哭的满脸泪痕的吴青青。

  “我也是RH阴性血。”

  贺知走过来之后对护士长说:“ 可以直接输血给他。”

  护士长闻言立刻问他:“ 你确定?”

  贺知说:“ 确定。”

  护士长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吩咐旁边的小护士:“ 带进去验一下,没问题的话直接交给大夫。”

  “ 不行!”

  陆战生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过去抓住贺知,然后转头对护士长说:“ 他体质不好,平时就经常贫血!不能输血!”

  护士长顿时又把松了的那口气给提了起来。

  “没有那么严重。”

  贺知直接脱开了陆战生的手,转身跟着护士去做配型。

  陆战生是想要追上去把人拉回来的,可他的腿动不了,因为重症室里躺着的郑延,正等着救命。

  原地痛苦挣扎了片刻之后,陆战生对护士长说:“麻烦您继续去调配,我现在立刻去凑钱!”

  护士长嘴角动了动刚要说点什么,陆战生立刻又吼了一声:“ 他贫血!!”

  护士长见他急红了眼,又叹了口气之后,说:“ 你放心,我们会掌握好量,保证你朋友的安全,但血量不够的话,病人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你还是尽快去钱凑吧。”

  陆战生咬了咬牙,转头对宋见说:“ 看留下好他俩!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事!”

  宋见也担心陆战生的身体状况,可看陆战生此刻这个状态,感觉可能多劝一句人立刻就会狂躁起来,他纠结了片刻,点了头。

  陆战生离开医院之后,先去了知青办请求帮助,刘大伟掏空了知青办目前账户里的所有钱,给了他三十多块。

  转头他又去了县委大院儿,可对于这种个人行为导致的意外伤,县里是没有义务管的,毕竟边绥县苦难的人太多了,他们作为普通知青,根本没有特权。

  政策不会因为某个人而破例,陆战生软磨硬泡,最后也只是县委的干部们实在不落忍,帮着凑了凑,凑出了二十多块钱。

  陆战生把凑来的这点钱送到医院之后,立刻又去了采石场。

  当初干活的时候,他们签过协议,出了任何意外都由自己负责,陆战生知道这事儿没办法算到采石场头上,可他没别的路子,打算先借,实在不行就动粗。

  但也是没想到,出了事之后,采石场为了暂避风头立刻停工了,整个矿区连个人都再没有。

  最后的希望破灭。

  陆战生绝望极了,他不知道短时间内还可以去哪里凑钱,想到医院的郑延和贺知,他忽然就一阵窒息。

  贺知是不可能会放着郑延不管的,若是他最终也凑不到钱,他甚至想都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蹲在地上难受的快要崩溃的时候,陆战生忽然又想起,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吴青青说过让他去把家里的羊牵到城里卖掉。

  想到这里,陆战生重新燃起希望,立刻站起来,着急的往村子的方向跑。

  一路上,陆战生都在思考着该怎么跟村民们说这件事,思考着该如何才能让村民们同意把家里的牛羊交给他。

  牛羊之于石门村人的意义,比当初的鸡鸭鹅等禽类更重大,因为那是他们所有人的饥荒之年里,最后的指望了。

  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陆战生甚至做好了挨家挨户去求他们的准备。

  可着急忙慌的回到村子,刚到村口,他就直接傻了眼。

  由吴铁柱带头,石门村目前家里有牛羊的,无一例外,全都牵着来到了打谷场上。

  陆战生懵了那么片刻之后,明白了什么意思,眼眶顿时就热了。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情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帮把鸡鸭鹅都当命守的村民们,有一天竟然会主动把自己家里的牛羊送出来。

  “ 小陆同志。”

  吴铁柱见陆战生眼眶泛了红,过来安慰他说:“别太着急了,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把钱凑够了,小郑同志就能救活哩。”

  “ 人能救活就好。”

  刘婶也说:“ 之前都是你们知青帮助我们,现在你们有困难了,我们也不会看着不管的。”

  “ 啥子你们我们的。”

  有其他人说:“ 知青们到了咱们村,就是咱们村的人,咱们是一家人哩。”

  “是是是。”

  刘婶说:“ 我就那么个意思,希望小陆同志能放宽心哩。”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也跟着吆喝了几声:“小陆同志,别太着急。”“ 救人要紧哩。”

  陆战生感动之余,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走到打谷场上,郑重的对大家说:

  “ 各位乡亲,我陆战生不太习惯说感谢的话,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今天你们给我的,我都会记在心里,等度过这次难关之后,我会加倍的回报给你们,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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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给我整哭了啊。

  郑延:该哭的是我吧,陆战生就是舍不得让他生病,轮到我了,上来就给我整的危在旦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

  贺知: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反正请记住,我的血很贵。

  作者:我直接不敢说话。